又不知過了多久，楚或終於把十多個白麵饅頭一口氣幹完了。
    “咳、咳咳……”咽下最後一口，他後知後覺地咳了起來。
    幹啃十多個饅頭，不咳才怪。
    清禾看著他，碰不到他，又急又氣。
    楚或全然不知自己此刻被人“監督”著，咳完之後，他一隻手托著下巴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的手指把臉頰沾上的白色碎屑抹下來，慢條斯理、一點一點地舔入嘴裏，似乎不舍得浪費一分一毫。
    “傻子。”
    她都說是騙他的了，她都說膩了，她不打算要他了他看不出來嗎……楚或這個傻子！
    “宿主，不要哭，”伊麗莎白號試圖安慰她，“他這麽努力想去見你，不是想讓你哭的。”
    “……”嗚嗚嗚嗚這樣說她更想哭了。
    “阿白，為什麽呀為什麽他還不放棄我……”
    因為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伊麗莎白號想。
    看了看時間，伊麗莎白號提醒道：“宿主，該走了。”
    “嗯。”清禾不甘不願地應了一聲。
    楚或住得偏僻，回長生殿有好一段距離，以至於半個時辰有大半時間都得花在路上。她第一次後悔把楚或安排得離她這麽遠。
    “阿白，你自我屏蔽一下。”清禾突然說。
    “……我不。”宿主你現在是個靈魂體你能幹什麽？
    伊麗莎白號拒絕屏蔽，光明正大並且理直氣壯地看清禾準備做什麽。隻見那個僅他可見的半透明靈體，飄到托著下巴的青年麵前，雙手捧住青年的臉頰，仰起頭，找準位置，閉眼貼了上去。
    青年什麽也沒有察覺，微蹙眉心，手指扣在桌上，視線不知落在何方，而小靈體確確實實又在一下一下、認真而放肆地啄著他的嘴角。
    這場景看著似乎有些滑稽，又似乎十分美好。
    “咳、好了，阿白，我們走吧。”幹完壞事，清禾對伊麗莎白號說道。
    “……”請不要用這種害羞的語氣對他一個係統說話！
    “阿白，下次抽離靈魂體是要七日後嗎？”
    “對的。大概也是七日後，但不一定是午時，也可能是清晨或夜半。”
    清禾飄出院子準備離開時，發現楚或也從屋裏走了出來，似乎打算出門。在伊麗莎白號的催促下，清禾沒有做過多停留，隻來得及在走遠前看見楚或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
    三日後。楚或終於可以去見清禾。
    時隔兩個月，他第二次邁進長生殿的門檻。
    今日他學著別的郎官那樣束了冠，穿了尚衣局送來的新衣，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還向樂師們討了個香囊，掛在腰間束帶上。
    楚或耳力好，宮人們對他的議論聽了不少，因而他清楚地知道，他是好看的，她過去也曾誇他好看。他想，隻要足夠好看，就不會輕易被放棄吧。
    終於見到她時，他學著那些樂師的動作朝她行禮，喊她“殿下”。
    他們說，這是規矩。他不知道什麽規矩，但是她想要的，他都會做。
    “起來吧。”清禾坐在高位上，語氣冷淡地說道。
    隻見他站起來，抬頭便直勾勾地看她。
    清禾被他看的不自在，皺起眉頭，“放肆，本宮讓你抬頭了嗎？”
    他不反抗，乖巧地低下頭去。
    “本宮今日喚你來，是想跟你說清楚一件事。”她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一點兒，“不要再等我回頭了。本宮現在是長公主，要什麽有什麽，所以不再需要你了。”
    “殿下從前也不需要我。”他不卑不亢地答道。
    他從前，包括現在，都隻是她的負累。
    沒想到他會這般回答，清禾愣了一下，隨後狠心道：“我帶著你，不過是從前你能討我歡心罷了，但如今討我歡心的人有很多，而且他們任何一個都比你更能討我歡心。”
    清禾說完，忍不住去觀察楚或的反應，卻發現對方麵色不改，一動未動，不知道是真的無動於衷，還是掩藏得極好。
    她知道她的話有多傷人。
    “我會學。”他說。
    “但我沒有耐心了，”清禾閉了閉眼，口是心非道，“你無趣，難哄，不聽話，不會說話，一點都不可愛，也沒有一技之長。和你在一起，無聊透了。”
    他一點都不難哄，他很可愛，他很聽話，他很厲害，她就是喜歡他笨拙的不會說話的樣子。和他在一起那些日子，是她打心底裏歡喜的時光。
    楚或似乎沒有被她的狠話打擊到，隻見他緩緩抬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赤誠而直白地看著她，“我好看。”
    “”清禾被看得心口一顫，也忘了再讓他低下頭去。
    這是誰教他的？嘖，她根本沒有辦法昧著良心反駁他。
    “對，你好看，所以本宮勉強留你下來，但這並不意味著你有什麽特殊的，”清禾勾唇笑了一下，繼續說，“想要爭寵，還是要靠自己本事。懂嗎？”
    “嗯，知道了。”他應完，對她揚起一個過去她最喜歡的笑容。
    清禾別過頭去，她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再看他一眼，她怕自己下一秒便會忍不住衝上去抱著他道歉。
    沉默了一小會兒，清禾琢磨著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正準備讓他退下，卻聽到他開口說道：“清殿下，糯米團子。”
    她答應過的，他一直記著。
    “騙你的。”清禾隨口應道。
    “如果我討殿下歡心了，能不能”
    “不能。”她不耐煩地打斷他。
    楚或沉默了。
    清禾等了好一會兒，沒有再聽到聲響，便又轉回頭來。這一回頭，便看到了楚或通紅的眼眶。
    她前麵數落他，他都沒什麽表情，這會兒卻
    楚或對上她驚訝的眼神，便眨了眨，眨掉眼底的水光。
    他沒有哭，但是就這樣紅著眼，抿著唇，倔強地看著她。清禾想嗬斥他，不要再她麵前裝可憐，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本宮呢，不喜歡給承諾，就算給了也不一定會做到。但是如果你真的能討本宮歡心，想要什麽，說不定本宮就給了。”她最終這樣對他說。
    “好。”他隻是想要一個機會。他也要不起其他東西。
    “那你退下吧。”
    楚或不動。清禾挑了下眉，正準備開口，便聽他問道：“殿下，我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你？”
    她抬了抬下巴，“看見那邊的牌子了麽，本宮翻到誰就喚誰。”
    潔白的麵牆上，掛著數十個竹木做成的牌子，尾端穿了個小孔，墜著紅結繩，整整齊齊排成一列，淺色背麵朝外，刻著蘭花的紋路。那紋路雕刻得十分細致，個個幾乎如出一轍，一看便知是宮裏常用的東西。
    楚或快速走過去，急切地一個個翻起來看，直到確認翻到自己的名字，才轉過身來，舉著那塊刻了自己名字的牌子對清禾說：“殿下，我在這裏。”
    “”她知道，所以她一直沒有翻到過他。
    “殿下，我在這裏。”他抿了抿唇，似乎又準備對她笑了。
    “你出去！”清禾打斷，朝他吼道，“楚或！本宮讓你馬上出去！”
    ——————————————
    楚或離開後，清禾仿佛已經耗盡了全身力氣，癱倒在軟榻上。
    無論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設，他走進來，簡簡單單喊她“殿下”的那一刻，她便已經潰不成軍了。
    她第一次覺得，她真的做錯了。
    她放縱自己的私欲，對他動了心，妄圖幹預他原本的人生軌跡。
    她覺得上天不公，想要給他漫長無趣的曆練過程加一點糖，結果她的自以為是讓他陷入了更深的苦難中。
    “宿主不要自責，從磨礪成神的主旨上來說，宿主表現十分優秀。”伊麗莎白號安慰道。
    清禾更悲傷了，不會安慰人就不要安慰好嗎！
    “阿白，阿或對你來說是什麽？”
    伊麗莎白號對清禾的問題有些不解，但還是認真地回答：“你說男主嗎？男主是任務對象，是劇情的主線，是這個世界的核心”
    清禾打斷他，“所以，他對你來說隻是一堆有身高體重年齡好感度黑化值的數據對嗎？”
    “啊也不能這麽說。”這樣說顯得他很無情。
    “嗯？”清禾捕捉到了伊麗莎白號的猶豫。
    “嗯你說得好像也沒錯。”他一個係統要什麽感情？
    頓了頓，伊麗莎白號又補充道：“宿主，如果劇情完全走偏，是可以清除男主記憶，讀檔重來的，所以”
    “所以，你們不關心他疼不疼，苦不苦，他存在的目的隻是為了完成這本隻有大綱還邏輯狗屁不通的破書，”清禾激動起來，“但這是他的世界啊，他為什麽要按照你們指定的軌道走完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會覺得有多可笑？所有的一切苦難都不過是別人筆下的二三句話”
    “磨礪成神，誰願意這樣磨礪成神啊？成神很好嗎？神能幹什麽？逍遙自在、萬人敬仰還是普渡眾生？”
    逍遙自在普通人也可以做到，萬人敬仰楚或並不需要，至於普渡眾生——這是一個魔嬰該做的事情嗎？
    “對不起”麵對清禾的突然爆發，伊麗莎白號除了道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別道歉，阿白，”清禾慢慢平靜了下來，“你沒有錯，從你的立場來看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不需要道歉。”
    “對不起，”她闔上眼，“是我太過真情實感了。”
    “阿白，過了這個雨季，我就把他送到軍營裏去。”
    清禾想，她要搞事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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