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熱熱鬧鬧，魏平安家的小院裏，卻有點強顏歡笑。
    周聞的腹部隆起，孕婦的體態盡顯。
    家裏的生活條件是別家不具備的，羨慕的。
    屋裏暖和，小樓也通著暖，老太太和周子墨住進去，前院的屋子很冷，有條件沒必要故意遭罪。
    而且過年家裏沒有男主人，顯得太冷清。
    老太太跟子墨過來，也是聚人氣的。
    周聞有了身孕，來年就會有孩子，街坊鄰居的老太太就上了心張羅。
    男人不在家，街坊鄰居要是也不在，以後有點啥事誰能幫襯？
    家裏包了水餃，老太太就給後院的聾老太太送了些，給許大茂家送了些，也捎帶著給二大爺劉海中家送了些。
    倒座房的老李頭也是要送的。
    至於其他的，閻埠貴和易中海，老太太沒有去，畢竟跟自己孫女婿有過直接矛盾。
    魏平安一個多月沒回來，胡同裏風言風語的，大都是賈張氏那邊鬧出來的。
    所以她們家雖然孤兒寡母挺可憐，但可憐也可恨，水餃就別想了，沒打起來就算是老太太忍讓。
    魏平安留下了信，走了。
    周聞那天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自家男人的身影。
    她擔心魏平安在路上出事，就回了家，這才發現了他留下的信。
    信裏說他要借調到西北一段時間，那邊通信不方便，沒法聯係，地窖裏放了糧食，冰箱裏放了麥乳精……
    很抱歉沒法等孩子出生，沒法照顧……最後，歸期不詳。
    或許艾沐棽是有所感覺的。
    出門餃子進門麵，老太太和周聞也知道，但就是沒往那邊想而已。
    356所的研究員都是設計加工精密儀器類的人才。
    之前就已經調走了一波，魏平安是這一波裏出類拔萃的，有這種機會在所難免。
    但現在並不是初建，也會征求個人意願。
    艾沐棽覺得，要不是家裏周聞的態度一直這樣，他去了一趟上海出了這檔子事，也不會做出這種決定。
    魏平安平日裏看似正常，但艾沐棽還是察覺出了他骨子裏的惰性和小市民的情調。
    愛生活多過愛工作。
    這個妹夫是沒有什麽大抱負的。
    可卻就這麽一個人，生生被逼到去大西北遭罪。
    沒有垂釣的機會，沒有大魚大肉，沒有休息日的懶覺……
    這些艾沐棽知道，但她不能說，要不然周聞就會更傷心。
    日子，還得一點點的過。
    總能等到魏平安回來的那天的。
    天最熱的時候，魏平安的兒子出生了。
    郭強開車把周聞送去了醫院。
    這段時間，郭強、李源是輪番在附近守護著，哪怕沒有艾沐棽的安排，他們也會這麽做的。
    許大茂兩口子和劉光天劉光福兄弟也都打了把手，跟去了醫院。
    老太太過年餃子還是有點作用的。
    其實這半年沒見魏平安，胡同裏傳聞魏平安犯了事坐了牢的消息，早就滿街飛了。
    畢竟年前家裏闖進去過當兵的，後來魏平安消失的也悄無聲息。
    能在這種時候幫把手，已經足夠可以了。
    或許整個四合院的外人堆裏，隻有老李頭，隱隱的猜到了什麽。
    跟他兒子兒媳婦當年的情況也差不許多。
    為此，他還自己關在屋子裏喝了個小酒。
    又哭又笑的。
    建國十年舉國歡慶，李璐在上海，也感受到了來自京城的熱鬧氛圍。
    半個月後，李璐回京城。
    帶回了一個小丫頭。
    有了孩子，姥爺姥姥一邊心疼閨女，一邊稀罕外孫女，肉嘟嘟的可愛極了。
    李璐也便又從駐地協調員調回到百貨大樓服裝部經理。
    百貨大樓的領導裏有好幾個都是老李當年帶的兵，罵著就把事兒辦了。
    還得來家裏隨份子。
    這個年代大多數部門的首任領導，甚至好幾任領導，都是部隊裏退下來的。
    建國初，隻有跟著打江山的人，才最值得信任。
    這個消息艾沐棽也知道了，但她沒有跟周聞說。
    而是去拜訪了一趟李軍長家。
    受到了氣哄哄的接待。
    看到了吐著泡泡的小丫頭。
    李璐問起了魏平安，希望艾沐棽不要跟他說。
    艾沐棽告訴她，魏平安去年年前就走了，說是借調去了大西北，至今連封信都來。
    李璐當即繃不住又哭了。
    老李是知道魏平安消息的，但他也沒有告訴閨女。
    艾沐棽這次來訪，意外點燃了老李和他閨女之間的矛盾。
    很激烈的矛盾。
    或許這麽多年，李璐從未對老李這麽激烈過。
    田媽媽憂心父女倆的關係，另外一些其他顯露出來的事也讓她情緒很是複雜。
    自家閨女沒有奶水，這就是問題。
    身材沒走樣，又沒有奶水，哪裏蹦出來的孩子。
    回來的頭一天，田媽媽就發現了端倪，當夜伺候孩子時就問出來了整個事情的真實過程。
    魏平安這口鍋，終於在11個月後被揭開。
    在田媽媽的心中，魏平安不僅是沉冤昭雪，還是最淒苦的那個受害者。
    “唉，你說你啊……糊塗啊。”
    遠在上海的諸暉，在病假和年假之後，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一心撲在船廠，逐漸的被人喊起了外號“鐵女人”。
    其實是她隻有在繁忙的工作中，才會暫時忘記女兒。
    也隻有加班加點的工作，才能替出時間去看望遠在京城的女兒。
    陸大導演最近炙手可熱。
    從年齡上，他是導演界的晚輩，可從資曆上，他儼然成了圈內的大佬。
    建國初期，大戰小戰不斷，一部講述如何發動人民群眾積極進行遊擊戰爭的電影，本身就是很好的發動群眾的素材。
    而且這部《地道戰》蘊含了深刻的哲學思想和堅定的人民立場，被點名表揚，而這部影片也順理成章的成了軍事教學片。
    魏平安身邊的人，都知道這部電影的編劇是誰。
    而陸旭大導演還有一部姊妹篇整裝待發。
    他籌拍《地雷戰》之前，專門來到魏平安家中，看望弟妹和小魏童鞋。
    對於魏平安這個小兄弟，他隻有欽佩和深深地感激。
    直到他得到田媽媽委托，去看望因為鬧別扭而搬出大院的李璐。
    在得知李璐閨女的父親是他欽佩的魏平安小兄弟……
    en……
    莫名的更佩服了，有木有。
    老李同誌家的千金，你也敢霍霍，還霍霍完了毫發無損，真的是讓人佩服不已。
    大院裏都知道，老李同誌軍銜不是最高的，脾氣可絕對是首屈一指。
    厲害，厲害。
    惹不起，還是趕緊拍《地雷戰》去吧。
    遠在大西北的魏平安，也在帳篷裏接受了嘉獎和慶祝，兩杯青稞酒，一碟花生米。
    簡單又真誠，讓他很是感動。
    他雖然發不出去信息，但卻能收到來自京城的消息。
    這次嘉獎之後，魏平安意外的收到了李璐的信息。
    或許是部隊也知道了老李家閨女的事吧。
    對這倆晚輩，其中一個根正苗紅，另一個貢獻突出，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魏平安知道了自己不僅有了個兒子，還多了個女兒。
    李璐？
    魏平安敢掏心窩子保證，自己連她的手都沒碰過。
    嗯，幾乎。
    其他地方，絕對沒有碰。
    嗯……隔著衣服不算。
    怎麽就懷孕了呢？
    然後，魏平安猜測或許是上海諸暉的。
    可李璐為什麽冒著這種身敗名裂的風險，收養照顧諸暉的女兒呢？
    魏平安現在還被蒙在鼓裏，並不知道那一夜的意外是李璐主觀造成的。
    他還認為是係統搗亂或者是徹底的意外呢。
    可憐又單純的娃。
    被李璐坑苦了。
    不過此時此刻，魏平安很感激李璐。
    他也迫切想知道諸暉的情況。
    畢竟京城有張老太太，有艾沐棽，而上海的諸暉，或許隻有她一個人。
    有沒有坐月子？
    怎麽坐月子，有沒有人照顧啊？
    耽擱了那麽久，工作怎麽辦？
    鄰居們怎麽議論？
    會不會有別的什麽風險……
    魏平安抿著青稞酒，思緒亂飛。
    對於他的嘉獎和放任，隻有這短短的一個半小時。
    回去睡一覺，第二天，就又要投入到緊鑼密鼓的驗算中去。
    最初魏平安是以手工師傅的身份進來的，可後來嶄露頭角，解決了幾個數據上和邏輯上的問題，就被調離了手工組。
    現在的魏平安，每天忙於龐大又精密的數據海洋中，睜眼就是數據驗算，閉眼還是數據驗算。
    在別人忙碌中，魏平安也不想也不能閑下來。
    而他在關鍵點的數據支持，得以讓整個進度加快了兩倍不止，節約了成本幾個億……
    因為沒有進展而差點被叫停的科研小組又得以存活並繼續研究下去。
    乃至今日，勝利的曙光已然在望。
    一顆大炮仗，不久的將來，就要在青海的戈壁灘上炸響。
    ……
    一串數據拉長了魏平安與親人相聚的日期。
    當一顆大炮仗提前近兩年在羅布泊炸響，很多久未歸家的科研人員和工程師們都陸續的出現……
    魏平安又因為數據計算出眾，被調入了另一個大炮仗的科研團隊中。
    他日以繼夜的忙碌著。
    駐留過上海，卻因為保密政策無法去找諸暉。
    最後又回到了大西北，在苦寒之地與時間賽跑，跟數據玩捉迷藏。
    輾轉3年多過去了。
    兩個牙牙學語的孩童也都成了奶娃子。
    卻非常有默契的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
    一個拚了命的工作，拿吃苦當懲罰，越吃苦心裏越輕鬆，照顧孩子卻無微不至，老李這種強脾氣都忍不住落淚服軟。
    但依然沒有換回曾經那個朝氣的小閨女。
    畢竟是性格最像他的女兒啊。
    田媽媽會隔三差五的下班從李璐的家“路過”，看看外孫女，即便她知道不是親骨肉。
    年紀大了，就喜歡小孩子。
    雖然沒有血脈親，可畢竟是自己閨女親手養大的，跟自己外孫女沒兩樣。
    老李也心疼閨女，也想見外孫女。
    但他不敢去女兒的家。
    他受不了親眼看女兒遭罪的那個破地方。
    李璐並不介意女兒有個疼她的外公，所以有些時候田媽媽也會帶小丫頭回去住兩天。
    小丫頭也不吵不鬧，安靜又懂事的讓人心疼。
    每到這個時候，老李都會偷偷的躲起來抹眼淚。
    一邊對魏平安那個臭小子恨得咬牙切齒。
    另一個看似堅強，默默的工作，忍受著鄰裏街坊的風言風語，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去二樓，偷偷的一個人哭。
    周子墨長大了，在紅星軋鋼廠附屬小學讀書。
    恰好老師就是閻埠貴。
    閻家或許是唯一沒有在外麵傳遞魏平安事跡的人家了。
    即便是這樣，周聞也從沒對這個三大爺假以顏色。
    依舊是不聞不問。
    就像是她愛人曾經的態度，一直貫穿到了現在。
    周聞也從不參加院裏的全院大會。
    哪怕是糧食供應打折，隔三差五開全院大會號召互幫互助的時候，周聞也狠下來心，一粒糧食都沒有拿出來供給。
    她後悔。
    非常後悔當初對魏平安的不理不睬。
    如果不是她那樣消極的態度，一定不會促使魏平安做出這種決定。
    身在派出所這種職權部門，老領導慰問的過分了。
    而且還有中科院和國防科工委的領導和逢年過節的福利……
    周聞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不覺得應該為自己男人驕傲，反而這些部門的領導越是關心關懷，她就越是心疼。
    越是悔恨。
    連大姨子艾沐棽都知道魏平安的脾性。
    周聞作為同床共枕的妻子，又怎麽不知道自家男人有多麽怕麻煩，多麽樂意享受生活呢？
    被支去了大西北，天寒地凍的，沒有娛樂，沒地兒垂釣，甚至都不一定有好吃的供應。
    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於那個階段的沉默。
    當周聞夢到了魏平安，多次醒來發現枕頭的淚痕，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其實那個時期，心裏最痛苦的莫過於魏平安自己了。
    自己是多麽幸運，才能得以讓他一邊忍受著道德和愧疚的煎熬，一邊強顏歡笑的伺候自己，和跟自己有關與魏平安他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自己的家人們。
    而自己卻無動於衷。
    他走的時候，吃了餃子。
    是他自己包的。
    自己和身邊的所有人，都沒有搭手，卻厚顏跟著享用了。
    他走的時候，留下了一大堆糧食。
    可以讓自己跟身邊的人不必擔心挨餓。
    他走的時候，專門買了冰箱。
    這是稀罕玩意，現在她也能猜到，肯定是因為他報名了支援組，才得到了上麵滿足其願望的機會。
    有了冰箱，有了奶粉，讓孩子沒有挨一次餓。
    他什麽都想到了，做到了，而自己，在他離開的那幾天，卻一次好臉色都沒給他。
    他現在在哪裏呢？
    吃的怎麽樣？
    住的怎麽樣？
    身體還好嗎？
    什麽時候能回來啊？
    看看孩子，雖然孩子沒見過爸爸，但第一次開口會喊的，不是媽媽，是爸爸啊。
    伱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好像抱著你，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想讓你原諒我的任性，想跟你說，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不再爭吵。
    時光如梭，轉眼又是一個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