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京城的“冬儲大白菜”號稱“看家菜”，在京城人的生活中是非常重要的。
    這個時代的蔬菜種植技術還不發達，北方人在寒冷且漫長的冬季能吃到的蔬菜種類非常有限。
    大白菜產量大，耐寒，易儲存，這些優勢導致了還沒有任何一種蔬菜能夠像大白菜一樣，在京城人冬天的生活裏如此的不可替代。
    每年入冬前後，各個轄區就會組織“冬儲領導班子”，從供銷係統的采購，卡車隊伍的運輸，各個轄區街道組織的銷售，以及最後善後的清潔衛生等所有環節上進行保駕護航。
    就為了保證京城老百姓都有過冬蔬菜囤到家。
    今年因為各種原因，晚了些時日，但好飯不怕晚，遲來好過不到。
    周聞等人協助這個片區的銷售過程中的秩序維護和引導。
    魏平安已經好些年沒有參與到這種氛圍裏了，也挺期待的。
    掃完了雪，魏平安回到家準備吃早餐，就見周聞已經穿戴整齊，張老太太看樣子也整裝待發。
    “奶奶，您老就別忙活了，副食本給我，一會兒我幫你去買回來。”
    “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們不會挑，去年小聞就競買了三級的，一級的沒搶著幾顆……”
    大白菜就是講究吃裏麵的菜心，外邊的菜幫子沒人樂意吃。
    尤其是冬儲的大白菜，如果菜心小，菜幫子多的話，水分壓根就存不住，買回家不用幾天就都蔫吧了，所以冬儲大白菜的品級，看的就是菜心。
    菜心越大，長得越瓷實，級別就越高，最好的大白菜是一級，菜心最小的，就是三級。
    因為大家都喜歡吃一級菜，可地裏長的卻不都是一級的。總不能讓那些二級、三級菜爛地裏。
    所以今年跟往年一樣，一級菜限購，憑本限量購買，二級和三級菜敞開了供應。
    跟糧食套路差不多，要是去的晚了，一級菜超過了一定的量，再不差錢兒也不賣給你了。
    以致於每到這一天，很多人家早早的就在銷售點排起了隊。
    有的人家看到晚上大卡車運來了大白菜，直接回家卷了被窩大衣就開始排。
    老太太瞧不慣自家孫女太好說話，去年看一家老大爺可憐，把自己分到的一級菜份額一大部分都勻出去了。
    當時老太太啥也沒說，算顧全大局了。
    可心裏的小本本卻記上了一筆，今年說啥也不在家呆著了。
    “我這麽大年紀，誰好意思攤我的份額，說不定還讓我些呢……”
    魏平安哭笑不得。
    老太太，真不至於。
    但對待老人，除了孝，還有順。
    “得嘞，您買好了，我負責往家運……”
    “這說的才是幹事兒的話。”
    老太太嘀咕著，揣了一塊夾了豆腐乳的窩頭就要出門。
    “哎，奶奶不差這兩口，伱先吃完了再走。還有你，著什麽急，吃完了再出去。都怪你，要不然奶奶能不吃完就要走嘛……”
    魏平安借題發揮，老太太和周聞都被強行留下，飛快的吃完再匆匆的竄出去。
    “小心，街上路滑。”
    “知道了。”
    周聞是去跟同事匯合，老太太則是沿途跟隔壁院子裏熟悉的老姐妹兒一起，直奔銷售點。
    “大寶，今天咱家吃糖醋白菜心兒，醋溜蓮花白好不好？”
    “好。”
    大寶咀嚼著嘴裏的地瓜黏粥，開心的拍手。
    自從魏平安這個當爸爸的回來，大寶開朗了很多，也更愛笑了。
    可見父親對於孩子的陪伴，在孩子早期發育過程中，是相當重要的。
    要不然，就很有可能讓孩子長偏……
    譬如何玉柱之流。
    魏平安坐在家裏都能聽到何玉柱的大嗓門，忙著給賈家打進步呢。
    每年冬儲都是重中之重，軋鋼廠為了這事兒也放半天假。
    院子裏也就魏平安沉得住氣，起床第一時間掃雪，各家各戶都派了人去銷售點排著隊呢。
    要不然咋沒見閻解成掃雪啊，一早就被他爹打發去排著了。
    魏平安不急不慢的等魏大寶吃完了粥，才出門。
    今天魏大寶有了新座駕。
    來福當大寶的頭馬，拉著雪橇。
    這輛新做成的雪橇魏平安設計成了兩用的。
    之前從廢品收購站找到了三個兒童三輪車的輪子，用在雪橇上了。
    後麵兩側各一個，前麵一個。
    輪子那裏魏平安做了細心的設計。
    前麵輪子可以折疊，當成一個裝飾物，後麵兩個輪子也可以往外拽出兩厘米然後推上去。
    所以既可以滑雪用，也可以旱地推拉。
    今天外麵雪不大，魏平安把雪橇的輪子放下來，這樣來福拉起來也不費太多力氣。
    把雪橇搬到院門外。
    魏大寶邁著臃腫的小腿跨進了雪橇，還很熟練的自己關上了小門欄。
    雪橇裏鋪了個羽絨墊子。
    是魏平安係統兌換的，坐著又暖和又舒服。
    係統貼心的附贈了紅底碎花的外包裝，又接地氣，又能拆洗方便。
    上麵還放了一件魏平安沒怎麽穿過的棉大衣。
    大寶坐上去，裹著棉大衣，帶著小號的俞兆霖雷鋒帽，像是一個小哈薩克族的勇士，駕車馳騁在雪地裏。
    “駕！”
    大寶口吃不清，因為裂著嘴笑漏風。
    來福竟然也是個戲精。
    學著孤狼嗷嗷了一嗓子，撒開狗爪……狗蹄子就小跑了起來。
    它倒也知道不能跑太快，也知道找平整的地方走。
    不愧是成熟體的靈犬。
    魏平安騎車跟在後麵，每次魏大寶抖韁繩就扭回頭看，魏爸爸就朝著他笑。
    大寶很放心，不像之前那樣小心謹慎的。
    “哇，快看，快看，魏大寶滑雪橇……”
    “大寶，大寶……”
    身後一些小娃子追著雪橇跑了好久，站在原地還戀戀不舍，眼中全是羨慕和憧憬。
    玩具稀缺的這個時代，狗拉雪橇可還行？
    太炸了好不好。
    別說小孩子了，好多大人都蠢蠢欲動。
    好在身後跟著大人呢，魏平安騎車緊隨其後。
    係統裏，魏平安已經定位了周聞的銷售點，來福就像是開了導航的小車，駕輕就熟的小跑著過去。
    “嘿，快看，那誰家孩子，真有趣兒……”
    “大狗拉雪橇，好些年沒見著了……”
    “快瞧，快瞧，這孩子長得可真喜慶。”
    “一看這人家，條件就不錯。”
    “媽媽。駕！”
    大寶摔著韁繩，其實沒啥用，來福又不是不認得女主人，依著它那狗性子，肯定也是要過去顯擺顯擺的。
    “來福真棒，都會帶孩子啦。”
    “就你會搞怪，這麽多人看著呢，你就把來福放出來了。”
    “你就慶幸吧。”
    魏平安誇張地一攤手“要不是韁繩沒做夠，我還準備仨狗一起拉呢。”
    “再給大寶穿上聖誕老人的衣服麽？”
    這是魏平安從老李頭廢品站收的畫本裏的故事，畫作也有魏平安親手塗鴉的幾張。
    “你還真提醒我了。”
    “得了吧你，我忙著呢，你去幫奶奶排一會去。”
    魏平安往遠處瞅了一眼，看到了王凱明的身影。
    之前的事兒王凱明或許有所猜測，但時過境遷，他強迫自己忘記那些危險。
    兢兢業業的熬了幾年，這才踏實下來。
    對於周聞這個同事，他是發自內心的能幫就幫，為的不是別的，就怕魏平安找他算舊賬。
    畢竟紙包不住火，他心裏有虧啊。
    魏平安卻真的沒在意這個。
    人死如燈滅，往事在他這裏，早就翻篇了。
    “魏平安！”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魏平安扭過頭。
    “李幹事，好久不見了。”
    “……忘記跟你說了，你不用過來排隊，你家的大白菜都準備好了，晚點給你送家去。”
    “那就謝謝了啊。我也沒拿副食本，是陪老太太過來的。”
    “行，那你過去吧，改天找你坐坐啊。”
    街道辦幹事李衛東，最初就跟魏平安有交集，人還算不錯。
    要不是太多年不見，略有生疏，應該喊老李，或者衛東的。
    李衛東看著魏平安走進人群的背影，心裏敬佩不已。
    就這麽看似平凡簡單的一個人，背負著幾萬萬人的榮譽和期望，隱姓埋名的幹了那麽大的事。
    真讓人不欽佩都不行。
    李衛東馬上就要提街道辦的副主任了。
    一些內部渠道和轄區內的重點關照家庭，他都有權利和義務了解並背熟。
    這一片履曆最豐富，也是最震撼任性的，就是魏平安。
    一個當初找他通自來水入戶，被街坊鄰裏各種擠兌排擠，各種嘲諷造謠的大男孩。
    竟然悄無聲息的做下了這麽大的事情。
    好些次他都聽王主任在感歎。
    畢竟魏平安的情況，街道辦可以說人盡皆知。
    他跟周聞的婚事，還是張大媽和李衛東參與過的呢。
    現在周聞也有了一份好工作，這樣的小兩口家庭怎麽可能過的會不幸福？
    比那些千挑萬選的家庭還要好得多吧？
    或許真的應了那句話，好人有好報。
    善人有福報。
    “太姥姥，你喝水。”
    來福聰明勁兒犯了，拉著小雪橇順著隊伍找到了排在前列的張老太太。
    魏大寶從大衣裏掏出魏平安釣魚時的保溫杯，小手捧著抱不起來，但還是大聲嚷嚷著。
    到底真讓太姥姥喝水，還是就是顯擺，那……不一目了然嘛。
    不多一會兒，就輪到了自家老太太。
    “三百七十斤。一級菜七十斤……”
    “奶奶，買這老些啊？”
    “咱家菜窖那麽大，空著也是空著，回頭晾好了慢慢吃。”
    排隊買菜隻是“冬儲大白菜”項目的開胃小菜。
    當菜買完之後，才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時候。
    張老太太跟隔壁四合院談得來的都說好了，那邊有個三輪車。
    兜裏放兩層，鋪上木板，上麵還能再堆老高。
    為了給魏大寶更多的參與感，魏平安也安排大寶親自抱了兩顆白菜放在他的雪橇裏，拉回家。
    嗯，大寶力氣不夠大，兩顆白菜抱了兩趟。
    雖然累的臉蛋兒通紅，但興致卻相當高漲。
    俗話說老小孩。
    老人和孩子在這方麵都是想通的。
    都需要人的認可，害怕被遺忘，都迫切希望刷存在感。
    參與越多，越開心。
    蹬三輪的是隔壁院子裏的一個壯漢，虎背熊腰的，叫付東強。
    聊了幾句才知道22歲，比魏平安小好幾歲呢，身份是什刹海武校的一個摔跤老師。
    付東強是山東人，打眼一看也就很符合山東大漢的形象。
    最初是報名參加全國武術比賽的山東隊專業選手，結果來了之後就被留任了。
    因為他孝順，別人都是自己來參賽，他是一路扛著家裏的奶來的。
    家裏鬧災荒，村裏一片片的生大病，一家七口人就活了他娘倆。
    付東強被他奶拉扯大，所以走哪裏都帶著。
    他家老太太跟張老太太年級相仿，特別投緣，隻要去胡同裏，這倆老太太就跟綁在一起似的。
    焦不離孟。
    “東強，來根煙。”
    “謝謝魏哥，我不抽煙，剩下的你就自己收拾著，我再回去了啊。”
    “好嘞，路上慢點啊。”
    付東強幫著老太太先拉回來，他自己家的堆在那裏，周聞幫著看，都沒拉。
    這年頭的山東大漢，果然都是熱心腸，跟老京城人一樣。
    冬儲大白菜，買菜、運回家之後，才是最最最重要的重頭戲曬菜、碼菜、倒菜。
    昨天下了雪，今天陽光充足，正是晾曬的好天氣。
    張老太太還在那邊等著第二趟跟妹子搭把手，魏平安這邊就先忙活起來了。
    攤開白菜，把發黃發蔫的菜幫菜葉摘出來，從屋裏找了一捆麻繩，把白菜葉給紮起來，防止散開。
    最後搬進地窖裏，貼著一麵牆一層層碼起來。
    地窖裏早就斷了濕，魏平安沒借助空間能力，純粹是無聊閑的。
    一趟趟搬下去，每層放兩塊木板，三百多斤壘了好幾層。
    一側靠著牆，牆上用釘子酎了一塊塑料布，估計老太太早就琢磨好了的地方。
    另一側放的正好是醃酸菜的大缸，不怕白菜散了架。
    最後上麵壓上兩塊石頭。
    沒有上麵的壓力，白菜還是會爛，這個原理魏平安也說不清，但總歸都是這麽做的。
    對於老京城人而言，囤好了冬儲大白菜，這個冬天的日子才會過得踏實。
    有句老俗話百菜不如白菜。
    經過霜凍的大白菜，會自帶一股甘甜的味兒，而且白菜物美價廉，不然也不會有“白菜價”這種說法了。
    不一會兒，張老太太回來了，後麵還跟著魏大寶，他牽著來福，來福拖著雪橇車。
    估計是上下台階的時候老太太幫把手，在院子裏因為有車輪，照樣拖拉著很方便。
    “奶奶，都拾掇好了。”
    “晚上奶奶給你們做糖醋白菜心吃。”
    傍晚，周聞回來的時候，看到自家男人和老太太正蹲在院子裏給大白菜綁菜葉子。
    “這麽一下午都沒拾掇完啊？”
    “這是街道辦專門給平安送過來的，你快來瞧瞧，二百多斤全是一級菜呢……”
    今天第二更；
    這周我會努力，盡量恢複到一日兩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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