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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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騙他?”
    “我沒騙。”莊先生理直氣壯道,“我隻說大陣是一品十紋起步,沒說給他的大陣,就是十紋的。”
    “十一紋的大陣,也算是十紋起步!”
    莊先生據理力爭道。
    傀老麵皮顫動,覺得莊先生行事,實在是離譜,同時更加難以置信了:
    “所以,他畫出的,其實不是一品十紋的大陣陣樞,而是……一品十一紋的?”
    莊先生歎了口氣,“所以我才吃驚。”
    “大陣玉簡是你給的,你吃驚什麽?”
    “正因為是我給的,所以才吃驚。”莊先生歎道,“很難畫的,一般二品陣師,都學不會的。”
    而墨畫一個月就畫出來了……
    而且看樣子,筆法非常純熟,不知畫了多少遍……
    “你為什麽一開始不說?”傀老問道。
    “我說了又如何?”莊先生淡淡道。
    莊先生轉頭,看向夜色之中被血紅浸染的深山,目光深邃道:
    “這隻大妖不是普通的大妖,一品十紋的大陣,是困殺不了的,所以隻能用十一紋的大陣來殺。”
    “十紋也好,十一紋也罷,墨畫既然下定決心,都肯定是要學的,所以什麽樣的大陣,其實無關緊要。”
    “他如果能學會,並構建十一紋的大陣,可以去困殺大妖,如果學不會,那自然就會放棄,也不用白白浪費人力物力,做這種無用的掙紮。”
    傀老皺眉道:“十一紋的大陣就能殺掉麽?”
    莊先生似笑非笑,“這世間,有必然的事情麽?即便是陣法崩解,尚會留有一絲生門,又哪會有真正的必死之局。”
    “十一紋的五行屠妖大陣,單論殺傷力,已經足以困殺大妖。但大妖可是道孽,是天道異數,不到最後,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麽……”
    “如果沒殺掉呢?”傀老又問。
    “放心吧。”莊先生道,“隻要成功建成大陣,即便最後殺不掉大妖,也能耗掉它大半血氣,使大妖重傷。”
    “全盛的大妖,沒人敢惹,可重傷的大妖,有的是人感興趣。”
    “道廷司、各大世家、宗門,都會想辦法出手,畢竟這可是一隻活著的……道孽。”
    “實在不行。”莊先生看著傀老,似笑非笑道,“你也可以出手,不過是死一次罷了。”
    “一副軀殼,換一隻道孽,還是值得的。”
    傀老目光低垂,袖手而立,垂下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鋒芒。
    莊先生低聲嘀咕道:“一把年紀了,還這麽不坦誠,裝什麽深沉呢……”
    傀老一滯,不由歎了口氣,又問他:
    “你真不想收個親傳弟子?”
    這下輪到莊先生被問住了,他遲疑許久,這才歎道:“我說過了,這輩子,都不再收徒弟了。”
    傀老淡淡道:“你食言的次數,我數都數不清,裝什麽一言九鼎呢……”
    莊先生一滯,歎道:
    “跟你說話真沒意思,太容易被揭短了。”
    傀老沒理他。
    莊先生想起墨畫,心中一陣恍惚。
    如果是以前,這個弟子他收便收了,可是現在,今非昔比了啊……
    莊先生沉默片刻,自顧自歎道:
    “當記名弟子便罷了,收他做親傳弟子,會害了他,也會害了我……”
    莊先生置身無邊的夜色,全身被漆黑籠罩,淒涼的月光灑在地麵,卻照不到他的臉上。
    “畢竟想殺我的人,可是數不勝數啊……”
    ……
    墨畫回家後,便開始正式考慮籌建大陣了。
    他還是先找到了俞長老,開口便道:
    “長老,我想宰了那頭豬!”
    俞長老直接怔住了,“哪頭豬?”
    墨畫小手一伸,往深山方向一指,指向那道衝天且強大到讓人心悸的血氣。
    俞長老嚇了一大跳,“瞎說什麽!”
    那可是封豨,會吃掉一整個仙城的傳說中的大妖,哪裏是能殺掉的。
    就算能殺,也輪不到他們這些散修來殺。
    他們根本沒那個底蘊和實力。
    “可以殺!”墨畫堅持道。
    俞長老想說什麽,可看了眼墨畫,忽然沉默了起來。
    他心裏知道,墨畫是不想離開通仙城,也不想讓他們背井離鄉。
    他們也不想離開,可不離開不行啊。
    大災來臨,他們這些散修,根本沒的選,隻有隨波逐流這一條路,他們隻能離開故土,另尋出路。
    說到這裏,俞長老忽然又有些舍不得。
    一旦遷城,他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墨畫。
    他雖然是因為墨畫是個陣師,才這麽看重他,但也打心底裏喜歡這個孩子。
    俞長老心中有些苦澀,拍了拍墨畫的肩膀,鄭重道:
    “你拿著靈石,在附近的州界,找個好的出路,安安穩穩築基,以你的能力,將來必然能成為令人景仰的大陣師。”
    “至於通仙城的散修,有我關照,你就放心吧。”
    “遷到南邊,雖然辛苦,但隻要我們能自力更生,苦點也就苦點,沒什麽好怕的,畢竟散修最不怕的,就是辛苦。”
    俞長老想辦法安慰著墨畫。
    墨畫卻搖了搖頭,認真道:“長老,我真有辦法殺了大妖!”
    俞長老一怔,不由皺起了眉頭,仔細打量起墨畫的神情。
    墨畫神色平靜,沉穩之中帶著自信,並不像是開玩笑,也不像是一廂情願的說辭。
    俞長老心底一跳,忍不住道:“你……真有辦法?”
    墨畫點了點頭,直接道:“我們可以建大陣,殺封豨!”
    俞長老神色錯愕,“大陣……”
    他不是第一次聽到大陣,但卻是這輩子第一次聽到“建大陣”這三個字。
    之前他也聽人說起過大陣,說是哪個州界,哪個宗門或是家族,底蘊深厚,甚至建有強大的護派大陣,屹立千年不倒……
    但這種話,也就隻是聽聽,他也並不在意。
    他們散修,連普通陣法都用不起,更何況是大陣了。
    即便是對他說這話的人,也隻是知道有大陣,不可能親眼見過。
    不到危急存亡時刻,宗門也是不可能開啟護派大陣的。
    很多散修,甚至是許多家族或是宗門的修士,一輩子都未必能親眼見過一次大陣開啟。
    就更別說親自“建大陣”了。
    這種事情,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俞長老愣了半晌,思緒這才收回,訥訥道:“什麽大陣?”
    “五行屠妖大陣!”墨畫霸氣道。
    俞長老被震住了,這個大陣的名字,光是聽著,就覺殺伐之氣撲麵而來。
    而且一聽,就像是能鎮殺大妖的樣子……
    隻是他心裏還是不放心,“真能殺?”
    墨畫嚴謹道:“大概率能殺,如果不出意外。”
    莊先生既然將陣法給他,那在莊先生的預估中,五行屠妖大陣是能鎮殺封豨的,即便不能殺,至少也是能與大妖抗衡的。
    不然的話,莊先生就不會讓他學了。
    隻是墨畫跟莊先生久了,聽過莊先生講過的道理,這世間沒有什麽事,是百分百確定無疑的,所以他說話還是嚴謹了一些。
    盡管如此,也足夠讓俞長老震撼了。
    大概率能殺。
    這可是大妖啊,是通仙城曆代記載中,根本無法抵禦的大災,墨畫卻說“大概率能殺”……
    俞長老糾結了。
    他將兩隻手背在身後,在廳內繞圈子,一邊踱步,一邊思索,可還是久久拿不定主意。
    俞長老走了幾圈,忽然停住,問道:
    “這個大陣……誰來畫呢?”
    墨畫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我!”
    俞長老心道果然如此,可他還是難以置信道:
    “你……會畫大陣了?”
    墨畫也不瞞俞長老,“關鍵的都會了,後麵的可以慢慢學,但大陣籌建必須早些準備,不然時間上就來不及了。”
    “籌建大陣要什麽呢?”
    俞長老問道,他隻知道大陣極難建設,不知具體難在哪裏。
    墨畫就數了一遍,給俞長老聽,好讓他心裏有個數:
    “構建大陣,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人力包括構建陣媒的煉器師、匠師,畫陣樞的主陣師,以及幫助填充單陣的其他陣師,此外能幫忙出力的體修,也是越多越好……”
    “物力首先就是靈石,其他還有各種修道材料,比如煉器精鐵、建築土石、靈墨等等……”
    俞長老越聽越吃驚。
    構建大陣,耗資如此之巨,工序如此繁多,難怪他活這麽久,都未曾見過一座大陣,更沒見過有人敢去建大陣。
    陣法上的事,俞長老不擔心,他對墨畫有著盲目的信任。
    陣法上,墨畫說什麽就是什麽。
    雖然他覺得大陣肯定很難畫,但墨畫既然說他會,那他肯定就會畫,俞長老一點都不懷疑。
    現在的問題,就是他們願不願意,付出這麽多人力和物力去建大陣。
    俞長老皺眉,想起一個問題:
    “即便獵妖師全部出力,靈石也都用上,也不夠建成大陣吧……”
    墨畫點頭,“所以還要想其他辦法,但是隻有您先同意了,我才好去找其他人說。”
    道廷司權柄大,道兵司攻殺強,但獵妖師人最多,與墨畫最熟,而且與此事息息相關,甚至是性命攸關。
    所以隻有俞長老先同意,大陣才能有構建的基礎。
    俞長老更糾結了,他又開始在廳裏踱步,而且一邊走,還一邊揪自己的胡子,心裏躊躇不定。
    這是一場賭博。
    賭贏了,他們可以在通仙城安居樂業。
    煉器行、煉丹行等各個產業都在,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賭輸了,他們就一窮二白。
    到那個時候還是能遷城,隻不過物資匱乏,日子過得更苦一些。
    如果不賭,他們注定就要背井離鄉。
    遷往一個未知的荒涼之地,過著艱苦,而且很可能還有壓迫的日子。
    唯一的好處,是手裏還有一些靈石。
    可雖然有這些靈石,但坐吃山空,未必能撐多久。
    而且這一路跋山涉水,不知有多少危險,這些靈石最後能不能留在手裏,還是未知數。
    俞長老回頭看了眼墨畫。
    墨畫眼神堅定而明亮,但人卻消瘦許多,這些時日,必然殫精竭慮,費了許多心思。
    再想到他說的大陣,那必然是廢寢忘食地在畫大陣。
    這些是為什麽呢?
    他是可以走的啊,不必像他們這些散修一樣辛苦,可以安安穩穩築基,找個有前途的勢力做依仗,修道前景不可限量。
    可這個孩子,還是為他們費盡心思。
    俞長老心底一顫,當機立斷。
    他想賭這一把!
    辛苦一分,和辛苦十分,對散修而言,其實都沒有差別。
    若不思進取,辛苦一分的境況,早晚也會變成辛苦十分。
    可若是自己賭贏了,那他們便真正改變了散修的命運。
    至少,是改了通仙城散修的命。
    俞長老鄭重點頭道:“好,我們建大陣!”
    墨畫神情一喜,反而有些顧慮道:
    “您不再考慮一下麽?”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俞長老道,“做事該有決斷的時候,就必須果斷!”
    “何況你來找我,肯定事前都考慮過了,大陣的事你比我懂,我何必再多費那個心思。”
    墨畫放下心來,道:“那我再去找別人。”
    俞長老點頭道:“你將人找來,我們一起談吧。”
    “好。”墨畫點了點頭。
    有俞長老幫忙說服,事情應該會順利一些。
    墨畫起身告辭,便去道廷司了。
    俞長老看著墨畫的背影,怔怔出神,末了歎了口氣。
    建大陣對抗大妖,這是在賭。
    自己敢賭,可以前的散修,未必就不敢賭,隻是他們沒有這個機會啊。
    過去的成千上萬年,並沒有一個像墨畫這樣的小陣師,能夠畫出大陣,並願意為他們畫大陣,還願意幫他們這些散修拚一場,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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