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在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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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字局的論劍賽製,也有不少形式但不知是墨畫運氣好,還是不太好,迄今為止,他參與的賽製,除了斬首賽,就是混戰賽。
    其他的賽製,像是攻防,獵妖,押鏢等等,他還一局都沒玩過。
    與逍遙門的這局論劍,也隻是基礎的混戰賽。
    將對方弟子盡數「斬殺」,才能獲勝,
    當然,事到如今,觀戰的修士中,也沒誰在乎「賽製」這種玩意了,他們所關心的隻有一件事:
    到底是誰,能斬殺墨畫?
    到底是誰,能讓這卑鄙而無恥的墨畫,在論劍大會中死上一次?
    到底是誰,能以墨畫的「鮮血」,洗刷乾學一眾天驕的恥辱!
    能殺一次墨畫就行。
    輸贏他們根本不在乎。
    或者說,隻要能殺墨畫,那就是眾人心中的「勝者」。
    這種樸素而強烈的願望,彌漫在整個論道山修土心間,
    觀戰的氣氛,也如同火爐一般,燒得人熱血沸騰。
    而此次論劍,最被寄予厚望的,便是逍遙門的天驕,英俊瀟灑,一身白衣,
    劍氣如風的風子宸。
    不隻風家長老如此期望。
    大多數觀戰的修土,都是這麽期待的。
    期待著風子宸,一劍宰了墨畫。
    而很快,論劍開始。
    逍遙門和太虛門兩方弟子,經過簡單的偵查和行軍後,彼此碰麵,瞬間便如風雷勾動地火,劍光震天,絞殺在了一起。
    沒有花裏胡哨的戰術,隻有純粹的廝殺。
    而墨畫自然承受著最大的火力。
    論劍至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太虛門中,有兩人最不能放任。
    一個是令狐笑。
    放任令狐笑,會遭衝虛解劍真氣斬殺,必輸無疑。
    另一個就是墨畫。
    放任墨畫,會被惡心到死,同樣也贏不了。
    原本墨畫的重要性,在令狐笑之下。
    但無奈他結怨太多,那張俊俏的小白臉,自帶嘲諷。
    因此想殺他的人,比想殺令狐笑的人,多了太多。
    更何況,此場論劍,沉澱了此前數場宗門論劍的經驗,凝聚了各宗道法長老智慧的結晶,逍遙門有了「必殺」墨畫的手段和決心,一時更是攻勢如長虹。
    身法如風,劍氣如影,來去自如,淩厲的攻勢,壓得太虛門左右支出。
    墨畫更是不得不狼狐逃竄。
    觀眾看得心潮澎湃。
    風長老也心懷甚慰。
    「逍遙門的鎮派傳承,為逍遙風影功,身法為踏風步,修逍遙禦劍訣,因此門下弟子,多修「快劍」———””
    「不僅身法好,而且劍也快,一來一回間,劍氣隨風,殺機一線,斷人咽喉,斃人性命。」
    「風係身法與劍訣合一,身法越快,劍法越強。」
    「逍遙門便是因此類絕學,才能在昔日,壓過十二流中的幾家劍道宗門,路身八大門之一。」
    風長老向著張家大長老妮娓道來,而後又欣然道:
    「而我風家的天驕,風子宸,便是逍遙門此屆翹楚。一身功法劍法,得自逍遙門,但其身法,在逍遙門踏風步的基礎上,還融合了我風家獨門的,八卦遊風步。」
    「逍遙踏風步,加上八卦遊風步,兩大絕學身法,融於一身。」
    「若論劍法,子宸未必最強。但若論身法,整屆論劍大會,幾乎沒誰能與之相媲美。」
    「而逍遙門的劍法,十分依賴身法。身法越強,劍法也越強,是以子宸的風係劍訣,施展起來,也是所向披靡—..」
    風長老一臉自豪。
    張大長老向畫幕上看去,果見逍遙門五弟子,各個身法迅疾,劍招連綿,宛如狂風。
    為首一人,身法更快一籌。
    白衣飄飄間,人與劍合一,來去如風,瀟灑而淩厲。
    尤其是他的身法,身兼踏風步的迅猛,和遊風步的靈動,精妙絕倫。
    「好!」
    張大長老頜首誇讚,但心中卻不免豔羨。
    他們張家,也是以身法見長。
    家傳的落花步和逝水步,本也算是精妙無比。但與眼前,這逍遙踏風步和八卦遊風步一比,到底遜色了幾分。
    更何況,張家族人中,也沒哪個弟子能將這兩類身法,修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更別說,能與論劍場上的風家翹楚,一爭高下了。
    人比人,氣死人啊。
    張大長老嘴上不說,麵色不顯,但心裏到底還是免不了有些不是滋味。
    而場上,風子宸領著逍遙門子弟,開始大展神威。
    劍氣席卷,如狂風肆虐。
    不過數十回合,太虛門的陣型,就被逍遙門的快劍割破。
    陣型一亂,墨畫便沒了護持。
    逍遙門眾人,當即劍氣如風,紛紛向墨畫殺去。
    墨畫真有點遭不住,隻能催動隱匿,在眾人麵前消失。
    風子宸早有預料,當即取出一枚五行破隱靈鏡,當頭一照,將墨畫剛入隱匿的身形,照得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外場一片嘩然,眾人紛紛撫手稱讚:
    「破了!」
    「妙!大妙!」
    「這小子的隱匿術,終於是被破掉了!我看這回,他還往哪裏躲?」
    群情歡喜,人聲沸騰間,張大長老卻有些不大明白。
    風長老便解釋道:
    「張兄有所不知,這個墨畫,精通隱匿。而且他這隱匿術,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傳承,肉眼看不見,神識窺不破,便是用尋常破隱靈器,也無法破解,當真棘手得很」
    「但這是乾學州界,道統悠久,傳承無數,豈有真破不掉的法術?」
    「於是,經各宗道法長老,夜以繼日籌謀商議,到底還是窺出了這隱匿術的根底,找出了克製的靈鏡。」
    「如今,這五行靈鏡一照,此子再難匿行。」
    風長老的語氣,頗有些「蕩氣回腸」。
    張大長老神情默然,心裏忍不住尋思:
    一堆大宗門的長老,聚在一起,熬夜開會,破了一個弟子的隱匿術——
    當真有這麽值得驕傲麽?
    但這句話多少有點失禮,張大長老沒好意思說出口。
    而且看著風長老一臉得意,周遭修士也神情欣喜,這種氛圍下,張大長老更開不了這個口。
    「此子身法一般,全靠隱匿保命。」
    「破了他的隱匿,必死無葬身之地!」
    風長老沉聲斷言道。
    不光風長老這麽想,這也幾乎是周遭大多數觀戰修士的共識。
    此前場場論劍,他們都有在看,自然知道墨畫的身法,到底是什麽水準。
    人群之中,唯有張瀾一臉震驚。
    他根本不知道風長老這些人,到底在說些什麽東西。
    身法一般,全靠隱匿保命?
    在說誰呢?
    這個離譜的判斷..到底是怎麽得出來的?
    乾學州界的修土,也這麽天真的麽·
    而論劍場內。
    風子宸手持靈鏡,照出了隱匿的「宵小」墨畫,當即長劍如風,一劍劈去。
    墨畫隱匿術被識破,一臉驚慌,匆忙一閃,於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這道劍氣,身形很是狼狽。
    這一劍,勉強算是躲過了。
    但沒了隱匿術藏身,墨畫暴露在劍鋒下,就像在貓嘴下的老鼠,躲得了一劍,還會有第二劍。
    風子宸修的是快劍,這第二劍也很快。
    可墨畫不知是不是運氣好,往前一撲,就地一滾,剛好又躲過了這一劍。
    令狐笑幾人,見墨畫情況危急,想來施以援手。
    但逍遙門幾人,同樣身法快,劍也快,彼此聯手,劍氣編織連綿成風幕,將令狐笑幾人,全困在中間。
    劍快,威力就強。
    但劍快,也必然難持久。
    逍遙門幾人,不可能困令狐笑太久,但短時間內限製住他們,以淩厲的攻勢,壓製住他們,也就足夠了。
    這點時間,足夠風子宸殺墨畫了。
    而風子宸趁此時機,也劈出了第三劍,第四劍。
    這兩劍,都沒能殺了墨畫。
    但卻贏得了一片喝彩。
    場外觀眾,看著被風子宸,砍得狼狽亂竄的墨畫,紛紛叫好:
    「好!玩他!」
    「讓他也嚐嚐,被別人玩弄的滋味。」
    「慢慢殺,別殺太快了,否則太便宜他了。」
    「對,慢慢玩弄,一劍一劍地砍,讓他在生死間遊離,讓他像老鼠一般,鑽來鑽去,讓他飽受屈辱,被戲弄至死!」
    「就像他用五行法術,玩弄別人一樣—」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場內的風子宸,聽不到他們的話,但卻的確在按照觀眾的意願做事,一劍又一劍,不停砍向墨畫。
    墨畫躲來躲去,偶爾還要在地上滾來滾去。
    眾人看得開懷大笑,氣氛一時歡快不已。
    可隨著時間推移,他們看著看著,漸漸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風子宸還在砍,墨畫還在躲。
    「可以了—差不多了——可以一劍砍死他了」
    「別玩了—」
    「這個風子宸玩上癮了?一劍砍死就得了,別再玩了,別玩脫了———”」
    可風子宸真的沒在玩。
    從一開始,他就認真在砍,但砍了半天,愣是一劍都沒砍中。
    這下,他察覺出問題來了。
    不光是風子宸,場外諸多長老,還有眼尖的修士,也察覺不對了,臉色有些默然。
    張大長老緩緩道:「這個叫墨畫的,身法好像——也沒那麽不堪?」
    風長老沉默了。
    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承認,「是有一點東西———”」
    但隻是一點罷了。
    任這小子身法再好,難道還能比身兼逍遙踏風步,和八卦遊風步的風子宸還好?
    論劍場內,風子宸的目光,也越來越冷。
    他不像墨畫,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好少年」。
    論劍講究正麵交鋒,比誰的劍更快更準更強,不耍陰謀詭計。
    因此,他一開始砍墨畫,就是奔著一劍斃命去的。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這一劍,足以要了墨畫的性命。
    但很顯然,他失算了,墨畫躲過去了。
    此後,他出劍又快了一分,瞄準的是墨畫的心肺要害,但墨畫還是躲過去了之後他的劍,一劍快過一劍。
    但無論多快,墨畫都能躲過去。
    風子宸明白了,這個叫墨畫的,在耍自己。
    他的身法,根本沒有那麽弱。
    不但不弱,反倒頗為精湛。
    「果然陰險!」
    風子宸冷聲道,而後不再留手,全力催動踏風步,身法更快了一分,劍氣也更快了一籌。
    墨畫見這白衣少年,劍招更快,有點無奈,也不得不拿出一部分實力,認真與他周旋了。
    於是,方天畫影上,風子宸身法如風,墨畫身如流水。
    風隨劍至,水隨勢流。一追一逃間,如清風拂水麵,亦如水流避風口,彼此較量,平分秋色。
    觀戰的修士,臉色就有些變了。
    「他這身法·好像真有點不一般?」
    「能跟逍遙門的踏風步,平分秋色這豈止是不一般——
    四周議論紛紛。
    風長老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張大長老認真看著墨畫的身法,悉心琢磨,低聲沉吟:
    「這水係身法,學得不錯——閃轉騰挪間,純熟無比,而且靈力流轉,沒有絲毫阻滯「應該不是普通的流水步—」
    他純粹是在觀戰,欣賞墨畫的身法,因此一時沒想那麽多。
    反倒是張瀾,仿佛屁股下長了釘子,已經有些坐立難安了。
    隻有他知道,的確不是流水步.—·
    張大長老沉思片刻,又搖頭道:
    「但是可惜了,他這身法再不普通,終究比不上踏風步——」
    「更何況,風家天驕,可不隻有踏風步一門身法絕學。這樣下去,這小子還是必輸無疑。」
    風長老聞言,神色稍霽。
    在他心中,這原本應當是一個場快刀斬亂麻,一劍斃命,醋暢淋漓的勝利。
    但是現在,卻憑空多了些波折。
    不過這樣也好,一劍斃命,反倒顯不出他風家子弟的厲害。
    讓這墨畫,多掙紮幾回合,他風家天驕,才好在這乾學萬千修士麵前,展現出真正的實力。
    不隻風長老,風家大多數弟子,包括觀戰的大多數修土,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墨畫這小子,精通火球術,可以。
    精通水牢術,也行。
    精通大量五行低階法術,也不是不能接受,
    即便是精通獨門隱匿術,讓尋常修士,窺破不了蹤跡,雖然難以接受,但也是事實。
    可在此基礎上,你要是再精通身法,多少有點不要臉了更何況,他的對手,還是逍遙門人,風家子弟,身兼雙重鎮派絕學,身法之快,放眼整個乾學宗門,也是數一數二的。
    你身法再精湛,也總該有個限度,能比風家天驕還強?
    隻要風家天驕全力出手,墨畫必敗無疑。
    因此眾人懸著的心,又慢慢放回了肚子裏。
    可往往天不遂人願。
    形勢接下來的發展,也漸漸有點超脫了他們的認知。
    風子宸還在砍,墨畫還在逃。
    很快,風子宸周身的狂風,更洶湧了幾分,風成巽卦,遊離周身,使得他的身法,在迅捷之餘,又多了萬千變化。
    有眼力的修土,此時便能看出,風子宸這次是真的沒有留手,將逍遙門的踏風步,和風家的八卦遊風步,一並用了出來。
    這也是迄今為止,隻有他才能融合的身法絕學。
    一時間,風子宸的身法,更上一層樓。不僅速度奇怪,而且靈活至極。
    其間風流萬千,蘊含種種精妙之處,令人歎為觀止。
    便是張大長老,都麵露驚歎。
    張家精通身法,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出門道,越知道這兩重身法能修到精通,且彼此融合,究竟需要多高的悟性和資質。
    風家此子,當真是驚才絕豔。
    他們張家,也算家大業大,但根本沒一個弟子,能將身法修到如此地步。
    張大長老心中羨慕,也有些酸澀。
    風子宸腳下踏風,身如遊風,身法一變,劍招也開始蛻變,變得越發迅捷淩厲,肉眼幾不可見。
    而後,這宛如凝聚狂風的一劍,又向墨畫刺去。
    可這一劍下去,沒有任何區別。
    墨畫周身水光一閃,又躲了過去。
    風子宸目光一震,有些愣神。
    為什麽?
    明明他使了全力,劍招更快,劍氣更強。
    但這融合了他畢生絕學的精妙一劍,刺向墨畫時,結果卻並無不同。
    墨畫的身形,自然如流水,動作和之前一模一樣,還是就這樣躲了過去。
    場外的眾人,同樣麵麵相。
    「怎麽回事?」
    「這劍快得我眼睛都看不清了,這都沒刺中?」
    「發生了什麽?」
    「這都殺不掉墨畫?」
    風家坐席上。
    風長老瞳孔一縮,臉色微變。
    張大長老,也緩緩坐直了身子,目光凝重。
    他們兩人,皆死死盯著方天畫影,心底有些不可思議。
    更覺不可思議的,是風子宸。
    「不可能刺不中——”」
    「不可能」
    他神情冷峻,目光一時鋒利無比,但心底卻湧起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要斬了他!」
    風子宸眼睛微紅,這下真的不再留手,甚至開始拚盡全力,將逍遙禦劍訣,
    催使得淋漓盡致。
    劍光如水銀瀉地。
    劍氣如狂風呼嘯。
    山林間,所有樹木山石,皆被白色劍光,絞得粉碎。
    這些劍,快到尋常築基弟子,肉眼根本看不清。
    但縱使他的劍再快,再密,再淩厲,但劈向墨畫時,卻宛如劈在深邃的湖麵上。
    劍過水有紋,劍去水無痕。
    風子宸的劍快。
    但墨畫的身法,比他的劍更快,更詭異,更難以捉摸,而且似乎有一種「未卜先知」的能力,劍鋒未動,水流已逝,還夾雜一絲絲朦朧的水霧,越發看不透,摸不著。
    風子宸心底冰涼。
    一個令他難以接受的可怕事實,浮在心頭:
    「這個墨畫—身法竟在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