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 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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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輝煌莊嚴,陰森邪異的神殿中。

    變化萬千的念力交織,強烈的神念絞殺,震動聲此起彼伏。

    墨畫與邪胎正在竭力廝殺。

    緊張的殺局中,墨畫抓準機會,凝出一枚火球。

    火球呼嘯而出,轟在邪胎,也就是黑化的,墮落的「黃山君」身上,隻炸出了一點火星。

    黃山君反手揮出一道巨大的獰血爪,墨畫避之不及,手臂被撕出了一道血口。

    他心中一驚,連忙催動金色神髓,修補自身的傷勢。

    而邪胎的攻擊,轉瞬又至。

    一道冤魂凝聚的血色長戟,憑空出現,當頭砍下。

    墨畫全力催動逝水步,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而後反手手掌虛握,凝結水牢術,七道水牢,將邪胎牢牢捆住。

    邪胎一抬手,水牢紛紛破裂,消散為水光,一邁腿,黑影一閃,便欺近了墨畫的身旁,隻一巴掌,便將墨畫扇飛。

    墨畫隻覺渾身骨骼劇痛,在半空中,強行調整身法,兩腳踏地,向後滑行了好久,這才穩住身形。

    但下一瞬,血光一閃,邪胎的殺招又至。

    黑血如刃,刺向墨畫的心脈。

    墨畫本能地避開了要害,但肩膀還是被血刃刺中,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模樣狼狽。

    邪胎一邁步,又靠近了墨畫。

    它畸形的手爪一握,凝結一柄汙穢的長戟,向墨畫一刺。

    可下一瞬,金光驟起。

    密密麻麻的陣紋顯現。

    這是墨畫偷偷顯化的陣法。

    金光化作鎖鏈,將邪胎牢牢鎖住,周遭地火奔騰,岩漿流淌,神念的爆炸此起彼伏,一點點焚燒著邪胎的身軀。

    邪胎隻輕輕一扯,便將陣法凝結的鎖鏈,一一扯斷,邁步走過火海,像是走在溫泉裏,分毫不傷。

    墨畫頭皮發麻,還沒來得及細想,一柄墮化的長戟,又陰氣森森,攔腰劈來。

    墨畫手掌一握,劍陣浮現,化出一柄斷金之劍。

    墮化長戟與斷金之劍交接。

    金色劍氣,與黑紅色邪氣互相割裂,彼此絞殺,殘餘的力道,直接將墨畫震飛。

    墨畫虎口生痛,流出鮮血。

    他繼續用神髓彌補傷勢,卻發現自身的神髓,已經有一部分,被這邪胎的黑血汙染了。

    墨畫心痛不已。

    這些神髓,可都是他好不容易,一點點讚來的。

    現在一被汙染,就廢了一片。

    血光一閃,腥風撲麵,墨畫憑感覺就知道,那邪胎又殺來了。

    他一抬頭,果然就見到了一柄,沾著黑血和腐肉的刃尖,直刺自己的頭顱。

    斷金劍已碎,墨畫反手一抓,凝結出一柄太阿開山劍,劍意深厚如山,迎上了邪胎的長戟。

    一時間,邪神與半神級別的神念,又正麵交鋒在了一起,

    墮化的氣息,與金色神明的氣息,交織著震蕩開來,向四周傳去。

    刀光劍影間,墨畫又與這邪胎戰了近百回合。

    他的神念化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傷痕,血肉露出,有些甚至深入骨髓。

    而這邪胎,邪氣激蕩間,身軀仍完好無損。

    三品巔峰邪胎,一身漆黑邪化的神軀,凝如實質,宛若金鐵鎧甲,水火法術不侵,神念化劍不破。

    「這樣下去不行——」墨畫神情凝重。

    之後他又與邪胎戰了幾回合,一個不慎,又被長戟飛了。

    墨畫剛好借勢,又退了數丈,拉開了距離,站定之後,雙手高舉在頭頂,目光深邃,劍意攀升。

    諸般五行劍陣,太虛劍道法則,在他周身流轉,於雙掌間匯聚,凝成了一柄巨劍的形·—

    墨畫雙目之間,殺意凜然。

    法術傷不了你。

    陣法困不住你。

    化劍式破不了你的鎧甲。

    我就不信,太虛真訣的斬神式,還斬不斷你的骨頭!

    墨畫雙手虛握,巨大的斬神劍,一點點凝聚—·

    可還沒等他顯化完畢,一道比之前更快,迅如閃電的身影,便欺近了他身前。

    一柄汙穢的,沾著黑血的長戟,直戳他的麵門。

    「來不及!」

    墨畫臉色一白,隻能咬著牙,將未凝結完成的斬神劍,劈了下去。

    劍意尚未凝結完畢,的半步斬神劍式,與充滿邪神之力的墮化長戟,轟擊在了一起。

    刹那間,神殿震蕩。

    比此前更可怕的神念波動,宛如颶風般,瞬間傳了出去。整個夢魔,風卷雲湧,冤魂厲嚎。

    大殿外的荀子悠幾人,臉色劇變。

    他們能感知到,自己神魂間的震顫這是一股,足以使他們神魂泯滅的力量。

    哪怕隻是逸散出的力量,都讓他們生出不可抗拒之感,

    他們根本想象不到,此時大殿之中,發生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戰鬥。

    即便是荀子悠,這個金丹後期的太虛門資深長老,一時間也有心魂驚悸之感。

    「這是—·墨畫?」

    「他到底在跟什麽東西鬥法——”

    動靜竟然如此可怕。

    一旁的顧師傅和樊典司,更是臉色蒼白,震驚失神。

    「小墨公子他—究竟是什麽人—.”

    「應該—————·是「人」吧——·

    大殿深處。

    一柄汙濁的,沾染著黑血的長戟斷裂,棄置在地上。

    形似黃山君,身著邪異魔甲,血肉畸形的邪胎,站在原地。

    他的肩膀上,出現了一道傷口,傷口處血肉蠕動,邪氣化膿,汙血一點點滴下。

    邪胎一動不動,似乎有些異。

    一旁的墨畫,趁此間隙,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可還沒等他喘幾口氣,邪胎的皮肉已然開始縫合,邪氣又一點點複蘇。

    那隻斷掉的邪神長戟,又重新顯化在了它的手中。

    墨畫咬著牙關,倒吸了一口涼氣。

    「太強了.—」

    交手到現在,墨畫已經漸漸明白了。

    這隻邪胎,是降臨未遂的邪胎,換言之,是一具邪神的「死胎」,有著比一般邪神之物,更強烈的死氣。

    它應該是無意識的,僅有殘存的吞噬和殺的本能。

    而它本身的存在,顆合了太多的東西。

    既有邪神本源,有妖魔的血肉,有孤山十萬多礦修慘死的痛苦,絕望,以及在絕望的壓迫之下,誕生的孽氣。

    混沌,畸形,血肉混雜。

    墨畫當初在大荒的神權之樹上,感知到的,那一股強大,混沌而畸形的節點,如今看來,很可能就是這隻孤山的邪胎。

    而這邪胎中,最強的成分,是黃山君。

    一尊三品巔峰的神明。

    黃山君當年被斬之後,殘餘下龐大的神骸,似乎落到了邪神的手裏,淪為了其孵化邪胎,降臨於世的「媒介」。

    或者說,這一開始,就是一個陰謀。

    是一個針對,黃山君的陰謀。

    昔年的黃山君,太過強大了,尤其是在這三品孤山地界,即便是邪神,可能也奈何它不得。

    於是邪神,就先想辦法,讓其墮化,然後借刀殺人。

    墮化後的黃山君,為禍一方,是個隱患。

    太虛門的前輩,自然要斬它。

    而經曆一番戰,黃山君被太虛門的前輩斬了,並身負重傷,僅有一絲清明的本源,逃了出去。

    但已經「邪化」,並且墮落的山神之軀,卻淪為了邪胎的養料,經曆種種變化,成為了邪胎的一部分。

    某種意義上,所有人都被算計了。

    這是墨畫如今看到邪胎真麵目,並且與之交手過後的猜測。

    大體的脈絡,可能是如此,至於具體的經過,期間的細節,就不得而知了。

    真正的真相恐怕,隻有當年的黃山君,太虛門前輩,抑或者,是邪神的幕後黑手一一那位屠先生,才能知曉了。

    但真相究竟如何,墨畫現在也沒法深究了。

    擺在麵前的最大問題,是這隻降臨失敗,畸形扭曲,從而不得不沉眠於孤山之底的邪胎。

    這尊邪胎,實在太強了。

    墨畫嘴唇緊抿,有些不甘。

    速度比自己快,出招比自己狠,念力比自己強,邪氣詭,黑血還能腐蝕神髓,周身披著魔甲,刀劍水火不侵。

    即便想用斬神劍,也會被瘋狗一般的邪胎打斷蓄力。

    根本一點機會不給。

    斯殺到現在,墨畫幾乎一點便宜都沒占到。

    唯一的好消息是,即便這邪胎是三品巔峰,斬神劍仍能斬開邪胎的鎧甲和血肉,對其造成一定程度的殺傷。

    但能不能斬殺,還不太好說。

    最主要的是,沒這個機會。

    這隻邪胎,根本不可能給自己,施展完整斬神式的機會。

    而它境界太高了,自己對它的限製手段,無論是水牢術還是困陣,都絲毫沒用。

    「先跑?」

    墨畫思考了下,覺得隻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從目前的情況看,這邪胎以龍棺為根基,應該脫離不了眼前大殿。

    「再打一會,然後就跑,休息一會,然後再接著回來打?」

    這邪胎雖然很強,但墨畫自身其實也很「硬」。

    仗著神念道化,以及一些神念劍訣,還能與這邪胎,有來有往地周旋一陣,

    不至於短時間落敗。

    既然如此,就隻能這樣,一遍又一遍地耗它,尋求轉機---”·

    墨畫心思急轉,想著種種克製邪胎的方法,可一眨眼,邪胎消失了。

    墨畫心頭警兆驟起,連忙向後撤去。

    可還是晚了一步,一隻巨大凶戾的利爪,挾著腥風,直接撕向墨畫。

    墨畫的後背上,多出了數道深深的血痕。

    整個人也被扇飛,像是一個小炮彈一樣,砸在神殿的牆壁上。

    轟隆一聲,牆壁之上,布滿裂痕。

    墨畫咬著牙,渾身劇痛,忍不住罵道:「黃山君,這筆賬,我記下了!」

    邪胎強大的根源,就是黃山君。

    要不是黃山君,他何必遭這些罪,吃這些苦頭。

    但罵歸罵,痛歸痛,墨畫還是隻能不顧身上的傷勢,堅持著爬起來。

    他知道,邪胎的下一輪攻勢,又要來了。

    這隻邪胎,根本不會給他多少喘息的機會。

    墨畫忍著疼痛,手握金劍,嚴陣以待,可等了片刻,周遭一片平靜,並沒有邪胎殺來。

    墨畫一證,抬頭一看,就見邪胎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

    與此同時,它身上黑血翻騰,魔氣交織,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矛盾糾葛。

    它的臉上,也偶有一縷金光閃過,明滅不斷。

    一縷熟悉的氣息,若隱若現。

    墨畫瞳孔一縮。

    「這是—————黃山君的意識?」

    「它莫非,還沒被完全汙染?」

    眼看著邪胎的臉上,金光暗淡,紅光越發鮮明。

    恍惚間,墨畫終於抓到了一絲轉機,連忙大喊道:「山君,你還活著麽?」

    「黃山君!」

    這聲呼喊,似乎真的觸動了邪胎,喚醒了它潛藏的一絲意識。

    邪胎的麵容,開始分裂,一半黑紅,一半暗金。

    暗金色的半邊麵容,緩緩睜開了眼,眼眸有幾絲清明,幾絲邪氣,還有濃重的威嚴。

    「你.—.

    它似乎很久沒說話了,聲音低沉而撕裂。

    這也是這尊邪胎,第一次開口說話。

    「你——是誰—」

    「為何—知道——本.尊的名..」

    果然!

    墨畫心頭一喜。

    這山君的意誌,竟還沒徹底泯滅!

    墨畫心裏也有些難以置信。

    被汙染了這麽多年,竟還能存有一絲神智,黃山君當年,究竟會有多強-—”·

    不過,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

    墨畫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道:「山君,我們可是好朋友!”

    墮化的黃山君沉默片刻,看著墨畫,眼眸之中滿是質疑。

    眼前這個小崽子,他根本不認識。

    他堂堂孤黃山之神,隻差一步就可突破四品真神之境的存在,怎麽可能跟這種小崽子,成為朋友?

    墨畫見他目光懷疑,連忙篤定道:「是真的!」

    黃山君還想說什麽,可忽而腦袋一扭,臉上又浮現出殘忍和暴虐之色,那一絲清明,也轉為了獰。

    他的意識又消失了。

    邪胎一雙血眸看向墨畫,手執墮化的長戟,又向墨畫殺來。

    墨畫不得不手執金劍,與邪胎戰到一處,但與此同時,他心中卻漸漸有了思路。

    「找到機會了!」

    萬事萬物,矛盾自具。

    從外表看,再堅不可摧的強敵,內在也必然存在著矛盾。

    矛盾即是破綻。

    抓住破綻,就能以弱勝強,滅殺強敵。

    而這具三品巔峰的強大邪胎,成也山君,若是要敗,也必敗在黃山君這裏。

    黃山君,是唯一的機會。

    墨畫打起十二分精神,不顧傷痛,與邪胎廝殺在了一起,盡管他肯定贏不了,但也抓住一切機會,在一點點消耗邪胎。

    果然,過了片刻,邪胎氣息一弱,暗淡的金光微現。

    黃山君的意識,又有複蘇的跡象。

    隻可惜,這跡象隻存在了一瞬,而後便消失了。

    墨畫卻眼眸微亮,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正邪之念,此消彼長。

    隻要不斷消耗邪胎,讓邪胎承受壓力,就會使破綻一步步暴露,邪胎一步步割裂,黃山君的意識,就可能再醒來。

    這是戰勝這隻強大邪胎的唯一希望了。

    墨畫不敢有絲毫鬆解,更不敢休息片刻。

    黃山君被這邪胎汙染,同化,不知經曆了多少年,自我的意識,本就如風中殘燭,不知能支撐多久。

    一旦徹底泯滅,很可能萬事休矣。

    在境界懸殊如此大的情況下,墨畫根本不知還有什麽辦法,能徹底滅殺掉這隻邪胎。

    盡管傷痕累累,墨畫還是隻能硬著頭皮,與這邪胎廝殺周旋。

    一邊廝殺,他的嘴也沒停過,一句接著一句,不停滋擾著邪胎的神念狀態。

    「山君,你醒醒—」”

    「山君,你別死啊———

    「你要是死了,我可真打不贏了啊——”」

    「山君!」

    可念叨了半天,邪胎內部的黃山君,似乎還是沒多大反應。

    墨畫隻能另想辦法,道:

    「山君,我真是你朋友——·

    「你還有另一個‘你’,逃出了孤山,躲在一個小山頭的破廟上,餐風露宿。」

    「屋頂漏雨,牆壁漏風———”

    「喝著雨水,吃著饅頭,守著幾尺泥雕土塑,既怕豺狼,又怕修士-———-

    「我給你送過祭品,請你吃過肉,跟你喝過酒·——”

    「你還教過我,神道上的學問——”

    「山君——.」

    墨畫一邊挨打,一邊說話。

    這場戰鬥,漫長而艱苦。

    過了一會,不知是不是這種孤山野嶺的生活太慘了,也觸動了這位君臨孤黃山巔,受萬千香火的黃山君。

    終於,邪胎又停了下來,它的周身,邪氣翻湧,而且比此前更為劇烈。

    兩股力量,不停交織。

    紅色與金色,明滅閃爍。

    畸形的血肉,如蟒蛇一般流竄。

    隨著一聲痛楚的,夾雜著殘忍與理智的嘶吼,邪胎陰沉的麵容上,終於泛起了一片金色,流露出了威嚴。

    黃山君的意識,暫時占據了上風。

    他的神性和記憶,稍稍回溯,鎮壓住了,那隻邪神的「死胎」。

    他用一雙,金色狹長的眼眸,默默看著墨畫,聲音沙啞道:

    「你當真———與我認識?」

    「我——·的另一尊本源,現在———還活著?」

    骨頭斷了幾根,滿身血跡,傷痕累累的墨畫,終於是長長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道:

    「認識!還活著!」

    雖然活得慘了點,但的確還活著。

    荒山野嶺的,也很清靜,沒那麽多喧鬧與煩憂。

    黃山君又深深看了墨畫一眼,他從墨畫身上,的確感知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因果。

    這種本源相連的感覺,不會有錯。

    另一個自己,的確與這小娃子,有些不淺的交情和緣分。

    而且··—

    黃山君又目光深邃地看了眼墨畫,覺得墨畫的存在,相當古怪。

    像是人類,但比人類強上太多了。

    像是神明,氣息又不夠純粹,而且人性太充盈,話也太多了。

    像是魔物,暗藏的因果中,有一股近乎妖魔的煞氣,殺孽很重,但又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這等存在,怪不得,能跟自己做「朋友」——

    黃山君心裏微歎,不免生出了「惜才」之心,對墨畫道:

    「邪神之胎,不死不滅,殺不掉的——”

    「我以僅存的意誌,借邪神之力,放你離開這夢,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也算是,償還了你我的因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