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胎生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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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的路途,就越發艱難起來。
    沒了書生,沒了八卦辟邪盤,沒了對禍福吉凶的預測,周遭的土壤,山石,
    一草一木,都變得古怪凶險起來,誰也不知裏麵,到底會不會埋伏著邪祟,寄宿著汙染物。
    司徒真人心中歎息。
    他早該想到的,書生是此行的關鍵,應該多加留心,卻不成想,一開局就被「刀」掉了。
    甚至,到底是被什麽東西蠱惑而墮落掉的,司徒真人心中都困惑不解。
    玄機穀古籍上,有關邪神的記載太少了。
    跟邪神打交道的經驗,也實在太過匱乏了。
    前路一片迷霧,一切邪異的法則,也都太陌生了,一不注意,就會行差踏錯,萬劫不複。
    司徒真人微微歎氣。
    「走一步算一步吧—.」
    沒了書生,他們隻能靠自己的念力來預算吉凶了。
    不光司徒真人,在場所有修士,都要開始自己觀察,自己推算周遭的凶險了,唯有這樣才保險些。
    但神念的消耗,也會開始加劇。
    他們此行,動用的全是元神之身,神念消耗,意味著他們的實力,也在被消耗。
    這或許也是邪神的陰謀意圖。
    但此時此刻,司徒真人根本無暇顧及那麽多了。
    能順利到達邪胎麵前,或許就已經不錯了,在此之前,完全按照計劃,規避凶險,保存實力,已經成了不切實際的奢望了。
    「不必留手,大家盡全力吧。」
    司徒真人道,而後自己先行取出一枚赤金燈盞,借燈盞清輝之力,給眾人施加了另一層防護,以免再有人,如書生一般,受了不知名孽物的蠱惑,元神被汙染。
    六陽赤金盞。
    這是司徒真人,自十餘年前,離州城之變,失了「乾坤清光盞」後,苦苦尋覓來的,最好的天機寶物了。
    乾坤清光盞,是玄機穀鎮派至寶,借乾坤之力,化一盞清光,能存天機,定因果,續生死,有諸多無窮的妙用。
    隻是現在,被用來給那人,鎖了生死因果。
    此乃天機,不可泄露,不然會給玄機穀招惹大禍。
    這件事,更不能提,不可說,必須爛在肚子裏。
    司徒真人也就當把將這件事忘了,乾坤清光盞,他也不去想了。
    但沒了乾坤清光盞,他總要有個交代,也要有個趁手的寶物來「頂」一下。
    這六陽赤金盞,就是替代用的寶物,借天地陽氣,護身驅邪。
    其妙用,自然遠不及乾坤清光盞,但在當下的局麵下,倒也可堪大用。
    金盞之光彌漫,六陽之氣籠罩,眾人身上暖洋洋的。
    其他人,也都不再留手。
    那道士咬破舌尖血,抹在桃木劍上,催動桃木劍的驅邪之力。
    和尚取出念珠,念珠之上,有梵文護身。
    白衣女真人,麵容清美,祭出了三清鈴。
    老姬則是喚出六丁六甲,護在周身。
    三兄弟與老嫗同出一門,修的是玄門遁甲,催動之時,周身有神念護甲顯現,刀槍不摧。
    在神念道門之中,「三」乃玄數,符合三的,都有一些妙用。
    尤其是兄弟三人,若有血脈維係,兄弟齊心,修煉一些道法玄門,可事半功倍,法門的威力,偶爾也會有不可知的奇妙變化。
    因此修界高人收徒,喜歡收血親兄弟。
    一些魔道妖人煉奴,同樣如此,尤喜三、五、七之類的玄機之數。
    最後一人,便是那個滿身符篆的大漢,他是罕見的,神念「煉體士」,借符篆之力,護持神念肉身。
    另外四位洞虛老祖,雖未出手,但也在暗自調用神念之力,準備應對預料之外的危機。
    就這樣,一行人繼續往前走。
    越往前走,越靠近蠻荒淵深處,接近邪神初生之地,黑氣越濃,邪念越深。
    沿途的環境,就越惡劣。
    潛形襲殺的邪祟,也就越強。
    不過好在,憑借眾人齊心協力,大多數危機,都有驚無險地度過去了。
    攔路的邪祟,也都殺了。
    看似還算順利,但司徒真人的神情,卻越來越凝重。
    乾學州界聚集的這諸位羽化真人,神念之術不俗,放在外麵,皆是一等一的神道高人,足以鎮壓一方,誅殺一切大小邪崇,鬼怪。
    另外四位洞虛,雖然神念之術弱了些,但神念卻足夠強大。
    這一股勢力,若不留手,神念之術盡施,全力以赴之下,其實是極其強大的大多數邪票,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司徒真人知道,此行根本沒這麽簡單。他活得久,神念上的經驗也豐富,
    知道這裏麵深深的隱患,也知道,眾人越殺,實力就越弱。
    修士的神念就是這樣,十分怕被消耗。
    這裏是邪神夢魔,他們都是元神出竅,念力用一分,少一分,是沒辦法補充和恢複的。
    一旦用完了,念力枯竭,那隻能等死。
    除此之外,元神還怕「汙染」。
    羽化四品,洞虛五品,這等級別的修土念力,已經十分強大了,但這種「強」,隻強在「量」上。
    這種「量」,不涉及「質」變,不涉及「法則」。
    而一些可怖的邪崇妖魔,與修士不同,其念力天生是帶一定「法則」的。
    通常所說的邪票「汙染」,本質上其實也就是一種,念力「法則」的呈現。
    除「汙染」之外,邪崇的念力,還有「腐蝕」,「腐變」,「寄生」,「吞噬」,「操控」,「同化」—————等等蘊含了法則力量的可怕變化。
    這些都是玄機穀,曆代天機修士,在邪念世界,和強大夢魔之中,經曆,觀察,慘死,自身被汙染,被轉變,被同化,被斬殺種種親身遭遇之後,親自梳理,總結,並記載下來的珍貴神道知識。
    這才是邪祟,最恐怖的地方。
    此外,更棘手的地方在於,一隻邪祟,是否蘊含「汙染」之力,或是其他汙穢的法則之力,從表麵上,幾乎是看不出來的,而且很少有什麽規律。
    一隻強大的四品邪,或許隻是單純怨念的集合,雖然很難殺,但殺了就殺了,死後怨念消散於天地,不會有後患。
    而一隻二品的小鬼,卻可能天生具有「寄生」之力。
    除非從一開始,就花大力氣,認認真真將其徹底抹殺,否則一旦被它寄生,
    哪怕是羽化,也可能淪為「血包」,被這小鬼天天偷吃神識。
    當然,羽化神念太強,被小鬼吃上很久很久,都未必會有感覺,
    可一旦真的常年累月被小鬼「吸腦」,神識必會逐漸虧損,傷其本源。
    甚至有朝一日,這小鬼被養到了三品,乃至四品厲鬼,瞬間就會成為致命的「邪瘤」,便是羽化,也要喪命。
    這些都是玄機穀,曆代修士心血的總結。
    與邪票的嘶殺,不隻是神念「力量」上的交鋒,還是對道心,毅力,定力和戒心的嚴峻考驗。
    他們可以殺一萬隻邪崇。
    但隻要被一隻邪祟汙染,那就完了。
    因為顧慮太多,司徒真人一行人,走得極謹慎,同樣走得也極慢。
    他們殺了很多邪崇,但殺這些邪祟,非但沒讓他們放心,反倒更讓他們更為擔心。
    因為每殺一隻邪祟,便意味著他們的神念,被消耗了一分。
    而且,這些邪祟真的「死」了麽?
    表麵上看,他們的確殺了邪祟。
    但實際上,他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殺「死」了它們。
    更不清楚,殺了這些邪票後,自己的元神有沒有在不經意間被汙染。
    一開始,他們不會考慮這些。
    可周遭越黑暗,殺的邪越多,元神損耗越多,精神壓力越大,心中自我懷疑的念頭,也就越強。
    六陽赤金盞,北鬥七星陣,還有諸般神念寶物,能驅散外在的陰氣邪念,但卻無法護持住人的內心。
    人性有弱點,人的內心深處,也會有諸多破綻。
    而在這種高壓之下,人心的破綻,會被一點點放大。
    這一點,司徒真人很快意識到了,他察覺到自己的內心有了瑕疵,其他人的神情,也都有動搖,立馬凝聲道:
    「守住道心!」
    這一聲嗬斥,讓眾人驚醒了些,各自催動法門,克己守心,驅散內心的陰霾走神念之道的修士,無不道心堅韌,或是心念執著。
    至少比之一般修土,要堅毅很多。
    就這樣,眾人繼續向前走。
    周遭環境,仍舊黑暗而險惡。
    血溪,肉沼,骨林,邪巢遍地,也仍有或是鬼麵,或是蛛蟲,或是骨魔等諸般邪崇攔路,步步凶險。
    但眾人咬著牙,一步步走,一個個殺,不管不顧,一點點向夢深處推進。
    就在眾人,不知經曆了多少殺伐,神念接近麻木之時,終於,一座巍峨的黑山聳立於麵前。
    濃烈如黑霧的邪神氣息,自山中傳出。
    蠻荒淵,最後的邪神山。
    「到了!」
    司徒真人心頭一震,幾乎有些難以置信之感。
    若非道心堅毅,提著一口氣,一直咬牙堅持,他差點以為,自己這些人,根本堅持不到這裏了。
    可還沒等司徒真人鬆一口氣,麵前便陰氣森森,傳出一陣嘶吼之中。
    邪神山之前,一隻小山般的巨大邪,緩緩露出身形。
    眾人一見,神情都為之一變。
    這隻大邪票,是四品,而且接近四品巔峰。
    邪票之軀,如同小山,上麵縫合著不同人,妖獸的殘肢,如同方戶之票,殘忍而可怖。
    「護山崇—」
    而這,可能也是邪神山前,最大的,且最後的一隻,護山屍票。
    護山戶票傳出強大而腐朽的氣息,腥臭且帶腐蝕的黑水,自口中流出。
    司徒真人沉聲道:
    「殺吧——」
    而後當即,催動六陽赤金盞,發出熾熱的光芒,向護山戶票籠罩而去。
    金紅色光芒,照在屍票身上,立馬燙出白煙。
    護山屍崇發出刺耳的嘶吼,刺人神魂。
    白衣女真人,當即祭起三清鈴,消洱屍吼之聲,同時護住聞人琬後退。
    老姬召出六丁六甲,圍攻屍崇。
    其他神念修土,也紛紛手段齊出,殺了過去。
    便是四位洞虛,此時也不得不出手。
    大羅門老祖,用的是神念化成的劍氣。
    小靈門老祖,用的是神念凝結的法術。
    另外兩位洞虛,一人出自十二門的靈符門,用的是鎮煞符,另一人來自坤州,用的則是一柄,雷擊木製成的辟邪木劍。
    這又是一場驚心且慘烈的廝殺。
    這護山屍祟,四品巔峰,而且不知被「縫合」了多少妖魔鬼念,體積龐大。
    邪念之中,似乎還蘊含了「腐蝕」之力。
    喚出的「從屍」,也含著「屍毒」。
    好在鎮煞符,能鎮住它的邪氣。
    而雷木劍,蘊含雷霆之力,對此類邪物,天生具有克製之力。
    再加上其他神念修土,手段都頗為不俗。
    經曆了漫長的廝殺,最終還是將這隻巨大的四品巔峰的守山邪崇,給徹底抹殺掉了。
    隻是眾人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老姬的六丁六甲,損耗了一半。
    道士的桃木劍,有了裂痕。
    和尚的念珠,光澤暗淡。
    修玄門遁甲的三兄弟其中一人,斷了一臂;
    符篆大漢,後背被屍崇撕了一爪。
    而且,眾人的神念,又被消耗了不少,甚至神念,乃至神道寶物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一些似有似無的屍毒。
    情況不妙,而司徒真人,也根本顧不得那麽多了。
    「早點找到邪胎,將其斬殺,再考慮淨化元神的事,否則,一旦邪神真的複生,那一切都沒意義了———”
    司徒真人心中沉重,緩緩道:「走吧。」
    眾人護著聞人琬,循著母子連心的血絲,繼續向黑山深處走去,去尋找邪胎的所在。
    司徒真人一邊走,一邊以深邃的目光,警惕地環顧四周。
    這是蠻荒淵的最深處,也是最後一座黑山。
    山林陰森,黑暗更濃,高處的山勢環抱,宛如倒覆的供盤,形成一座天然的黑山祭壇。
    四周死寂得詭異,除了黑暗,什麽都沒有。
    甚至,連一隻邪崇的氣息都沒有。
    似乎即便是邪祟,也不敢進入這黑山淵,踏足這邪神蘇生的祭壇。
    黑暗之中,唯有「母子連心」的那一縷血絲,指引著前路。
    而越往前走,血絲越濃重,仿佛真的如同「臍帶」一般,連接著母子兩端。
    聞人琬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仿佛她日夜期盼的孩子,就在前方不遠處的黑暗之中。
    不光聞人琬,所有人都能聽到,一股若有若無,但讓人膽戰心驚的心跳聲。
    而且這心跳聲,越來越強,越來越近。
    終於,黑暗之中,浮現出了另一團紅光。
    這紅光深邃,而且如血液般不斷流淌,不斷湧動,而於紅光的籠罩之中,有一個孩子的身影,被血絲纏繞。
    看到這個孩子,聞人琬痛心至極,淚水奪眶而出,忍不住喚道:
    「瑜兒」
    她剛想不顧一切,衝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卻被司徒真人突然拉住。
    「且慢!」
    同徒真人看著瑜兒,臉色凝重至極。
    他環視四周,思索片刻後,取出六陽赤金盞,將六陽的光芒,控製得微弱而溫和,而後緩緩向四周探去。
    六陽赤金的光芒,由近及遠,緩緩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眾人目光微凝,看清了周遭的一切,紛紛瞳孔劇震,臉色發白。
    整座山,漫山遍野,全是卵。
    漆黑色的妖魔之卵。
    有些卵,還在孵化。但有些卵,已經呈現出透明的血色,血色之中,有妖魔的爪牙在蠕動。
    「這是—.邪神伴生的妖魔竟然這多—」
    司徒真人心底發寒。
    別的妖魔邪崇,未必會有「汙染」之力,但邪神伴生的妖魔,每一隻,都是毋庸置疑的「汙染」之源。
    甚至它們邪念的力量,可能還在「汙染」之上。
    誰也不知,隨著邪神複生,這茫茫多的邪卵,究竟能孵化出什麽樣的詭異邪崇。
    而這些邪崇,又究竟會蘊含哪類汙穢的法則之力。
    沾染邪神本源力量的邪祟,隻有一隻,都不得了。
    而眼前,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若是這些邪祟,真的如邪瘤一般蔓延出去,如邪神瘟疫一般,擴散到乾州大地.—.
    光是想想,司徒真人便心驚肉跳,頭皮發麻。
    司徒真人正膽寒之時,忽然聽到那白衣女真人道,「司徒前輩,你看那裏.—..」
    這聲音清冷之中,含看急切和震驚。
    司徒真人順著女真人所指,皺眉望去,便見身為邪神真胎的「瑜兒」身邊,
    無盡的黑暗中,竟還藏有四隻,更大的妖魔之卵。
    這些妖魔之卵,高數丈有餘,上麵筋肉虱結肉,呈黑紫色,魔紋密布,宛如罌粟,且與邪胎瑜兒血脈相連,拱衛著祭壇,守護著它們的神主。
    而巨大妖魔之卵中,一部分已經「熟化」,蛻變為透明的血色薄膜,透過薄膜,能看到其中正在孵化著的,更為可怕的妖魔的一角。
    「胎生魔」這三個字,瞬間浮現在司徒真人腦海中。
    這是一類,與邪神真胎伴生的,更強大的一類子嗣妖魔。
    它們既是邪神天生的「護衛」,也可以說,是邪神庶出的「兄弟」,或者是旁出的「子嗣」。
    但更令司徒真人震驚的是,此時此刻,滿山遍地的妖魔之卵,都完好無損,
    還在孵化著。
    但四個巨大的胎生魔卵之中,已經有一隻「魔卵」,先行破掉了,卵皮被劃開,裏麵的血水,流了一地。
    這意味著,一隻與邪胎伴生的「胎生魔」,已經早早蘇醒了,甚至可能,跟隨了他們一路。
    司徒真人遍地生寒,忙道:
    「小心!」
    而恰在此時,人群中的符篆大漢,隻覺脖頸濕濕的,黏黏的,柔柔的,帶著誘人的香氣和銷魂的觸感。
    他忍不住用手一摸,滿手血腥。
    而他的脖子上,有一個唇印。
    一個鮮紅的,粉嫩的,正在蠕動著的,宛如紅蟲一般的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