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丹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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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而有道心,勤勉修行,心無旁騖。”
    “天生道基圓滿,根基深厚。”
    “十歲築基,二十歲,結上上品金丹。而今修道之齡,僅三十三,距金丹中期,也不過一步之遙,實乃丹雀部,千年難遇的修道奇才……”
    墨畫心中暗自震驚。
    這是何等的天才……
    二十歲就結丹了,而且還是不用鞏固道基,直接結丹,當真是老天爺追著賞飯吃。
    果然,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隻要人足夠多,總會有一些秉天地氣運,得天獨厚,讓人匪夷所思的怪物天才出現。
    “隻是……這個丹朱少主,為何會讓我這麽在意?總不可能,我要找的人,就是這個二十歲結丹的怪物天才吧?”
    “沒搞錯吧……”
    “我都還隻是築基,讓我教金丹?”
    墨畫心裏直犯嘀咕。
    不過因果的預感,一般不會錯。
    此人如此驚才絕豔,哪怕不是自己要教的“弟子”,也可以找機會結識一下。
    問題就是,這個丹朱,是丹雀部的少主,也是丹雀部酋長最小的兒子,極為受寵。
    平日裏也隻待在主部落裏,還有人護衛,根本接觸不到。
    墨畫便暗中打聽了一下,這個丹朱的行蹤。
    好在這個天才丹朱,天賦高,名氣大,也受部落內修士的愛戴,平日裏被討論的也多,因此很多消息,也比較容易打探。
    據丹雀部落修士所說,每月中旬,這位丹朱少主,都會到自己領地中的小部落,外部落,和姻親部落中,體察民情,慰問族中的修士。
    因此,這位少主,頗受部落民眾愛戴。
    這也是個好機會。
    墨畫打聽了,哪些小部落,是這位丹朱少主的領地後,便提前過去,呆了幾日,混了個臉熟。
    丹朱少主麾下的部落,並不算多。
    這些地盤,是他爹——也就是丹雀部酋長,贈予丹朱,讓他從小學習管理部族的。
    這些小部落,風氣也還挺淳樸。
    墨畫混進去,一點也不費事。
    之後,他就一邊收集信息,一邊耐心等待。
    大約十日後,在數位丹雀部護衛長老的簇擁下,一位身穿火焰色華麗翎羽的蠻族少年,便進入了部族。
    沿途所有部落修士,都向他行禮,口呼:
    “少主。”
    墨畫沒貿然露麵,而是隱身在遠處,目光穿過人群,先觀察了一下這位丹朱少主。
    首先,這位丹朱少主,個頭不高。
    這點讓墨畫很是覺得親切,也十分滿意。
    大概是小時候修行資質太好,築基和結丹都太早了,壽元提升太快,因此“孩童期”,保持得就相對較長,個頭長得也慢一點。
    當然算起來,這位丹朱少主,個頭其實也不算矮,隻是相比於一般高大威猛的蠻族修士,顯得“矮小”了些。
    墨畫點了點頭。
    個頭不高的人,一般腦袋都比較聰明,也很有悟性。
    除此之外,這個丹朱少主,修道年齡三十三,但看著仍舊極為年輕。
    與金丹境的壽元比起來,三十三歲,的確是年輕得很。
    而他的容貌,也的確很俊美,還帶著一絲異域風情,瞳孔甚至是翡翠色的,宛如神鳥一般。
    這等樣貌,這等天賦,也難怪他是最受寵的少主。
    墨畫又觀察了一會,發現這位少主,四處走訪,看望老者,撫恤幼童,甚至有蠻奴犯了死罪,他也會網開一麵,期間始終神色悲憫,目含同情,是真的在體察治下的部落修士,而不是為了表現自己的慈悲慷慨而演的“戲碼”。
    墨畫心中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真有如此天生近乎“完美”的人物,天賦驚豔,心地良善,便是道心都如此澄澈。
    就是看著“單純”了些……
    墨畫越發起了結交之心。
    可問題是,怎麽接觸這個少主?
    他自己是個身份來路不明的“黑戶”。
    總不可能,直接走上前去跟他說:
    “我是巫祝大人,是來指引你修行大道的,你做我的弟子吧,跟著我學,包教包會……”
    這個少主,隻是單純善良,又不是傻子。
    他不打自己一頓,都算他脾氣好。
    就算他不為難自己,他身旁的金丹護衛長老,也肯定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
    墨畫搖了搖頭。
    更尷尬的問題是,自己現在還是築基,哪裏有底氣,去“誆”一個二十歲就結丹的絕世天才?
    墨畫歎了口氣,忍不住心中腹誹:
    “我怎麽到現在還是個築基……”
    不過事已至此,糾結也沒用。
    墨畫又抬起頭,打量了一眼丹朱少主,心裏琢磨著,怎麽“騙”……不是,是怎麽跟他結識才好。
    可想了好多種辦法,都不太行。
    別說這個丹朱少主了,便是他身邊的金丹護衛,都不太好糊弄。
    墨畫便想著,要不晚上,繞開護衛,嚐試著用道心種魔“托夢”算了,結果還是行不通。
    這丹朱少主,晚上住的地方,戒備十分森嚴。
    而留給墨畫考慮的時間,也不多,一共就兩天時間。
    兩天之後,丹朱少主慰問完,就要返回丹雀部的本部了。
    錯過之後,要再等一個月,而時間寶貴,一個月後,還會有什麽變故,誰也不知道。
    必須盡早籌劃。
    墨畫之後又籌劃了兩天,還是沒想到什麽好辦法。
    眼看著已經到了第二天,丹朱少主再待一天,傍晚就要回去了,墨畫不由有一點心急。
    墨畫沉思良久,見這丹朱心善,十分關懷部落修士,忽而心頭一動。
    趁著沒人注意,墨畫跑到附近山頭,炸塌了一個小山崖。
    土石自山上滾滾落下,砸壞了不少部落的房屋。
    好在墨畫陣法控製得精準,時機拿捏得也到位,趁部落裏舉行集會,沒人的時候,這才炸的山。
    沒人傷亡,但影響不小。
    周遭一些小部落,全都人心惶惶,害怕山崖再塌了,將他們都給埋了進去。
    消息自然傳到了丹朱耳朵裏。
    丹朱心中擔憂,果然到了這小部落看了看。
    他先查看了下,被落石砸毀的屋子,確定沒人員傷亡,這才安心。
    而後又立即命人,為這些無家的部落蠻修,修建臨時的屋寨。
    之後他還不放心,便領著兩位護衛長老,親自去了一趟山頭。想弄明白,好好的山崖,為什麽會塌掉。
    一番跋涉攀岩,三人到了山頭。
    兩位護衛長老,四處查了片刻後,回稟道:“少主,看樣子,是山體風化,自行崩塌了。”
    丹朱便問:“有人為的痕跡麽?”
    “不太好說……”一位護衛長老道,“明麵上是沒有,但暗中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腳,暫時還不好查,山石都塌掉了……”
    另一人沉吟道:“好在沒人受傷,不過……想來也沒人會那麽無聊,在這裏炸山玩……”
    丹朱沉思片刻後,微微頷首,道:
    “再查一遍,確保部落安全,讓他們以後都小心些……”
    “這些普通部族,修為不高,但凡出了點意外,就可能喪命,不可大意。”
    “是,少主!”兩位金丹長老道。
    之後丹朱,便吩咐一些小部落酋長和長老,將一應事務,都安排了下去,既要安置,又要排除隱患。
    建設很難,搞破壞是容易的。
    墨畫搞了一點小破壞,讓這些人忙活了大半天。
    等到夜色漸黑,丹朱便要啟程離開,卻被護衛長老勸住了。
    “少主,天色太晚,妖獸躁動,夜路不好走。不如在此休息一晚。”
    丹朱拒絕了,“修道之人,不畏前途艱險,黑夜漫漫。”
    之後又有受了恩情的部落修士,前來感激丹朱。
    說少主仁善,是他們丹雀部的希望,之後盛情邀請,丹朱在這裏住上一晚,讓他們略盡地主之誼,表示一下對少主的擁戴之情。
    丹朱推卻不得,隻能暫時住下。
    入夜,這處小部落點起篝火,辦起了宴會,用以款待丹朱。
    一群麵頰紅撲撲的小姑娘,在丹朱麵前,載歌載舞。
    還有人奉上了味道鮮美且特別的烤妖肉,說是路過的一個朋友送的,請丹朱嚐嚐。
    喧鬧持續到半夜。
    丹朱住在整個部落,最中間的屋寨裏。
    屋寨很大,而且很結實,周圍臨時布了一些,用以預警和防禦用的蠻族陣法。
    不遠處有兩隊蠻族勇士巡邏。
    門口有兩個金丹境的護衛長老看著。
    這個戒備,同樣很森嚴。
    但比之在一些,特殊建造的駐點和行寨,目前的戒備已經算是“簡陋”了。
    對墨畫這等陣法高手而言,更是充滿了破綻。
    “機會來了……”
    趁著夜色掩護,隱匿術匿蹤,墨畫穿過了巡邏的蠻族列隊,來到了屋寨的大門。
    屋寨的大門外,兩個護衛長老,正在烤肉聊天。
    屋寨內外,有隔音類陣法阻攔,聲音都是完全隔絕的,這也是為了保證,丹朱少主的修行和休息。
    但同樣,屋寨外的聲音,也傳不到屋內。
    兩個護衛長老,正在一邊烤肉,一邊聊天。
    墨畫沒急著進屋,習慣性地,興趣使然地,先聽了會牆角。
    金丹初期的護衛,神識察覺不到墨畫。
    而他們的聲音,也傳不到屋裏。
    因此兩人聊天,倒沒太多顧忌,隻是聲音到底還是壓得很低,以免真的驚擾到丹朱少主。
    “……也不知我們這護衛,什麽時候能做到頭……”
    一個大塊頭,身穿狼皮的護衛長老,嚼著幹硬的肉幹,興味索然道。
    另一人道:“金丹初期,能做丹朱少主的護衛,已經是格外的殊榮了,你還想怎樣?”
    “我不是不願護衛少主,我也真心效忠少主。像少主這樣,年紀輕輕,天資過人,待人和善的少主,自是千載難逢,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少主他……”大塊頭護衛長老聲音壓得更低,“心地太好了……所以才麻煩。”
    另一個護衛長老聞言,神情也有幾分凝重。
    丹朱少主,排行最小,樣貌俊美,眸如朱雀,天賦極好,因而十分受寵。
    但也正因如此,他被保護得太好了。
    他的心地,也太善良了。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真實的丹雀部,其實根本不是少主看到的那樣。
    大塊頭道:“丹雀部的捐貢,是很重的。但丹朱少爺的部落裏,捐貢卻很輕。這是丹朱少主,體恤下人,特意去求酋長大人。酋長大人,這才網開一麵的,特意恩準的。”
    “但這不是常態,也不是正理。”
    “沒有捐貢,下麵的部落們開心了,但少主呢?他可得不到好處,攢不下什麽家底。”
    “沒有家底,將來怎麽去跟大少主,還有三少主去爭?”
    另一長老搖頭道:“少主地位特殊,大少主和三少主,身為兄長,對少主也頗為疼愛,想來也不必去爭……”
    大塊頭一臉凝重,“哪有這麽簡單……”
    “大酋長,一共四個孩子。丹朱少主,排第四。除去侍奉王庭的二小姐,剩下的大少主,還有三少主,皆修齡過百,正值青壯之年,都不是等閑之輩。”
    “平日裏,不涉及權力,這二位主子作為兄長,自然會疼愛丹朱少主。”
    “可一旦涉及權位之爭,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
    “我丹雀部,可是一個三品大部,麾下各個部眾,加起來近百萬。”
    “在老祖未隕落,部族未衰落之前,甚至可以躋身大荒王庭,供奉過神獸朱雀的圖騰。”
    “在這樣一個大部落的酋長之位麵前,兄弟情義,又能算得了什麽?”
    “噓——”另一個長老連忙拉住他,“少說點,以免隔牆有耳。”
    大塊頭長老冷哼一聲,“這裏隻你我二人,除此之外,連個鬼都沒有,怕誰偷聽?”
    蹲在梁上的墨畫點了點頭。
    大塊頭啃了口肉,歎了口氣,繼續道:
    “不是我多心,而是你我,是丹朱少主的親隨,等於跟少主,綁在了一條船上。”
    “少主過得好,你我才有好日子。”
    “若是……”大塊頭歎氣,“你我都不可能有好下場。”
    另一人道:“少主天賦絕佳,心地仁慈,在部落裏威望很高,很受愛戴……”
    大塊頭護衛歎息:“我說了,問題就出在這‘仁慈’上了,慈不掌兵,少主就是太仁慈了。”
    “太過善良,是會招致災禍的……”
    “還有,威望高,受愛戴?”大塊頭冷笑著搖了搖頭,“人心都是愚昧的,是現實的。誰給他們好處,他們就‘愛戴’誰,哪天不給了,或給的稍微少了點,立馬就會反目成仇。”
    “現在少主,威望太高了,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可能稍有不慎,就會捅進少主的心髒。”
    “在少主這個位置,很多時候,不是比誰善,而是比誰髒。”
    “少主這樣聖潔的人,怎麽可能髒?”
    “你我都是少主的親隨,與少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麽可能不為此憂慮?”
    大塊頭長老一臉愁雲。
    另一個長老心中也沉甸甸的。
    兩人都沒興趣說話了,隻剩篝火,在霹靂吧啦地細碎地響著。
    見沒悄悄話聽了,墨畫便也穿過大門,進入了屋寨內。
    屋寨內的陣法,形容虛設。
    穿過陣法,進入屋內,一應陳設並不算特別奢華,但卻十分寬敞,牆上地上擺著各種妖頭,掛著獸皮,很有蠻族的風格。
    此時,丹雀部的少主丹朱,就躺在屋內正中的獸皮榻上,和衣而睡,氣息安穩,看樣子是睡著了。
    他的手中,還攥著一卷皮書。
    麵前擺著丹雀部的地圖,地圖上勾勾畫畫,有些雜亂。
    看樣子,這位丹朱少主,像是一直在思考什麽,且十分耗神,久而久之,神識疲憊,便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而即便睡著了,他的眉頭都緊緊皺著。
    看來身為萬眾矚目的絕世天才,身為丹雀部,萬眾擁戴的丹朱少主,壓力是極大的。
    再加上大從小到大,都受到嚴密的保護,隻需要一心修煉便好,對外界事物知之甚少。
    因此,心中定然充滿了很多陌生和迷茫。
    可這些他都不能跟別人說。
    他是絕世的天才,受很多人的誇讚和愛戴,有時候哪怕心中迷茫,緊張和痛苦,也不可向人吐露,必須要維持“少主”的樣子,不然便會遭到很多質疑,也會令很多人失望。
    部落內部爭名逐利,兄弟相殺的殘酷,他應該也沒概念。
    墨畫輕輕歎了口氣。
    畢竟還是個“少年”……
    年紀輕輕,有太多迷茫,也不知人心的險惡。
    隻是這麽感歎的墨畫,沒意識到他自己,其實比丹朱少主還要小上好幾歲。
    而且,他也沒意識到,丹朱少主這輩子,遇到的最“險惡”的人,其實就是他這個黑心的“墨道人”……
    燈火搖曳中,墨畫融入黑暗,無聲無息地走近丹朱少主。
    丹朱少主睡得很沉。
    墨畫的聲音,像黑夜一樣低沉,帶著一絲詭異的意味,傳入丹朱少主的耳中,在單純而充滿憂慮的內心裏,種下了一個淺淺的暗示:
    “被‘神主’選中的少年啊……”
    “你的命運,將迎來轉折。”
    “你的迷茫,將會被驅散。”
    “你的疑惑,將會有答案。”
    “譬如白日的光芒,驅散一切黑暗,神主也會為你,指明前路。”
    “你會在明日的戌時,途徑丹陽山,於西北角的岔路上,見到神明賜予你的指引。”
    “屆時,你的一切迷惘,都將豁然開朗,你修行的道路,會展現在眼前。”
    “你也將真正成為,丹雀部的希望,成為被神主選中的,宿命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