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濕淋淋的坐回到了茶館裏，滿座無語，一壺茶喝的是沒滋沒味
    “其實吧……”赫三爺有心活躍一下氣氛，挑起了話頭
    眾人以為他有什麽好消息，紛紛坐直了身
    “其實在庚子年間，像王五爺這樣被自己人賣給洋鬼子的武林高手還真不在少數”赫三一句話又把大家夥兒砸回到了椅子
    “當年一代八卦掌大師、人稱眼鏡程的程廷華注1），那是多大的能耐？不也是被漢奸帶著洋鬼子堵在了家裏，最後含恨而逝麽！”
    方棄心中愈發煩躁，心想王五恐怕真的是指望不上啦，三場比賽的高手到現在連一個也沒找到，可不能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他身
    他坐在那裏出神，眼珠子轉來轉去，一杯茶就那麽端在手裏由熱變
    突然間掃見了小混蛋掛在腰間的三棱軍刺，眼睛就是一亮，這刺刀可不也是刀麽？
    這麽一想，方棄的思路頓時豁然開朗，祁東來的滅魂神刀可不也是刀麽，自己這可真是燈下黑
    想到此處，方棄將茶杯往桌上一放，衝著小混蛋樂嗬嗬的一拱
    “周爺，我有一事相求，還望周爺應允”
    一抹微笑在小混蛋嘴角慢慢漾“好說，隻要不是讓我去跟日本人比刀法，方主任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
    方棄一愣，他可萬萬沒想到小混蛋一句話就把自己給頂了回
    “這可不像是我認識的後海小混蛋，我一直覺得周爺是個嫉惡如仇、不避生死的好漢子來怎麽這次卻縮了，難不成是怕了日本人？”
    小混蛋微微一笑“方主任你莫要激我，那三個日本人確實有兩下子，又占了兵器長的便宜”
    “如果是一對一的話，三尺之外我不是他們的對手、三尺之內再有十個我也能把他們放隻是這種賣命的勾當又憑什麽讓我小混蛋去幹？”
    方棄愕然“天下興亡，匹夫有小日本欺上門來，周爺這樣的玩刀好手難道不願為國出頭麽？”
    小混蛋一笑，沒有回答方棄，卻反過來問他“方主任你可知道我是怎麽死的麽？”
    方棄皺眉道“略有耳聞，不是仇殺麽？”
    “若說是仇殺倒也沒錯！”小混蛋依然在笑，隻是這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冷
    “仇殺仇殺，有仇方殺，若是無仇那便是謀殺”
    “當年我在後海一帶是有名的頑主，這個頑既有冥頑不化的意思，也有玩物喪誌的意思，但是絕沒有凶頑的意思”
    “不瞞您說，除了不務正業、愛替別人出頭之外，沒人能挑出我小混蛋的不是來”
    “想當年什麽接濟窮人勇救落水兒童這種事兒我也幹過，套用現在一句話，我的三觀正的好像直尺畫出來的一”
    “不過既然愛出頭就免不了槍打出頭鳥，那年頭流行個軍帽軍挎軍腰
    好些個二代和院中的子弟都喜歡這副行頭招搖過市，以根刺赤苗正自居，看不上我們這些市民子當年為了這個我沒少跟他們打”
    “要說這些個家夥欺負人行，打架可真不
    跟他們打我輸少贏多，漸漸的打出了名不過我手下從來有分寸，頭破血流的時候常見，重傷致命的情形可是絕”
    “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一些意氣之而在他們看來，我卻成了眼中釘肉中而什麽釘啊刺啊的，那還不是隨手就拔了麽？”
    “當年這些個人可是氣焰滔天，人家講究的是老子英雄兒好漢，打定主意要去接老子班兒的”
    “當年他們抄了多少知名人物的家、鬥了多少風雲之輩，又害死了多少人？我一個小小的市井之徒，那還不是伸手就碾”
    “那天皮長利他爹給他們報信，我被他們好幾十口子堵在了動物園旁邊的清真餐”
    “我不怕打群架，從人堆裏衝出來的經曆也不是一回兩可那一次卻不一樣，因為我感覺到了那些人身上的殺氣，他們是真想要我的命”
    “所以我慫了，放下刀任他們處以為挨上幾刀讓他們消消氣，到最後總還有個活可是我卻想錯了！”
    “我一生沒慫過，手裏的刀沒放下過，到了兒慫了一次就丟了自己的性命”
    “那些個殺我的人當年在京師幹了不少天怒人怨的壞事，可後來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有的去了農村廣闊天地，有的跟著自家老子倒黴挨要我說他們是活該，他們想著代代傳承，忙著整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有這一”
    “他們中間有一些人死了、有一些人廢了，可是絕大部分都全須全影兒的回到了京師，現如今大多都是富貴榮”
    “他們這批人在那些年裏中造孽最多，現如今罵那些年罵的最”
    “他們總喜歡把自己描述成受害者，以為把所有責任往最上麵一推，就可以讓自己清白的像個嬰”
    小混蛋目光炯炯的看著方
    “人家錦衣玉食高官得坐、我孤魂野鬼混跡市他們高高在上享受著最好的福祉，而我則是最底層見不得光的邊緣”
    “方主任我問你，我所在的國和人家的國是同一個嗎？我有什麽資格為了人家的國去拚命？”
    方棄無言以
    小混蛋猶自緩緩說道“這些年我也曾看過一些書，有一個故事裏講得”
    “一個真正的國中，每一個國民都是自己這塊領土上獨一無二的而我現在就是自己的王，我不願為他人而戰，誰又能強迫”
    話音未落，一旁的祁東來卻是憤憤然拍案而
    “小混蛋你豈能以私仇害公義，我看你說來說去無非是怕了日本人，你怕我卻不怕！”
    “方主任！”祁東來轉過身來向方棄說道
    “祁某不才，也曾練過幾天刀法，願意為國家出這一次”
    方棄心中一喜，隻是還沒等他開口，那邊幽不歸已然歎了一口氣
    “祁少你怎可如此莽撞？那三個日本刀手雖然不通法術，但是個個都是萬中無一的刀法高你若上陣對敵，有死無”
    祁東來嗤的一聲笑了出
    “幽兄你總是這麽說，這天底下哪來那麽多高手？”
    幽不歸麵沉似水，一臉肅穆
    “這一次我說的是實”
    祁東來神情一僵，愣了半響，訕訕的說道“是不是高手，總歸要動過手才知道……”
    幽不歸道“我受掌門之托，要保你一世平這場比賽你無論如何不能參加，天底下能人多了，什麽時候輪到你出這個頭？”
    祁東來還要爭執，卻見幽不歸已經站起身來，眼看的就又要把祁東來抱在懷裏騰身而
    方棄一看這不叫個事兒，趕緊伸手把幽不歸攔
    “算了算了，幽兄你趕緊收了神通吧，我不讓東來上場就這兩天東奔西跑的，還少不了兩位出”
    祁東來麵紅耳赤，想要說兩句場麵話，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正是氣氛尷尬的時候，一旁的瘋骨從那個臉盆大的茶缸中抬起頭來，帶著一臉的茶葉末子惘然發
    “你們在鬧什麽？有外國大力士來中國擺擂台了麽？”
    赫三打趣他“可不，日本國大力士尾田榮一郎擺下了九曲黃河陣，陣中主將是青山剛昌和井上雄”
    “我方這邊剛失陷了燃燈道人和廣成子在陣中，日本人還放出了狂言，要是中國刀客破不了這個陣，他就要將東亞病夫的匾額掛到前門樓子上”
    “豈有此理”瘋骨大怒“我必撲殺此僚，眾愛卿聽令……”
    方棄現在煩躁的很，哪有心思聽他唱戲，他不耐煩地衝他喊道：
    “我說大王你能不能消停點，這關你什麽事兒？”
    “怎麽不關我事？”瘋骨緩緩說道：
    “此處是我燕國故地，而我是這片土地的國雖然現在這個國隻剩下我一個人，可我依然把自己當做一個真正的國王”
    “你們說人人都是自己的王，可你們需要知道一個人先得有王的胸懷、擔當和犧牲，才能有王的尊榮和高否則所謂的人人為王，不過是人人為”
    “你們隻看到王的供養和權力，卻不曾看到這世間還有勤政而死的王，有守國門的王，有死社稷的王，有沉崖山的王，有入秦不返的”
    “遇到外敵入侵，你們都可以指望別人頂上而我這國隻有我自己，我指望不上別人”
    “所以！”瘋骨一頭將茶盆撞得粉碎，在瓷片和骨屑紛飛中大
    “是誰敢欺辱我的國？給我一把刀，我跟他拚了！”
    話音落處，滿座男兒盡低
    注1：程廷華是八卦掌創始人董海川的得意弟子，程式八卦掌的創始人，連一代形意拳宗師孫祿堂也曾在他門下學習八卦掌精要，因為他在崇文門外開眼鏡店為生，因此人稱“眼鏡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