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旦臉上越來越冷，祁東來卻還在那裏喋喋不
    方棄心說要壞，剛想起身勸說，鄭老旦已是一聲虎
    隻見他在屁股底下一抄，右手中就多出了一柄雪亮的大當下二話不說，一刀便向祁東來橫斬過
    這一刀來的好生霸道，就如同天外奔雷一刀風過處，肉片和青菜齊飛，滿地衰草盡折，一爐炭火全熄
    祁東來也沒想到鄭老旦說翻臉就翻臉，這一刀又是這般快法，他愣在那裏不知所
    隻見那抹刀光直奔他的脖頸而去，眼看就要把祁少俠斷為兩
    說時遲那時快，祁東來身後寶刀之中一陣青光閃幽不歸瞬間現出了身形，雙臂並攏擋在了祁東來的身
    鄭老旦的這一刀狠狠的斬在了幽不歸的胳膊上，刀魂兄的本體何等堅硬，竟然也被這一刀砍得火星四
    鄭老旦得勢不饒人，口中又是一聲大喝，手中大刀連
    幽不歸心中暗暗叫苦，鄭老旦的刀法並無什麽高明之處，卻猶如長空過雁一般，幹淨利索無比，絕無半分花每一刀都砍在自己想要抽手反擊的節骨眼上，逼的自己不得不
    鄭老旦大步直進、大刀在夜色中閃過，好似電芒經天
    幽不歸邊擋邊退，大刀與他的身體相擊，金鐵之聲大
    祁東來被幽不歸一撞倒地，已經變成了滾地葫
    不過是電光火石般的一刻，鄭老旦已經使完了自己的破鋒八
    他反手提刀收住了身形，斜眼看著還滾在地上的祁東來，蔑笑道：
    “你現在才知道滿地打滾兒的求饒，可不已經是晚了麽？”
    祁東來大怒，一軲轆從地上爬起來，用手一抹頭上的芝麻醬和羊肉片，就要衝上去跟鄭老旦拚
    幽不歸一把拉住祁東來，眼睛卻死死盯住鄭老旦手中的那把長柄大刀，口中不由得讚道“好刀
    鄭老旦傲然道“這把刀雖是凡鐵所造，可卻隨著我身經百戰，少說也砍翻過百十個小鬼子，如此利器、如何不好？”
    說罷他回身一指方棄和小混蛋喝道：
    “該上來勸架了啊，要不然我老人家怎麽下台？難不成你們兩個真的盼我一刀砍了這廝？我冰櫃裏可從來不存人肉”
    ……
    兩柱香的功夫，眾人重整桌盤，又擺上了一桌，鄭老旦堅持要給幽不歸也搬個座
    按照他的話說，破鋒八刀不以刀法繁複見長，卻最是淩厲無匹，刀刀奪人心誌
    他在這路刀法上下了大半輩子的功夫，尋常敵手被他的刀光在眼前一逼，站都未必站得
    幽不歸雖然是占了自身材質上的便宜，但似他這般敢於硬接硬架的好漢，遇見了無論如何要喝上一
    祁東來被大家摁回到了椅子上，嘴裏猶自小聲嘟囔個不
    鄭老旦剛喝了兩碗酒，就被祁東來膩歪的夠他把酒碗往桌上一摔，瞪了祁東來一眼，轉身便向屋中奔
    方棄大驚，以為鄭老旦要回屋取趁手的兵刃好將祁東來轟殺至
    誰料他再出來時，手上拿著的既不是獨腳銅人也不是擂鼓甕金錘，卻是一個兩尺見方的大箱
    鄭老旦把箱子往桌子上一擱，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瞪的公牛也
    “你把這個箱子打開”鄭老旦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跟祁東
    “我讓你看看什麽叫作英雄好漢”
    那箱子是個很普通的老式銅鈕木箱，銅件上綠鏽斑斑，箱體上滿是汙跡和蟲子蛀的
    眾人圍了過來，祁東來猶猶豫豫的打開了箱
    一股子舊日硝煙的味道帶著血腥氣撲麵而來，等看清了箱子裏的東西，眾人就是一
    這些個亂七八糟的都是些什麽玩意？
    一疊疊的破布片，陳年的血跡洇在上麵，早已經化作了烏黑色；
    半截鋼筆，缺腿少框的眼鏡；
    一隻破皮靴；
    一頂被打出了好幾個洞眼的鋼盔；
    一把斷折的刺刀……這些個破爛把箱子塞得滿滿當當
    “這些都是我帶過的兵”鄭老旦的聲音突然低了下
    “總共三百八十七個人”
    他伸手從箱子裏拿出了一個布片，方才他揮舞數十斤的大刀全不費力，可這小小的一塊碎布竟好似有千斤重，壓得他彎腰低頭手直
    “這是馬小六”鄭老旦陡的站直了身子，不再掩飾發紅的眼
    他把那片布舉到了眾人麵前，風從草地上掠過，吹得布片獵獵而動，仿佛一麵小小的
    “當年守忻口，他是我手下的一個副排小六他二十啷當歲，白臉膛兒大高個兒，是個閨女們爭著嫁的俊俏後”
    “他們馬家是當地一霸，家傳的五虎斷門刀剛猛絕兄弟六個號稱馬家六虎，那可真是橫行鄉裏，走在大街上讓人不敢直”
    “日本人一來，大家都以為他們馬家會誰料馬老太爺卻把他們兄弟六個都送到了軍中，老爺子跟他們說——
    “平日裏鄉親們讓著你們，那是給咱們老馬家麵這會子國難當頭，你們幾個胳膊粗腿壯的沒有躲在後麵的道理，我倒要看看你們上了戰場繃不繃的住這個麵子”
    “馬小六打仗勇敢，每戰必爭先，負傷掛彩如同家常便”
    “我常勸他不要衝的那麽猛，他卻滿不在乎的跟我說他們馬家兄弟多，死了他一個也不愁沒有給爹媽摔盆舉幡的孝”
    “他唯獨放心不下一個人，他說那是他當年在小學堂裏的同學，是個書香門第的女”
    “兩個人上學的時候要好的很，可後來他輟學回家學著照看家業，那女孩兒卻一路讀書到了城裏的學”
    “後來兩人又在鄉間相逢，他一時衝動就把女孩搶回了家中……”
    “後來怎樣？”方棄就愛聽個土豪搶親，一下子來了興致“他是霸王硬上弓啊還是弓硬上了霸王？”
    “屁”鄭老旦白了他一眼
    “小六說他平日裏跟兄長們疏於請教，搶親這路活兒練的不夠純”
    “他扛著女孩進門的時候門房還笑話他，說往日裏搶親的見的多可像六少爺這樣兒搶人，自家的臉比被搶的女孩兒還紅，這也真是別開生”
    “後來他把女孩兒往屋裏床上一放，那女孩就開說什麽這麽多年小六也不去看他，剛一見麵就跟強盜似得，還說小六是她的冤”
    “小六一聽就沒主意了，心說這冤家可不是是麽好詞兒，回頭別做不成親卻做成了於是就賠禮道歉，又找來丫鬟幫女孩梳洗打扮，天沒黑就自己趕著馬車把人家送回了”
    “小六講完了還挺得意的問我說他是不是特別的講究，我說我覺得你特別的傻逼”
    “就是這麽個小夥子，那晚把我替下了高我在陣地下麵看著他貓在戰壕裏死看著他的戰壕被鬼子的轟平，看著他帶著剩下的幾個兄弟拔刀衝下威風凜凜，看著他白刃相交所向無敵，看著他被鬼子的一發炮彈炸的支離破碎……”
    那一戰後，我護送著他的靈柩回誰料一進他家院門就發現院子裏已經擺了五口新棺材，馬家六虎，竟然是一戰死了個幹幹淨
    他的母親早已經哭死過去，馬老爺子看見我扶靈而來，點點頭道“這就算齊了然後回過身來大喊一聲“開席
    原來他早已經為吊喪的親朋好友備下了流水席，還請來了戲班子唱
    馬老太爺繃著一張臉跟大家說“老馬家多了六個能上牌位的好漢，這是喜事兒，你們誰都別哭
    那邊剛有心軟的嬸子想掉個眼淚兒，老頭子一眼剜過去，眼神兒跟要殺人似得，嚇得老嬸子硬把哭腔憋了回
    老爺子一個人坐在最前麵，不停地喝酒吃肉，眼睛盯著戲台上文來武去，一言不
    大家坐在他的後麵，看著他的背影，哭也不敢哭，吃也吃不耳邊聽著戲台上咿咿呀呀，那個氣氛別提多沉悶
    壓軸的戲開場了，省城來的名角兒唱《四郎探母
    當唱到那句“沙灘會一場敗，隻殺得楊家滿門好不悲哀那個名角突然跪倒在戲台上，眼淚衝花了臉上的油彩，哽咽道“馬老太爺您請節哀””
    有人壯著膽子跑到老爺子身前，卻隻看見他不知何時開始無聲而泣，嘴唇咬得鮮血直流，淚水早已經濕透了胸前衣
    這塊布是我從小六屍首上剪下來，我覺得他好歹算是條好漢，你們有誰不服？
    鄭老旦環視四周，眾人紛紛低頭，無人敢跟他對視，祁東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大氣都不敢
    鄭老旦又拿起了另一塊碎
    “這個是董驢子，是營裏的斥膽大心細手腳快，最是機靈不往日裏兄弟們粘他的光，從來沒被鬼子堵住”
    “可是從鄭州撤下來的那會兒，鬼子偷偷的抄了過來，外麵的三個崗哨都被鬼子給摸掉
    等驢子發現的時候鬼子離我們的營地已經不足百米，回來報信是來不及”
    “後來驢子就開了槍，槍一響我們就聽見這一場混戰下來，大部分兄弟都逃出來了，可驢子卻給鬼子抓住，被綁在一棵楊樹上開了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