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第四十一節為迎君歸我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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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一位神靈恰好在這個時間飛到京華上空,他會詫異的發現,以德勝門為中心,宛如一個石子投入的鏡湖一
    眾人的呐喊正一圈一圈的向著周圍擴散,一呼一吸的功夫便已經傳遍了神州大
    山河為之震
    從東海西湖到南洲北國,聲音傳到了每一個角
    空氣中彌漫著家的味道和親人的思念,開始撩動那些遊魂的心
    某個穿著盔甲的枯骨從戈壁的怪石林裏爬了起來,滄浪一聲拔出了腰間早已鏽蝕的寶刀,擺出了一副夜戰八方藏刀
    他警惕的看向四可是身邊沒有他意料中的蠻族,隻有千餘年未變的漫漫黃
    他傾聽著天空中飄蕩的呼喚,怔怔的將刀收回了刀鞘,看著自己僅剩下白骨的右手,他的臉隻是做出了一個難過的表情,就讓臉上幹癟的肌肉又斷裂了一
    他猶豫著,最後向天空伸出了雙手,心中默默想著“我要回家”
    青海石堡之中,遊蕩在此處的地縛靈臉上露出了釋然的表
    他心想原來這塊土地早已經屬於我們,那麽,我終於可以回家他放下了手中舉了不知多少年的弩弓,慢慢的將手臂指向天
    九邊重鎮荒廢的烽火台上,一個老兵終於醒了過
    他看著山下的城鎮和道路驚愕不已,心想現在怕是再也用不著烽火台
    他長歎一聲,扔掉手中的火繩,舉起了自己的手
    無定河邊、狼居胥山下、百越叢林裏、白山黑水之中,無數個遊魂在這一刻醒來,又將雙臂正堅定的指向天空——“我們要回家”
    他們或為僵屍、或為幽靈、或渾渾噩噩,或殘缺不
    他們離家千裏、戰死邊陲,生不見酒泉郡、死不入玉門
    風沙磨碎了他們的盔甲、歲月抹平了他們的記憶,很多人的靈魂都已經蒼白脆弱的仿佛蟬翼一
    當年一同戰死的袍澤,很多都已經入了輪回,又或者消逝在風
    而他們卻依然流連在當年戰死的地方,本能的履行著自己生前的職責,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守護著家
    那一刻,這些個為國戰死的勇士們全都舉起了手臂,不是為了投降,而是為了召喚長
    既然陰山無胡馬,將軍不問邊,那便請長風幾萬裏,送我歸田
    呼嘯聲中,一個又一個身影拔地而起,被風卷入天空,向著京城的方向飛去,猶如歸
    德勝門的人牆之中,不知是誰第一個發現了天邊的異樣,他驚呼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遠
    遠處燕山下,一隊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鬼魂正默默的向著此處前
    他們衣衫襤褸、步履蹣跚,隊伍中那些肢體殘缺的鬼魂被別人扶持可即便是那些扶著他們的同伴也沒比他們好上多
    他們每走一步都異常的艱難,然而他的的腳步卻是那樣的堅定,家園和親人就在眼前,無人可遏歸
    越來越多的鬼魂從四麵八方加入到這個行列中來,他們被長風送到這裏,落地後抖落一身的塵
    很快他們就在隊伍中找到了自己當年的兄弟,於是撞肩為禮、擊劍而一陣大笑痛哭之後,排成了當年行軍的陣勢,一同向著城門的方向前
    一個又一個鬼魂從天上掉下來,在天空中劃出一條又一條線,直如同雨落平原一
    隊伍每向前走一步都會變得更加壯大,涓涓細流匯成滾滾大川,隊伍中早已數不清有多少
    有那以眼力見長的鬼魂已經看見了隊伍中自家的親人,當時便衝著他大聲哭
    隨著隊伍越走越近,越來越多的人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麵孔,哭喊聲響成一
    隻是那些親人卻並沒有從隊伍中奔出來到他們的麵前,將士們目光熾熱、身軀劇震,可他們卻依然留在隊伍之
    他們離城門越來越近,隊伍漸漸分成了很多個小隊,他們擺成了一個個方陣,列陣於德勝門
    等到他們靠的近了,人們看的愈發仔細,心中酸楚更
    這是怎樣的一支隊伍
    他們弓斷、劍折、盔漏、甲穿,傷口處肌肉翻卷白骨現、頭上兩鬢斑白衰容顯,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加狼狽的一支隊
    誰又能想到當年意氣風發好兒郎、雄赳赳男子漢、如今竟是這般容
    一個個方陣擺下,像是在接受親人們的檢閱,方陣中默然無聲,似乎在等待著什
    背後湧動的氣流讓人牆中的人們明白了過來,德勝門還沒有開,人牆又擋住了他們前進的步伐,這些人進不了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開城門”,於是一呼萬
    與城中氣脈僵持了這麽久,人牆之中的眾人原本已經疲憊不可是看見自己的親人已經來到了城前,卻不得其門而入,焦急之下,身上又湧出了無窮的力
    他們繃緊了自己的腰腿,雙手緊緊的拉住自己身邊的同伴,一邊奮力的將城中氣流向後壓去,一邊齊聲大喊“開城門”
    城中的氣脈仿佛知道自己行將被束縛,陡然間強力爆發,掀起了滾滾瀾濤撞向人牆,直如狂濤拍而眾人則盯著前方親人,咬緊了牙關,寸步不肯相
    人牆中的那些老樹,被壓得嘎吱吱直響,仿佛下一刻就要斷
    危急時刻,有人大吼一聲,身上爆發出五色光華,身形立時又高大了幾分,顯然是已經使出了壓箱底的本
    其他人見了,也都不再猶豫,刹那間,各種光芒在人牆中依次亮起,璀璨的如同銀河倒掛,晃得人雙目難
    人牆仿佛被這光芒融成了一個整體,再也難以撼
    終於,那洶湧的氣流在人牆麵前敗下陣來,遠遠的向城中退
    眾人猛然間覺得背後的壓力一鬆,他們愕然回首,卻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一道城
    這座城牆高十數丈,長數千米,巍巍然、嵯嵯然,雄壯無牆體磨磚對縫、渾然一更有金色光華閃耀其上,讓人望而生景仰,觀之不敢
    人們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雄城,熱淚盈驀然間,人群中振起了無數條手臂,歡呼聲響徹寰
    為有眾誌,所以成
    歡呼聲中,一道金光從東方天空飛馳而在德勝門上盤旋數次之後,猛地向下紮進了門樓之
    塵封了幾十年的德勝門嘎嘣嘣的一陣悶響,兩扇原本密閉的城門中露出了一條正午的陽光從門縫中射了過來,在地上劃出了一條亮
    方棄哆嗦著走上前去,用手一
    那原本堅不可摧的城門就這樣豁然洞開,露出了門後空空蕩蕩的街道和一座樓宇林立的bj
    這不可能打開的德勝門,終於還是開
    就在眾人心懷激蕩之時,頭頂上傳來一陣長眾人再抬頭時,隻見一柄長約百丈的飛劍橫亙在城西一側,色分五彩,劍首下垂,似在躬身而
    人群中有人見識廣博,知道這是白雲觀曆代掌門佩如今現於天上,正是這家京師道門第一大派擺出了迎身份最尊貴客人的大
    這仿佛是一個信片刻間,數百種形製不一的法器帶著各種光芒騰空而分在城東城西兩側,盡皆低頭而列,好像是儀仗一
    武器博物館中炮聲齊鳴,那些老槍老炮把積攢了許多年的法力都換成了空包彈,也不管什麽禮炮響數的講究,隻管轟隆隆放個痛
    有些槍炮一邊開火一邊痛哭,因為城外的那些人中也有他們當年的夥
    勇士碎於沙場,幹戈藏於館閣,已是多年未
    城北大鍾寺中沉寂已久的永樂大鍾不撞自鳴,鍾聲連綿不絕,瞬間響遍全
    隨即博物館的中的編鍾、世紀壇中的大鍾相繼奏響,帶著滿城鍾鼓齊鳴,聲音交相錯雜,節奏卻漸漸的清晰起來,正是那一首《秦王破陣
    滿城風煙皆動,萬千生靈都在歡迎這些歸家的勇
    解青衣早已在人群中看見了十一郎,她飄飄然出了人群,向著一個方陣走林洛見了,慌忙跟在了她的身
    一個胡子拉碴的老將軍,挺胸腆肚的站在方陣的最前
    如果你靠近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其實沒有那麽大漠的風沙在他臉上刻出了無數的溝壑,卻磨不掉他神色中的那絲驕
    他身上的明光鎧早已經毀損的不成樣
    上麵的刀痕劍孔仿佛在述說著這幅盔甲的主人經曆了多少惡戰,現如今很多部件不過是用絲絛綁在一起,連要害都已經護不周
    盔甲之下的衣物更是破爛不堪,上麵滿是血汙汗漬,連街邊的乞丐怕是都要比他氣派上幾
    他手中的橫刀也早已斷折,腰間掛著的甚至是一柄從蠻族手中搶來的彎刀,跟他身上的破盔甲一配,更顯的邋遢無
    由於常年的飲酒和粗劣的飲食,他的腹部高高的隆起,看起來有些蠢
    多年的騎馬征戰讓他的雙腿變的羅圈,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玉樹臨風的樣
    解青衣就站在他的麵前,與他對
    林洛看著眼前的這個老軍漢,看到了他的破落潦倒、看到了他的肮髒粗鄙,也看到他臉上的驕心中震驚不已,心說難道這就是青衣姐口中的那個倜儻少年麽?
    解青衣緩緩開口“十一郎,當年你棄了榮華富貴,遠征瀚海,豪言不定胡塵不然當年之大唐早已無力顧及西域,不久後就斷絕了對安西都護府的給養補充,後來更是連音訊都斷”
    “你在一處孤立無援的絕地,為了一個早已放棄你的國家戰了數十年,你心中可曾後悔?”
    那老軍官看著眼前的解青衣,臉上一點點露出了遇到故知的笑容,他艱難的張開了嘴,一開口仿佛戈壁上的朔風吹動砂
    “海棠姨,十一郎時時憶起長安,卻從不曾後悔!”
    “海棠姨,我已經沉睡了許久,你可能告訴我,今日胡塵是否已”
    解青衣反問道“若是胡塵未定,又當如何?”
    十一郎仰天大笑,身上碎裂的盔甲鏘鏘做聲,
    “若是胡塵未定,我當再去瀚海,再為大唐守上千”
    他身後方陣之中,無數將士隨他振臂而呼“胡塵不定,便再戰千年”,殺伐之氣騰然而
    解青衣望著眼前這個不再年輕的十一郎,緩步上前,伸手解開了他盔甲上打成死結的絲絛,輕聲道
    “好教十一郎知曉,胡塵已定,眼前便是我們所造的新長雖然這座城有些擁擠雜亂,卻也足堪為壯士之居,這就請入城罷”
    見此情景,國子監的老先生感慨萬千,他單膝跪倒在地,任由眼中熱淚砸落塵嘶啞著嗓子向著那無邊的方陣大
    “恭迎大軍……得勝還朝”
    突然間,人牆仿佛矮了一節,那是人牆之中所有人,無論高矮,全都隨著老先生單膝跪倒,齊聲喊道
    “恭迎大軍……得勝還朝
    那些軍人大笑著,他們敲擊著手中的兵器,像是奏響得勝的凱歌,大步的向城門中走
    他們的步伐越走越快,漸漸的化作了一道流光,向著城中狂奔而
    鄭老旦瞪大眼睛看著這支的隊伍,他依稀在裏麵看見了馬小六,看見了皮鞋,看見了眼
    那些熟悉的身影向他點頭微笑,隨後就跟著那道流光刹那間就從他身邊飛
    他想伸手抓住他們,卻隻抓回了滿手的硝煙和黃。
    那道光芒進城之後猶自速度不減,沿著中軸線一路向掠過紫禁城來到那座廣場之上,圍繞著那座紀念碑盤旋而起,在頂端化作一道電芒直衝天際,良久方
    喧鬧了許久德勝門終於安靜了下來,人們看著頭上那道電芒所留下的痕跡,發現自己的親人又已經不見了蹤影,心中失落不
    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隻要他們心中想起了親親人就會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和自己訴別情,話衷腸,撫慰自己孤單的靈
    他們沒有消失,他們隻是化作護國之神,他們已經無處不
    方棄踉踉蹌蹌的跑出人群,來到了鄭老旦的麵
    “鄭老英雄,那日你說自己以精忠報國不恤身,問我國家何以報你?今日我要答複於你”
    方棄說到此處,大聲的喊了出來
    “精忠報國者,國當傾城以報”
    “鄭前輩,請進城”方棄躬身一禮,閃到了一
    鄭老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城下尚未散去的人群,猛然間放聲大笑,笑的須發飛
    他反手抽出了大刀扛在肩上,就在正午的陽光照射之下,昂首挺胸的走進了德勝
    在門洞的那一頭,有人身穿旗袍,正淚眼相望,這一次,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