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洛陽光鮮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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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幽二人在吉運客棧門前才一下馬車,便看到了虎頭虎腦,看起來等候他們已久的張
“誒?不群呐,俺二哥怎麽回事,去了一趟那閹人府邸,感覺跟變了個人似的,俺在這兒等你們倆這麽久,他連個招呼都不打,捧著什麽東西悶著頭就上樓去,你給俺說道說道那閹人家發生了什麽唄?”看著關羽急匆匆地跑進了客棧,張飛撓了撓頭,有些摸不著頭
“說道?”荀幽斜瞥了他一眼,接著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道:“我說關二哥是著急去讀書,你去嗎?要是去,說不準你張翼德未來能統兵坐鎮一方,但我估計你才懶得去看,畢竟翼德兄你終日醉心戰場搏殺”
“對了,知道惡來現在在哪嗎?找他有些”荀幽笑了笑,接著問
“樓上,現在成日在大哥身邊當跟屁蟲”張飛揚了揚下巴,沒好氣
這一個個的,先是荀幽郭嘉,現在又來了個典韋,來洛陽後,張飛覺得大哥現在似乎都用不上他了,連護衛的職責都被典韋搶了去,成日閑得除了找郭嘉喝酒還是找郭嘉喝酒,好不習
“那好,翼德兄你就在門口繼續放哨吧,奉孝現在估計出去鬼混了,你如果沒事倒是能跟著他,別讓他做得太小小年紀就經常出入風流地,我可不想那家夥還沒娶妻就現在外麵有了個大胖小”盡管他昨天不在客棧,但猜都不用猜,以荀幽對那個放蕩家夥的了解,沒了他的約束,肯定一大早就去他心心念念的暖香樓廝混
“哼,他郭奉孝真要有這本事,俺老張還得找他好好喝頓酒慶祝”張飛氣乎乎地望向荀幽的背影,插著手突然犯起倔道:“說我懶得去讀書?俺老張非得讀個名堂出來給你看看,敢說俺老張不是統兵一方”
他短須豎起,找店小二拿了壇好酒就直接上樓
不過在叩開關羽房門前,張飛突然止步,有些好
“二哥平常那卷《春秋》已經掉色得厲害,幾乎快被他給翻爛了,俺老張去找他借書看,他不會不給吧?……”
……
荀幽上樓後便直奔劉備的房間,他沒興趣去教關羽讀《三略》,畢竟他本身也就是個半吊子,能熟讀通透一本《春秋》,荀幽覺得關二哥啃起《三略》應該也不在話
他要去找典韋幫個忙,昨夜收服的那個兩頭死嬰,暫且隻是將它給鎮壓在了虎皮裙上,若想將其完全收為可隨意驅使的倀鬼,荀幽還需要了卻掉他生前的執
但是那東西又怨氣衝天,在客棧裏把他放出來免不了要弄出一番大動
本著低調行事的原則,荀幽便想到借助地煞陰氣來讓那個兩頭死嬰安靜些,典韋自身特殊的氣勢,對鬼物而言有天生的壓勝作
就仿佛他的白澤之靈天生克製妖物一般,對鬼物雖然同樣有效用,但保險起見,荀幽還是打算請典韋一並過來看
“不群,何事找我?”典韋揪著下巴問
“進來說話吧惡”將典韋拉進自己的房間後,荀幽張開白澤圖,將那條多了個兩頭死嬰圖案的虎皮裙取了出
“喲,這衣服好看得很,是打算送給我嗎?”典韋摸了把虎皮裙,更加確定了是上好材質的虎皮,不過在摸到那個兩頭死嬰的時候,他突然指尖一涼,吸了口冷氣道:“你從哪裏弄來的這麽奇怪的衣服,陰邪得很,不過我典韋也不怕這些就是”
“就是因為這東西太能鬧騰了,所以我把你喊來就是商量著治治”荀幽正色起來與典韋嚴肅道:“惡來,你待會釋放出地煞陰氣,必須保證了這兩頭死嬰的怨念別衝出這間屋子,這家夥才死數月,在鬼物中年紀不算大,但已經初成氣候”
荀幽言語的同時,他便穿上了那條虎皮裙,意念微動,那些透明絲線便將兩頭死嬰自虎皮裙裏拉扯而
“死……娘親……”那兩頭死嬰甫一出現,刹那間,洶湧而出的怨氣直把典韋嚇了一
“不群你可真是能惹事,昨日才去了趟閹宦府邸,今天就帶了這麽個怨念深重的鬼物回來,張讓請你去該不會就是為了誅除這東西的吧?”典韋見狀,頓時肌肉繃緊,另一股強大的地煞陰氣直接把兩頭死嬰的怨氣覆蓋,強大的力量直接將它摁倒在
荀幽聳聳肩沒有否認,他接著從白澤圖裏又取出了枚靈液滴露,倘使能解開這兩頭死嬰的心結,荀幽覺得投進去一枚靈液滴露倒也不會虧
“冷靜點,告訴我你生前都遭遇了什麽?”荀幽感覺得到地上的兩頭死嬰正在抓狂,於是他壓根沒打算和氣,直接就將靈液滴露強行推入了那兩頭死嬰的嘴
接著因為靈液滴露的緣故,他的腦海中,逐漸冒出了模糊的血煞畫
漸漸的,模糊的畫麵開始變得清晰,兩頭死嬰生前的一幕幕遭遇,浮現在了荀幽的腦海中,他甚至還看到了融於血脈裏的點
那是一場觸目驚心的回憶,那是一片深埋在洛陽光鮮背後的黑
——
洛陽過客來往千萬,但洛陽附近偏偏有那麽一座代代相傳的祖
傳到這一輩,這間祖宅的夫妻人家生了對兒女,龍鳳雙全對大戶人家或許是件值得大擺宴席慶祝的大事,然而對連吃飽飯都成問題的窮苦人家而言,倘若兒子是拿來傳宗接代的疙瘩寶貝,女兒便成了那個徒增開銷的多餘累
某個酒氣熏天的男人蹲在祖宅門口,昨夜宿醉看起來仍舊暈暈沉沉
不過他看見院子裏拿著樹枝在地上比劃的兒子,心情大好道:“兒子,以後一定進太學給我讀出個名堂出來,這樣我們家也總算能出個讀書苗子,你老子我也能去和我老子交代”
那男孩揚了揚拳頭,隨即一把將妹妹在地上畫好的圖案踩了個稀碎,同時還跋扈道:“咦!真醜,你也和娘一樣淨喜歡擺弄些無聊的東西,怪不得我跟爹都不喜歡你和”
酒氣纏身的男子看向自己的女兒,臉色頓時一變,眉頭豎起,很是厭惡,“跟那多病的婆娘一樣討厭,她是個拖油瓶,你也差不”
男人聽見祖宅裏傳出來的劇烈咳嗽聲,立刻沒了在家繼續待下去的心思,他迅速起身便打算去城裏看看有沒有賺零錢的機
不過在途徑暖香樓的時候,男人看到裏麵鶯鶯燕燕的婀娜身影,突然大笑起來,喃喃道:“把那個拖油瓶賣給官家為仆為奴雖哪裏有賣去當娼妓來錢多,這樣連我兒進太學的財資都有了,等她再大些就去找老鴇問”
——
祖宅中,要是知道暖香樓最近聞名洛陽的頭牌畫眉竟然出現在這麽座寒酸的房子裏,那些經常去暖香樓捧場的士人們絕對會大為吃
她一襲素衣坐在床邊,上麵躺著的不再是過去疼愛她的娘親,而是那個曾將她賣給暖香樓為妓的
如今,那個多病的女人早已走入黃土,而男人也肺病纏身,床頭清晰可見他咳出的血
男人的臉上涕泗橫流,不知道究竟是在悔恨過去對他妻子的打罵,還是在後悔將孝順的女兒賣為妓
“我……我該死,我……我對不起你們娘倆,辛辛苦苦將那個逆子送入太學,換來的卻是他整日酗酒,你說我,我究竟有何顏麵去見列祖列”仿佛是走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男人在看完了一輩子的走馬花後,終於後知後覺這輩子做了多少的愚昧蠢
女孩如今已經出落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大女孩,作為暖香樓頭牌的畫眉,她的氣質分明已經與這裏格格不
可是想到娘親臨終前的教誨,她仍是死死攥住了被角,送這位仇甚於親的爹走完了生命的最後一
——
小時候在地上拿木枝比劃的男孩,現在已經走入了太學,成了一名儒
然而就像小時候在爹麵前做戲一樣,他並不喜歡讀書,這一點並不會因為他是否進入了太學而改
像那個酒鬼老爹一樣,他同樣愛上了喝酒,並且,在跟狐朋狗友去了趟久負盛名的暖香樓後,他更是迷戀上了美
那群年輕女人的香柔軀體還有甜蜜言語讓他如癡如醉,沉浸其
然而也正是因為去了那趟暖香樓,他這才發現,曾經那個蓬頭垢麵的難看妹妹,竟然在洗淨塗妝後搖身一變,成了暖香樓聞名洛陽的頭牌畫
他的心裏,逐漸升出了一個不受控製的恐怖邪
——
清明大雨,正好太學也休假,已經長大的男孩不知又跑到哪裏去同狐朋狗友廝混,成日醉生夢
然而祖宅不遠的一處土包上,挺著大肚子的女孩卻默默低著頭,他站在爹娘的土葬之地,看著懷中這個因孽緣造下的孩子,也不知究竟是喜還是
大雨浸染了女孩烏黑的發絲,她的眼角已經看不清楚是否有淚滴流下,此時的她已經褪去了暖香樓頭牌的衣衫與氣
作為妓女卻染有身孕,不光毀了她賣藝不賣身的名頭,更是將她在暖香樓的未來直接堵
她憎惡那個一手造就了她如今下場的哥哥,但懷中的孩子卻是無辜的,女孩盡管模樣淒慘,卻依舊恬淡地笑著,“乖孩子,不管今後你的路是否和娘親一樣坎坷,但一定要盡量活下去,活著才有可能,活著才能看到光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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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願意繼續活在那棟祖宅,女孩尋了一處破敗無人的屋子獨居,她打算在那裏將肚子中的孩子生
然而除了縫縫補補在城裏賣些小物件來換錢充饑外,她甚至沒有請產婆給她接生的
女孩於是勇敢且堅強地獨自生下了孩子,憑借毅力與本能替他扯斷了臍
看著雙頭共身的孩子,女孩並沒有嫌棄他,她愛撫著她的孩子,很慶幸身旁並沒有其他知道他的出
她唯一的希望便是與她的孩子能安穩地生活下去,她可以飽受百般的苦難,但她希望她的孩子不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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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七年六月,盡管女孩已經盡全力遮掩她孩子的相貌,可不知怎的,洛陽出現兩頭死嬰的消息仍是傳播了出去,甚至傳到了深宮中那位陛下的耳
本就因黃巾作祟而氣在頭上的靈帝當即下令,讓常侍張讓前去處死那名兩頭死
那一日,張讓令其子太醫令張奉率人代父行
張奉做得不錯,但連他也沒有想到曾經魂牽夢縈的暖香樓頭牌畫眉竟然就是洛陽傳聞兩頭死嬰的生
聖旨不可忤逆,所以縱然那名女子付出了種種違心代價以取悅這名來者不善的太醫令,張奉最後仍是給那名兩頭死嬰下了毒
是夜,女孩看著毒發身亡的孩子,沒去理會淩亂的衣衫,也沒流一滴眼
她隻是唇齒蒼白地笑著,顫顫巍巍地走向洛水,投河自盡
——
荀幽沒說一句話,但在看完兩頭死嬰的遭遇及其刻入骨血的記憶後,他有些恍惚,心情有些沉
“不群,你怎麽了,臉色也太難看了”典韋扶住了身體顫抖的荀幽,關切
“沒什麽惡來,你暫且看著它,我,想出去透透”荀幽扶著自己的額頭,腳步虛浮地走出了房
他曾親眼看見飽受戰火荼毒的東漢百姓爭相易子而食,原以為那便已經是人間疾苦的極致,可當方才看遍了那名女孩的遭遇,荀幽這才意識到,或許自己仍然保守
大漢不該這樣,或者說這樣的大漢已經不配稱為大漢
“不群?不群!你房間裏怎麽回事,從剛才我就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衝擊感,還有惡來呢?你剛把他喊走,他人去哪了?”溫和醇厚的嗓音在荀幽的耳畔響起,劉備走到他身邊,晃了晃手道:“想什麽呢那麽出神,過幾日與我一同去拜訪盧師,他老人家可特意命人囑咐要讓我把你帶上”
荀幽苦笑著點點頭,他隨即趴在客棧二層的欄杆上,有些傷感地問道:“主公,你曾有過失望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