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奉高本就是順路而為，一行人來時空空，走時除了羊氏出於禮節性的薄禮，倒也沒多大改變，除了荀幽的脖子前無緣無故多了條係掛的紅繩，沒人看得出他的衣領下吊著塊質地不俗的羊脂美玉。
    不像來時一般遊山玩水的心態，郭嘉的風寒好了七七八八，荀幽他們這一行北上的速度可快上不少。
    從泰山離開，沒過幾天的功夫，他們便來到了濟南地界，同時走到了那座東平陵縣的城頭下。
    曾經見識過齊郡廣縣的年代感，所以在踏足濟南之前，荀幽對濟南的情況就有一個大概的估量，再加上黃巾軍那慘無人道的劫掠，眼前滿是破敗瘡痍的矮小城牆倒是沒給他多大觸動。
    迎接劉備的官員隻有寥寥幾人，看得出來濟南郡或者其背後那群吸附在大漢國土上的害蟲似乎對這位新上任的國相還處在一個觀望的態度，並沒有急著熟絡交好。
    見劉備一一與那些個迎接官員寒暄，荀幽見怪不怪，隻是冷眼旁觀，靜靜隨著眾人一並前往那座東平陵的治所。
    一踏入那個房梁瓦簷滿是積塵的地方，郭嘉止不住地撲打衣袖，似乎對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頗有微詞，但荀幽也許是覺得這裏和當初在荀氏住所的環境，差不了太多，感觸並不深。
    一夥人大致打點了一番後，等手下將東平陵治所完全清理幹淨之後，荀幽這才收起了繼續閑逛東平陵縣的心思，與郭嘉相顧而坐。
    “濟南的境況和我預想的差不了太多，所以玄德公，未來幾年興許有的咱們忙了。”荀幽敲打著身前案桌，與劉備半開玩笑，半打趣道。
    “一路走來，百姓大多麵黃肌瘦，而且看咱們的眼神中渾然沒有光彩，他們這是不信任大漢，不信任我們啊。”劉備看上去有些痛心疾首，卻渾然沒有畏懼竊縮的打算，拱手道：“不群奉孝，我見濟南儲糧雖不多，但寒冬臘月的日子，再苦也不能苦著百姓，你二位覺得我們開倉放糧如何？”
    “主公仁德，但嘉私以為不妥。”郭嘉簡單拍了一嘴馬屁，卻沒有附和劉備的打算。
    “奉孝說的不錯，嗟來之食吃久了，難免心生怠惰，有勞有得才是大漢子民需要謹記的東西。何況濟南糧倉本就底子不算殷實，現在付出善心，假以他日糧倉見底，今日的善意興許在那個時候會不值一提。”荀幽這回倒是支持好友的立場，並不打算一味地附和劉備，他正色起來，補充了一嘴道：“玄德公以誠待人天下盡知，但日後也當留個心眼，這個世界上，人心隔肚皮，往往最不值得推敲。”
    一時間，寒風颼颼的簡陋辦公居所中，劉備沉默了許久，仿佛在認真琢磨著荀幽的話。
    最後，他低下頭，拱手道：“備受教了，既如此，未來打點濟南一事，還請不群奉孝多勞心勞力。”
    劉備對政務一事算不上精通，荀幽對此早有預料。
    隻不過如今的濟南百廢待興，他自己恨不得都一個人掰開當兩個人眼，能讀書識字的主公，他自然沒那麽容易放走。
    餘光瞥了眼打著哈哈，瞌睡不斷的郭嘉，荀幽敲了敲桌子，皺起眉頭道：“清醒點你這家夥，濟南現在百姓連飯都吃不飽，你這將兵長史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乖乖來與我一起處理大小政事。”
    壓根就沒打算給郭嘉拒絕的機會，荀幽再度抬頭看向劉備，笑容迅速殷切起來，輕聲詢問道：“主公，你也知道咱們手下讀書識字的家夥壓根湊不出十指之數，過去那點人我了解不多還不太敢委以重任，所以想問問主公過去那位舊交簡先生現在在何處？怎麽還沒有到濟南啊？”
    荀幽的臉上，明明是一副年輕少年的開朗笑容，隻不過對他知根知底的郭嘉卻從笑容的背後感覺到了一股涼颼颼的寒意。
    郭嘉猶然記得當初戲誌才告誡他別去隨便招惹那些家世不簡單的適齡熟婦，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對此他一直不敢苟同，因為他向來認為座位正對麵的好友狠起來，遠比那群妖精熟婦的手段要恐怖得多。
    “憲和嗎？我算算，不應該啊，怎麽說憲和都該到濟南的地界了，不群你這麽一說倒確實奇怪得很。”劉備摩挲著嘴巴上的那一條小胡子疑惑道。
    涿郡到濟南說近不近，說遠卻也不遠，何況現在黃巾平定，從涿郡到東平陵縣肯定花費不了太多時間。
    前不久才剛剛見識到蔡邕父女被流寇劫掠的劉備猛然間眉宇生出了一股憂愁，擔心道：“憲和該不會也被那些不開眼的山賊給綁架了吧？依憲和那老實巴交的性子，要是被綁架多半要吃虧，這可如何是好啊。”
    見劉備直起身子，仿佛熱鍋上的螞蟻，荀幽笑著安慰道：“天底下，昌豨那種不開眼的流寇已經算是朵奇葩，憲和怎麽可能這麽倒黴？主公倒是不需要太過擔心，實在坐不住，讓翼德兄或者衛卿他們出去打聽打聽消息倒是可以。”
    對此劉備深以為然，隻是還不等下令，屋外一臉怒容的張飛便揪著個大概是過去東平陵縣的官員，像拎小雞仔一般丟了進來。
    “翼德不可動粗，這是怎麽一回事？”眼前這個倒黴官員前不久還出城迎接了自己，劉備對他有些印象，於是連忙上前拉開三弟粗魯的手腳問道。
    “一來濟南，翼德兄就開始立威風，這都尉丞當得好不威風啊。”荀幽反諷道，他知道這位翼德兄的脾性，鬧出這麽一副陣仗，肯定有他的理由，倒是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做。
    張飛抱手插胸，一雙環眼死死盯著那頭跪倒在地上的官員，把頭撇到一邊，滿臉不悅道：“你們自己問問這家夥吧，剛剛外麵來了消息，說東平陵縣外有個村子和一位外地來的士子吵得不可開交，那士子叫簡雍，而這家夥嚷嚷著要去替那些村民出氣，你說俺老張該不該教訓教訓他？還敢欺負大哥你的朋友，要不是念在這家夥現在給大哥你做事，俺老張非得戳他幾個透明窟窿。”
    張飛的嘴巴裏，唾沫星子飛濺，被氣得不輕；劉備眉頭舒緩，慶幸著憲和沒有出事；荀幽則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感慨老實苦力終於到了。
    至於郭嘉，則扶著額頭，默默替那位即將到來的同僚暗自祈禱，希望荀幽別將那位叫簡雍的家夥剝削得太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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