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示憲的嚴厲之言，並不能讓賈寶玉感到心驚膽戰，反而和剛剛一樣，滿是平靜地回道：
    “節台大人說，江南士林中的爭論，皆因我挑起的，恕晚生不敢苟”
    這話讓馮示憲瞪大蒼老雙眼，重重冷哼：
    “哼！剛剛你自己承認的，難道還假？”
    “若不是你提出此議題，大家會有如此之多的爭論？”
    賈寶玉輕笑：
    “哈哈……此議題是晚生提出的沒錯，可節台大人偏偏要說，這些紛爭皆是因我提議，那就大錯特錯了！”
    話音剛落，馮示憲發笑：
    “可笑！你聽聽你說的什麽話，豈不是自相矛盾？真是可笑之極！”
    賈寶玉輕輕搖頭，從袖口拿出了一本書籍來，正是《議林》雜誌最新一期月
    高舉頭頂，展示給眾人看：
    “諸位文壇前輩，師長同年，請看看此書，再來議論如何？”
    眾人聽了，皆是驚疑不已，不明白賈寶玉這是何
    馮示憲則突然感受到了什麽，怒道：
    “賈寶玉，你休要再胡攪蠻纏，近日士林紛爭，皆因你一人而起，今日任你巧言令色，也無法洗脫去你的罪責！”
    賈寶玉卻一點也不畏懼，拿著書本來到了學政陳綬昱麵前，將書遞給了陳綬昱：
    “學政大人請”
    陳綬昱順勢接過，又朝著馮示憲道：
    “節台大人稍安勿躁，不管他是否有罪，也該讓他辯解之後，方可定論，且待我看看這書中到底什麽內”
    馮示憲本就想拉攏陳綬昱，因此他的意見，馮示憲還不得不重
    隻是馮示憲內心有些驚疑，按理，一個月前，他去了陳光福的書檔，幫了陳光福的
    那日陳光福也明確提到過，回家後會向陳綬昱說明情
    也就是說，陳綬昱應該知道他的好意了才是，眼下他的心思已經很明顯了，陳綬昱就應該向著他，而不是幫著賈寶玉說
    盯著陳綬昱看了看後，馮示憲突然有種被人背叛的感覺，他已經拉下臉來拉攏，可陳綬昱竟然不領情？
    馮示憲不知道的是，陳綬昱根本就不知道，馮示憲幫了陳光福，因為陳光福壓根就沒有向他提及
    那日陳光福之所以如此說，都是聽了賈寶玉的指示，所以才讓馮示憲誤以為陳綬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好意，理應向他靠
    陳綬昱雖然現在隻是江南學政，可明年回京複職後，就是禮部侍郎，賈寶玉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馮示憲拉
    拿著賈寶玉遞來的書本看了看後，陳綬昱臉色微變，驚詫地看了一眼賈寶
    又朝著馮示憲說道：
    “節台大人，下官以為，此番爭論，和賈寶玉關係不”
    馮示憲聽了，驚愕地看著他：
    “陳學政，你說什麽？”
    堂中眾人也都有些驚訝，不明白陳綬昱為何幫著賈寶玉說
    陳綬昱先將書本傳給身邊的人看，隨後接著道：
    “諸位一看這書中內容便”
    話音剛落，賈寶玉拍了拍手掌，便看到兩個書檔的書童抬著一摞書進
    “發給諸位”
    賈寶玉指示他們將書都分發給眾人，又解釋：
    “諸位，這便是《議林》雜誌的第二刊，諸位不妨先靜靜一”
    書童給在場所有人都發了，唯獨沒有給馮示憲以及他身邊的人，這讓馮示憲隻能幹瞪眼，怒視賈寶
    他哪裏不知道，賈寶玉分明就是在蔑視他，沒將他放在眼
    而眾人看後的反應，更讓他惱怒，很想知道，這書上到底印了什麽內
    過了一會，眼見眾人皆是議論紛紛，竊竊私語，馮示憲終於忍不了了，大聲說道：
    “來人，將此等妖言惑眾之人拿人！”
    話音未落，便見陳綬昱第一個站出來製止：
    “節台大人不可！”
    緊接著，不少人跟著起身勸說：
    “節台大人切莫如此，還請收回成”
    眼看著眾人紛紛倒戈，馮示憲滿頭霧水的同時，也有種不好的預
    下意識瞥向了一旁的牟楠承，牟楠承此時同樣驚駭不已，完全沒想到，事情會展成這樣的情況
    眼見牟楠承也沒了主意，馮示憲咬著牙詢問陳綬昱：
    “陳學政，你到底何意？賈寶玉質疑先賢之言舉，無端生事，挑起士林紛爭，難道還不足以定罪？”
    話才剛說完，陳綬昱從賈寶玉手中接過一本書，陳綬昱順勢遞到了馮示憲麵前：
    “節台大人先看看這個，再下定論不遲！”
    馮示憲冷眼盯著陳綬昱看了看，輕哼一聲，將書翻
    不過須臾，臉色大駭，驚詫的神色布滿整個臉龐，如同看到什麽令他驚恐萬分的東西一
    在他身後的牟楠承見狀，忍不住湊了過來，瞥了一眼後，頓時呆立當
    原來，這《議林》第二期的內容，主要說的，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句話的紛
    從書本的內容，到所有人的言論，幾乎都囊括進來了，甚至還有聖人說此話時的背景考
    最重要的是，上麵摘錄了，近一個月以來，富有代表性人物的言論，以及提出異議的學生文士之
    也就是說，擺在馮示憲麵前的，可不僅僅是一本書，而是整個士林之人的言
    眾人對這句話，在這一個月裏，展開了激烈的爭論，誰也無法說服
    可有一個共識，那就是這句話背後的真正含義，誰也無法定論，先賢們隻是解釋了其中一種意義，或許還有別的含義並未被大家所熟
    所以，所有人幾乎都同意爭論此事，必然要有一個結果才
    少頃，賈寶玉不卑不亢地說道：
    “節台大人，我朝太祖皇帝在位期間廣開言路，采納諫言，曾有言，天下士子不該被書本內容所束縛，而因更貼切實務！”
    “晚生發現了書本上的歧義，便提了出來，並且當時晚生還特意請示過你，節台大人你也答應了晚”
    “眼下節台大人卻要因士林有所爭議，便要閉塞言路，阻止所有人求知上進否？”
    “難不成節台大人以為，隻要嚴禁大家不議論此事，就不會有紛爭？豈不聞堵不如疏的道理？”
    “聖人也有言‘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書中之言，就一定正確否？”
    “更要將無端生事，沽名釣譽等莫須有罪名，強加在晚生身上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