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青春錄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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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京城像個悶蒸的鐵皮罐子,知了在老槐樹上扯著嗓子叫。
何雨柱攥著汗津津的毛巾,在三裏屯附近胡同裏七拐八繞。
腳下的青石板被日頭曬得發燙,牆根下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回城知青,洗到褪色的上衣卷到手肘,露出被曬得黢黑的胳膊。
他們用報紙扇著風,目光懶洋洋地掃過路人,嘴裏叼著的香煙頭明明滅滅,時不時爆發出幾聲帶著痞氣的笑罵。
見到這些閑散人員,社會邊角料無所事事的樣子,何雨柱下意識挺了挺脊梁。
他特意換上了漿洗得筆挺的白色襯衫,紮得一絲不苟,這是國營飯店大廚的體麵。
路過工體圍牆時,牆那邊傳來零星的吆喝聲,幾個年輕人靠在牆根,手腕上的電子表,泛著刺目的光,看起來十分時尚。
與去年相比,今年從南方弄來的東西,越來越多,各種變化紛至遝來,讓大柱子都有些無所適從。
那些年輕人身上的花襯衫,和正規工人的工裝,或者幹部的襯衫,顯得格格不入。
這些人讓他想起後廚裏,原先那些不安分的青年,總在車間角落偷偷議論南方的新奇玩意兒。
轉過街角,牆壁上用粉筆寫著青春錄像廳五個大字,在青磚灰瓦大雜院的巷子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褪色的朱漆門半掩著,門旁的牆壁上歪歪扭扭貼著幾張電影海報,穿著對襟馬褂的大鼻子成龍,正跟一個黑衣男子擺出了武打的造型。
海報邊角被風卷起毛邊,底下掛著塊黑板,用粉筆字歪歪扭扭寫著,今天放映的電影名稱。
看起來像是正規的,又像是不正規,但就是如此潦草的布局。
也引來門口站著十幾個年輕人,一個個急不可耐,伸長脖子往裏頭張望。
兩個半大的小子正扒著門框起哄,聽到裏麵凳子移動的聲音,跟周圍人喊道。
“結束了,結束了,出來了~!”
何雨柱剛要邁步,突然被人從身後撞了個趔趄。
抬頭正撞見許大茂的那張驢臉,又是打過摩絲的大背頭,蒼蠅站上麵,腳都得打滑,眼眶上還帶著一個黑色的眼鏡,燒包的不得了。
上半身是充滿夏威夷風格的椰子樹的花襯衫,下半身,光是腰間金屬的皮帶扣,在陽光下就晃得人睜不開眼。
“喲!柱子兄弟,今兒來啦!”
許大茂咧開嘴,親熱地攬住何雨柱肩膀,袖口飄來股陌生的味道,像是女人的,嗅起來還挺香,不像是肥皂。
“今天放《蛇鶴八步》,那個大鼻子家夥,那小子打起來真帶勁!”
“許老板~!”
“許老板,上一場結束了,可以開門讓我們進了~!”
門外等候的都已經著急了的青年們,看到許大茂到來時,一個個熱情的不得了,比看到廠裏領導時還要親,糊的何雨柱一愣一愣的。
“一場一場來,都別急,街道那邊的意思,一次不能聚太多人,這也不是國營電影院,隻是說,閑的沒事帶大家看看電視。”
“我呢,也不想惹麻煩,你們呢,以後還想看電視,得按這邊的規矩來,不能亂,出了問題,以後大家都沒得看~!”
對於外麵的人急不可耐,迫切想進去,許大茂貌似也司空見慣了,兩句話下來,就把場麵給鎮住了。
南方的生意,到了北方,在許大茂的靈活操作下,就變了個樣子,從一塊錢任由看一天,到五毛錢看一部,黑也是真的黑,賺也是真的賺。
南邊,競爭對手多,趙老板他們麵臨同行的競爭,隻能拚價格。
北方京城這邊,目前,許大茂是最早涉足這行當的人,沒什麽人競爭,普通人一塊錢就想看一天電影,那是想屁吃呢~!
錢,也不能像南邊那樣,進門直接收,太正大光明可不行,哪怕有了關係,也得拐彎抹角,才可以進去看,經過半年時間,也算在三裏屯附近有了不小的名氣。
隨著上一場的電影放完,拴著的大門打開,屋內的人員開始魚貫而出,認識不認識的,見到許大茂時,都會尊稱一聲“許老板”。
而許大茂當著何雨柱的麵,摟著他的肩膀,卻偏偏會矜持的抬抬手,當著柱子麵前裝叉,讓大茂的從腳底板,爽到了天靈蓋。
他是坐過牢不錯,是社會邊緣人士不錯,但現在,他是青春錄像廳的許老板,不光裏子能掙錢,麵子也有的掙。
“走,柱子,沒見識過港片吧,今兒,帶你見識見識~!”
負責檢票的人員,檢查著這一場觀影人員,那手腕上,都有蓋好的章印,放進門後,就能擦掉。
被許老板親自摟著肩膀,帶進來的何雨柱,則是享受到了特殊待遇,不用檢查,就被帶了進去。
“林子,這我哥們兒,貼瓷,何雨柱,以後見到得稱呼他為柱哥,沒有他,就沒我許大茂的今天,往後他隻要來看電視,憑他這張臉,直接進~!”
要說許大茂講究人,還真是講究,進門後,指了指何雨柱這張臉,場麵話說的倒是很漂亮,何雨柱本來是看不慣傻茂這幅囂張的做派,但確實給麵兒,也隻能壓下心頭的不快。
“怎麽說,柱子,夠敞亮吧,你對我許大茂怎樣,我對你就怎樣,還是那句話,鐵飯碗,現在給我端,我都懶得端~!”
“你瞅瞅,五毛錢一位小聲)~!”
許大茂拍了拍大柱子的胸口,臉上的笑容別提有多得意了,他是翻了身不錯,但也沒忘了這兄弟,最後一句更是在他耳朵邊。
“得,許老板這是飛上枝頭當真鳳凰了,隻要你能走正道,我沒話說,本來還想看看,你這幹的咋樣,看來也不用我幫襯了~!”
抿了抿嘴,看著那些年輕人,迫不及待的就往屋裏鑽,何雨柱心底大概算了下人數,加上剛才從屋內出來的人,心髒都忍不住抽了抽,就這一會兒,快二十塊錢了。
怪不得人家許老板,看不上鐵飯碗,人家現在是抱上了金飯碗,有錢,沒處得瑟,可不得在自己麵前顯擺。
跨進錄像廳的瞬間,何雨柱像跌進了另一個世界。
穿過掛著藍布門簾的過道,涼氣裹挾著煙味、汗味和廉價香水味撲麵而來。
十把木製長條凳,把屋裏擺得滿滿當當,後排站著幾個踮腳張望的年輕人,進來的遲了,都沒坐下位置了。
幾束光柱從窗簾的縫隙斜射進來,在空氣中劃出無數浮動的塵埃。
“坐這兒!”
許大茂帶著大柱子往前走,露出前麵靠牆的“貴賓席”,其實就倆帶靠背的竹椅,本來坐著兩位年輕人,看到許老板帶著人來,趕忙起身,一臉訕笑的讓位置。
柱子剛坐下,許大茂卻沒坐,而是到了電視機跟前,操作起了機器,電視是彩色電視,何雨柱都沒見識過,百貨大樓都隻有黑白的,他都不知道許大茂從哪裏弄的。
看著他不疾不徐的調整著機器,電視機開始出現畫麵,隻聽見看電視的人群裏傳來竊竊私語。
“那就是許老板的朋友?”
“不認識,沒見過,還得是許老板,人家南邊有門路,一開始在倒騰錄像帶,一年不到,錄像廳都開起來了,光是那台彩電,少說都得一千來塊!”
聽的何雨柱攥緊了膝蓋處的褲子,他還記得去年那個時候,許大茂還穿著洗到發白的工裝,在供銷社那裏把自己攔住場景。
轉眼,人家的事業幹的,紅紅火火,看著屋內的二十多人,這電視機,要是放上一天,可不輕輕鬆鬆,一個月工資就到手了。
燈光驟然熄滅,電視機熒幕亮起刺目的白光。
銅鑼聲突然炸響,畫著龍紋的錦旗掠過畫麵,屋內爆發出壓抑的驚呼。
屏幕中,短發的成龍翻著跟頭出拳,招式快得讓人看不清,嘴裏還喊著聽不懂的粵語。
何雨柱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打鬥,不像樣板戲裏僵硬的武打,而是帶著股野蠻生長的勁兒,拳拳到肉,連翻跟頭都帶著市井氣。
他隻是打算來看看許大茂的事業怎麽樣,沒想到,電視機裏放出來的片子,看起來確實比電影院裏的,要好看多了。
“吼~!”
“哈~!”
“過癮吧?”
許大茂不知什麽時候湊過來,坐到了旁邊的竹椅上,手裏捏著根過濾嘴香煙,抽的是牡丹牌,跟李峰已經一個檔次了。
“這可是正宗的香江功夫片,帶勁兒!”
他得意地彈了彈煙灰,顛起了二郎腿,手指劃過那些被電影吸引的年輕人,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柱子,不是我吹,放眼整個京城,什麽國營電影院,都沒我這錄像廳裏的片子,來的精彩!”
“就這片子,三月份,香江才上映,我這裏現在就能看到~!”
“行了,我知道你許老板現在能耐了,你先安靜,讓我看完再說~!”
何雨柱扒拉開許大茂遮擋到屏幕的胳膊,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機,主要是他懶得聽許大茂繼續跟自己得瑟。
不過實話實說,大茂挑選的片子,確實還蠻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