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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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皇宮,
    又是一日大雪天氣,漫天的雪花撒滿了屋頂,鋪了厚厚一層。
    庭院內,大雪壓著枝頭,梅花悄然綻放,開在這寂靜的宮廷之中,多了幾分蕭瑟之感。
    一襲黑袍的太子夏璟翊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捧著一個手爐。
    在其身後,一名小太監撐著傘,恭敬而立。
    在其身前,放著幾道小菜,幾杯小酒。
    在其對麵,赫然是久居皇宮的六皇子夏興隆。
    他穿著一身白色帶著墨跡的衣服,頭發有些長,看整個人看起來不算多麽頹廢,反而身體隱隱有幾分發福。
    顯然,他在這皇宮內的生活並不錯。
    夏興隆舉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淡笑道:“大哥,其實你不必來看我的。”
    人總是會成長的。
    他也不例外,隻是這成長的代價太大。
    他的失敗,付出代價的是他背後的整個母族,不知多少人被牽連其中。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坐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有很多次機會,直接撲上去,不管能否成功,總歸是能給他一拳的。
    但他轉頭又放棄了,沒意思。
    就算打一拳又能如何,那些人也活不過來了,反正他們也享了大半輩子的福,死就死了吧。
    現在死,還能留下一些血脈,若是到了以後,恐怕連一點血脈都留不下來。
    入宮的這些時日,他反而想清楚了許多事。
    曾經的他,根本就從未惦記過那個位子,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他竟也有了如此野心。
    其實失敗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還能活著,更認清了自己。
    以後當一個閑散王爺也挺好的。
    夏璟翊捧著手爐,目光平靜的看著夏興隆,微微搖頭,歎道:“趁著還能動,多看看吧。”
    “孤怕以後沒機會了。”
    夏興隆沉默了下來。
    這是他第二次見自己這位大哥了。
    連他這種不懂醫術的人都看得出來,執掌帝國權柄二十幾載的太子已經走向了遲暮。
    這也是他決心放棄的原因之一。
    那個位子看似誘人,可又豈是那麽好坐的。
    夏興隆歎道:“如今置身事外,方才看清時局。”
    “我們這些兄弟,不過是你手中的棋子罷了。”
    他們做的一切,太子其實都知曉。
    若非太子身體欠佳,又豈會有他們的機會。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吧。
    那個位子,真不知那個兄弟能夠坐上去。
    夏璟翊麵色淡然的笑了笑,目光卻是輕輕暼向了一處。
    那裏是朝天殿的方向。
    就在此時,身後的雪地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呂承恩踩著積雪緩步而來,恭敬行禮:“殿下。”
    “沈大人的密信。”
    說著,將一份封漆的密信遞給了夏璟翊。
    這等封漆的密信,他並不敢輕易查看。
    夏璟翊伸手接過,也沒有避諱,當著夏興隆的麵拆開了密信。
    隻是夏興隆卻並未去看,而是低頭看向桌案上的酒水。
    聽見呂承恩所說的“沈大人”,夏興隆心中知曉那是何人,隻是他的神情並沒有什麽變化。
    若說不恨,那必然是假的,可恨又能如何?
    他如今隻是一個封禁在皇宮中棋子,又能有多大的力量。
    皇位什麽的,去他娘的吧!
    誰愛爭誰爭!
    夏璟翊並未理會夏興隆的表情變化,而是認真閱讀著密信。
    看完之後,夏璟翊良久沒有說話,深邃如湖的目光眺望向朝天殿的方向。
    靈州造反……
    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他不知該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所有的事,似乎都在按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前進,但心中終歸是不舒服的。
    “何必呢……”
    夏璟翊幽幽一歎,起身道:“六弟,孤改日再來看你。”
    身後撐傘的太監連忙將傘了舉高了幾分。
    呂承恩釋放出一縷真氣,屏蔽了四周的風雪。
    夏興隆起身拱手一禮,爾後起身靜靜的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
    那漫天的風雪似乎要將其吞噬。
    夏璟翊轉身向著皇宮之外走去,步伐很慢,在雪地中留下了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
    漫天的大雪呼嘯,逆卷而去。
    寂靜的宮牆甬道中,三道身影緩緩前行,逆著風雪前行。
    “呂伴伴,沈獨怕是回不來了。”
    夏璟翊敦厚的聲音緩緩響起。
    從他見到密信的那一刻,他就知曉,沈獨很難回京了。
    呂承恩臉色微變。
    殿下此話何意?
    那封密信他並未看,也不敢去看,如今想來,隻可能是出自那封密信。
    他隻能沉默以對。
    在他心中,唯一關心的隻有太子,他們這些無根之人,主子就是他們的根。
    至於其他人,他其實並不怎麽關心。
    “呂伴伴……”
    夏璟翊腳步一頓,抬頭望向了天空。
    “老臣在。”
    呂承恩恭敬道。
    夏璟翊喃喃道:“你離京去接一接他吧。”
    “什麽?”呂承恩麵皮微微抖動,臉上浮現一抹驚色。
    “殿下!”
    呂承恩跪倒在地,以頭戧地,沉聲道:“您的安全……”
    “不必擔心。”
    夏璟翊擺手道:“他們暫時不會動手的。”
    “何況這是在京中,他們還不至於如此大膽,總歸是有幾分顧忌的。”
    “不過若是真有不測……”
    夏璟翊自嘲一笑,繼續邁步向著前方走去,平靜道:“那便是孤的命!”
    夏璟翊微微抬手,目光凝視著前方,平緩道:“不必撐傘。”
    “接下來的路,就讓孤自己走吧。”
    話音徐徐響起,很快隱沒在呼嘯的風雪中,被逐漸淹沒。
    呂承恩緩緩起身,躬身道:“遵命!”
    看了眼撐傘的太監,平靜道:“你老家的家人自會有東宮照料。”
    小太監躬身道:“謝義父。”
    話音一落,抬手一掌拍在自己胸口,一掌震碎了自己的心脈。
    ……
    近些時日,京中越發變得詭異。
    一切似乎都很平靜,但就這股平靜之下,似乎潛藏著一抹殺機。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壓抑的氣氛,就仿佛暴雨來臨前的前奏一把。
    京中的江湖人少了很多。
    各大派依舊在支持著諸位皇子,暗中爭權奪利。
    時不時有幾個官員被禦史彈劾,然後被下獄,家產被查抄。
    朝廷中嗅覺靈敏之人,已然從中嗅到了一絲非同凡響的氣味。
    ……
    溯風關,
    在此休整了一日之後,西楚那邊很快便派了人前來。
    溯風關下,數千鐵騎靜靜而立,一架尊貴的鑾駕擺在前方,彰顯著尊貴。
    西楚的鐵騎並不出眾,他們更出眾的反而是步兵。
    這數千鐵騎可不是西楚邊關的守將,而是來自西楚國都的禁軍。
    在熊箐箐離京的那一刻,就已經給西楚送去了信件。
    西楚公主回國,西楚方麵自然也得派人前來迎接,不然丟的是西楚的麵子。
    隻是西楚迎接的人一直駐守在邊關,在收到信後,這才前來迎接。
    眾人之前,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將,雖已至花甲之年,但卻身軀仍壯碩有力,風采絲毫不減當年。
    此人正是西楚名將,景宗元,更是一位法象強者。
    景姓在西楚,本就是僅次於皇室熊姓的大姓,可謂是真正的大貴族。
    景宗元更是西楚名將,侍奉過三朝國君。
    看似蒼老,但眸光睥睨之間,好似電光滾動,周身似散發著蛟龍之威。
    “轟隆!”
    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溯風關的城門緩緩打開。
    一輛馬車自關中緩緩駛出,身後是一列精銳騎兵,全身漆黑甲胄,麵部也以甲覆蓋。
    沈獨策馬護送著馬車緩緩離開關口。
    沈鼎峙瞳孔微縮,看著遠處策馬而立的身影,沉聲道:“沒想到此次竟然連此人都來了。”
    “那位是西楚名將景宗元,法象強者。”
    沈獨抬頭望了一眼,一瞬間,便感受到了澎湃的氣血。
    馬車一路前行,很快來到了西楚陣前。
    景宗元執軍禮行禮:“見過公主殿下。”
    聲音沉悶如雷。
    一眾將士紛紛行禮。
    熊箐箐平靜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免禮。”
    景宗元看了眼沈獨,行了一個軍禮,沉聲道:“這一路上有勞護送。”
    沈獨也回了一禮,淡淡道:“份內之事。”
    景宗元收回了目光。
    關於沈獨的身份,他也能猜到幾分。
    可在他的眼中,若不是法象,就算如今再天資聰穎也沒什麽用。
    熊箐箐掀起車簾,神色複雜的看了沈獨一眼,輕聲道:“活著!”
    這話像是在說給沈獨,卻也像是在說給她自己。
    沈獨點了點頭,率眾策馬遠去。
    景宗元多看了沈獨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時,熊箐箐的聲音忽然從馬車來傳出:“景將軍,鐵甲軍副將周光勝可是隨你們一起來的?”
    “嗯?”景宗元眉頭微皺,搖頭道:“不曾。”
    “哦!”
    “本宮在燕國碰見他了。”
    “為殺本宮而來。”
    輕描淡寫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聲音並不算大,但卻清晰的傳遍了場中。
    熊箐箐可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本就是一位先天境的武者。
    景宗元卻是臉色豁然一變!
    “走吧!”
    熊箐箐平靜出聲,吩咐車夫驅車離開。
    ……
    溯風關內,
    沈獨向沈鼎峙提出了告辭。
    沈鼎峙歎了一聲,道:“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沈獨站在溯風關頭,望著遠處,高聲笑道:“早就想好了。”
    “多謝沈將軍好意了。”
    見狀,沈鼎峙也不再多勸,他也看出來了,沈獨並不是那種甘心就此屈服的人。
    “也好!”
    沈鼎峙點了點頭,大笑道:“你既打算離開,那我就再送你一份禮物!”
    沈鼎峙拍了拍手,下方的城關大開。
    踏!踏!踏!
    一道道披甲的黑騎飛奔而出,掀起滾滾煙塵。
    足有五十騎騎兵,個個氣息悠長。
    這五十人一經出城,便迅速四散開來,奔向各處。
    沈鼎峙沉聲道“想必早有許多目光盯上了我這溯風關,如今他們離城,也能分散一些注意。”
    “每隔一個時辰,我便會讓五十人離城,散落各處。”
    “入夜之後,你自可離開。”
    “在這溯州,我保你無恙!”
    這是他的承諾!
    在別的地方也就罷了,但在溯州,誰也不能動手。
    沈獨知道這是沈鼎峙的好意,還不至於不識趣的出言拒絕。
    “多謝!”
    沈鼎峙擺了擺手,平靜道:“我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
    乾國,
    少林。
    禪房內,一位老僧盤膝而坐,一旁的香爐散發著淡淡的鬆香。
    寂靜的禪房內,誦經聲不斷。
    老僧緩緩轉動著手中的佛珠。
    “方丈!”
    禪房之外,兩道身影緩步走來,雙手合十,微微行禮。
    “嗯。”
    方丈微微頷首,睜眸看向二人,平靜道:“大燕來信了。”
    “時機已至!”
    “我少林遠渡乾國,今大燕佛法不昌,世人苦頓,百姓艱苦。”
    “自今日起,你二人率我寺中僧人前去燕地,弘揚我佛佛法。”
    二人相視一眼,執禮道:“是!”
    方丈伸手一招,桌邊一份書信飛起,落於一位僧人手中,緩緩道:“靜玄圓寂了。”
    方丈口中的靜玄,他的俗家名字,正是黎漢雲。
    靜玄是他在少林中佛號。
    事實上,少林從未放棄過燕地。
    黎漢雲當初離開少林,並非真的是離開少林,隻是少林散落各地的一個眼線,他與少林的聯係從未斷過。
    黎漢雲也是正是此人的弟子。
    即便是在少林中,元神境的弟子身份也是極高的,非是尋常弟子。
    若非為了少林的計劃,他又豈會派這等弟子離山遠去燕國。
    方丈幽幽道:“當今的天下已顯亂象,魔道欲複,我少林自當有除魔衛道之責。”
    “燕廷不仁,招收魔道之人,為禍天下,實乃天下武林之禍。”
    “空聞,此行燕地,自會有人與你聯係。”
    “六扇門沈獨屠戮江湖武林同道,弑殺成性,以我佛門武學屠戮江湖,你且將他帶回少林,洗滌身上罪孽,早日超脫。”
    “若他執意不願,那便將武學帶回。”
    話落,輕輕擺了擺手,重新閉上了眼,平靜道:“去吧。”
    二人躬身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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