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芝布滿皺紋的老臉顯現出擔憂之色，比起自家親侄子和侄媳婦的感情、婚姻，她更關心自家那乖巧、精靈、惹人喜愛的芷落丫頭。
    她望向羅雲蘭：“要不，我去問問？”
    羅雲蘭皺起眉頭，想了想：“行，搞清楚了狀況，再說其他的。”
    兩個老太太竊竊私語的同時，孫雯麗上完廁所，從房子右側的灶屋門出來洗手。
    “媽，姑姑，你們站在外麵做什麽？這會兒風大，快進屋吧。”孫雯麗雖然沒怎麽來過林家老宅，但此刻也不把自己當外人，語氣之中帶著幾分關心。
    “來了。”
    羅雲蘭與嫂子對視一眼，不禁有些奇怪，她們決定從孫雯麗那裏，打聽清楚情況。
    夜色漸深。
    蟬鳴、蛙聲交織成一首田園交響曲，時而高亢，時而低沉，仿佛是大自然的夜晚讚歌，微風輕輕吹過，帶著田間的新鮮氣息和一絲絲涼意，讓人感到舒適和放鬆。
    在村口的小溪邊，螢火蟲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夜晚的精靈，它們飛舞在草叢中，為這個炎熱的夏夜增添了一抹夢幻色采。
    林家的老宅，樓上樓下都亮著燈光。
    兩個老人家腿腳不方便，她倆住在一樓，二樓的臥室，是年輕人休息的地方。
    孫雯麗和林恒生住在二樓的客臥裏，各自有各自的心思，都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恒生，都回老家了，你還在想芷落的事啊？”孫雯麗蹙著柳眉，輕語問道。
    林恒生歎息一聲：“不然呢？她是我女兒，我能不想她的事嗎？”
    “那你要不要就原諒芷落，接受她和寶寶？”
    “不可能！！”
    “為什麽？你又想咱閨女，又不接受她懷孕的既定事實，你很矛盾啊！！”
    “我不是矛盾！”林恒生坐直了身子，堅定道，“我是覺得她和陳羽，做得太過分了！”
    “過分嗎？是有一點吧……不過，陳羽和芷落雖然年紀小了點，但他們完全有能力給寶寶一個幸福快樂的人生啊！而且，你都認可陳羽這個女婿，為什麽不認可他倆的寶寶？那可是你的親外孫！”
    林恒生陡然沉默了一陣，然後沉聲道：“我還不想這麽年輕就當外公！”
    “這又不是你能決定的！閨女都懷孕了，總不能讓她不要寶寶吧？反正我不會同意，閨女也不會同意，陳羽更不可能同意！！”
    “…………”
    林恒生也說不出任何要傷害寶寶的話，但他心裏就是覺得憋屈，明明那小子當初信誓旦旦，答應了自己，一定會保護好芷落，結果這才多久，就給了自己一個天大的驚喜！
    還有芷落那丫頭，明明當初就是自己貼心的小棉襖，結果現在心裏也隻有陳羽那小子，沒有自己這個爹了，否則怎麽會把自己的再三叮囑當成耳旁風？
    他心中思緒萬千，百感交集，最終歎出一口氣。
    孫雯麗見狀，皺眉道：“你這什麽意思啊？到底想幹嘛？”
    “沒什麽。”
    “不是，林恒生，你心裏怎麽想的，就說出來嘛。你該不會真不想要外孫吧？”
    “…………”
    “我可告訴你，你有什麽條件，有什麽要求，都可以談，但是寶寶是底線，你不要寶寶的話，我和芷落也不要你了！”
    “你和芷落要孩子，關我什麽事？我的意見重要嗎？既然不重要，為什麽還來問我？”
    兩口子僵持不下，各有各有的想法，孫雯麗隻覺自己勸不動這頭強驢。
    而這時，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孫雯麗起身開門：“媽，您怎麽來了？”
    林恒生也趕緊迎過去：“媽，您怎麽還沒睡啊？”
    羅雲蘭笑著說道：“我不是想著，雯麗難得來一次咱們家嗎？我心裏有不少話，想跟雯麗說。”
    “媽，您說，我聽著呢。”孫雯麗臉上窘迫，但也擠出一抹笑容，恭敬以待。
    她的確變了許多。
    林恒生也附和道：“媽，您進來坐吧，我也聽聽。”
    羅雲蘭笑道：“你一個大男人，聽什麽聽？我要跟雯麗說的是女人之間的事情。”
    林恒生尷尬：“…………”
    孫雯麗想著自己婆婆到底要做什麽啊？這麽神秘兮兮的？
    難道是我跟恒生剛才的爭吵聲太大，她是來當和事佬的？
    然後，孫雯麗還是扶著老太太的手，下了樓。
    來到一樓林翠芝的臥室。
    她覺得今晚可能不簡單。
    “媽，姑姑，你們到底有什麽事啊？”孫雯麗好奇道。
    “雯麗啊，你和恒生，是不是最近吵架了？”羅雲蘭握著她的手，慈祥地笑著拍了拍。
    “這個……我和恒生其實，也不算吵架。”
    “真吵架了？因為什麽？”
    “…………”孫雯麗心中啞然一瞬，“沒什麽的，夫妻之間爭吵兩句，很正常。”
    “雯麗，媽和姑姑，都希望你和恒生好好的，畢竟芷落都這麽大了。”
    “我知道，媽，姑姑，我記著呢。”
    “所以，看在芷落的份上，你們就能不吵就不吵，行嗎？更不要提什麽離婚了。”
    “離婚？媽，我沒想過跟恒生離婚啊！！”孫雯麗陡然聲音大了許多，負屈含冤的模樣。
    “沒打算離婚？”羅雲蘭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林翠芝也是滿臉茫然：“那恒生他之前說……”
    說到一半，她戛然而止。
    孫雯麗瞳孔一震，不可思議道：“姑姑，恒生他跟您說，他想跟我離婚？”
    “這……”林翠芝眼神飄忽躲閃。
    孫雯麗更加確信了，她頓時眼眶濕潤了，同時也覺著自己極其冤枉。
    她想要上樓去找林恒生，卻是被婆婆拉住了。
    “雯麗，你這是怎麽了？恒生是怎麽欺負你了？媽告訴你，我們老林家，從來不會虧待兒媳婦，如果恒生欺負你了，你告訴媽，媽和你姑姑一定為你做主！”羅雲蘭緊緊握住孫雯麗的手，堅定地說道。
    “對！雯麗，恒生這小子，從小就聽我的！我可以收拾他！”林翠芝認真道。
    “…………”
    孫雯麗平時在林恒生麵前強硬，兩口子磕磕絆絆二十年，就算她揍了他，他也未曾說過要同自己離婚，沒想到，就因為芷落丫頭懷孕這件事，自己沒有支持他，沒有跟他“同仇敵愾”，他就這麽狠心？
    孫雯麗慌了：“媽，姑姑，恒生沒有欺負我，也不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說著說著，孫雯麗就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羅雲蘭幹巴蒼老的手替她抹了抹淚珠，意識到其中問題很嚴重，她關切道：“雯麗啊，到底怎麽了？”
    “媽，姑姑，是這樣的，芷落、芷落她……懷孕了。”孫雯麗抽泣著說道，直接石破驚天。
    “什麽？！”
    “芷落懷孕了？！”
    “什麽時候的事？！”
    “這丫頭，怎麽都沒跟我們吱個聲啊？！”
    兩個老太太驚詫不已地一人一語，孫雯麗給她們解釋了一番，也講述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然後，她問道：“媽，姑姑，這件事，我做錯了嗎？”
    羅雲蘭和林翠芝的眉頭皺起，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做選擇了。
    沉默了好幾分鍾。
    林翠芝方才開口道：“這件事啊，我表個態，我站芷落丫頭那邊。”
    “嫂子，你……”羅雲蘭顯然有點不同的意見。
    “雲蘭，你聽我說，這件事很複雜，芷落還在讀大學就懷孕，還堅定要把孩子生下來，老林家，包括你和恒生，一時間接受不了，我很能理解，但另一方麵啊，那丫頭一意孤行，我們改變不了什麽，越是反對，芷落越是堅定，而且陳羽這人，我們也接觸過，人品正直、有勇有謀，我也還欠著他一條命，所以不管你們支持，還是反對，我個人是站他和芷落那邊的。”
    “嫂子，你這……不就是任由芷落丫頭胡來嗎？”
    “我們一口一個‘丫頭’，可芷落現在長大了，我們這些長輩，隻能給他們意見，不能替他們做決定啊。”
    羅雲蘭皺眉：“可是，我們也是為了她好。”
    林翠芝搖頭：“那是我們認為的為了她好，但生活啊，就像春天的鴨子一樣，河水暖不暖和，鴨子們喝一口就知道了。”
    老太太雖然文化不高，但懂得的道理頗多。
    孫雯麗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姑姑，您想說的，是不是生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對，就是這個意思。芷落的人生，應該由她自己去選擇，隻要她過得開心，快樂，我就支持她。”
    “你支持，那我也支持。”羅雲蘭被林翠芝勸動了。
    孫雯麗也沒想到，姑姑的話，在老林家居然這麽有用？
    她憂心道：“姑姑，可是，現在恒生他鑽牛角尖，我怎麽勸他都沒用啊。”
    “恒生是個女兒奴，性子也倔，這件事上，可能真不好辦。”林翠芝從自己對侄子的了解出發，也不得不承認，光靠自己的幾番話語，可能也達不成效果。
    想要他們父女在短時間內就和好，需要一個“藥引子”。
    “雯麗，你去叫千慧下來，讓她想想辦法，出出主意。”
    “哦，好。”
    孫雯麗應下了林翠芝的話，就轉身出門，卻是門剛打開，就看見踉蹌一下、險些摔倒的項千慧。
    “千慧，你怎麽在這兒？”
    “我……”
    “你在偷聽？學壞了啊！”
    “舅媽，嗬嗬嗬……”項千慧有些尷尬，旋即快速轉移話題，“我們還是談談，怎麽搞定舅舅吧。”
    進屋，關門。
    她認真道：“外婆，姑婆，芷落和陳羽跟我說了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就是給舅舅找點事兒做，讓他不要閑著，不然一天到晚，越想芷落的事，他就越心中鬱結，指不定哪天就氣死了。”
    “呸呸呸！千慧，你瞎說什麽呢？！”幾個長輩都皺眉不悅。
    可以看出，林恒生在這個大家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
    林翠芝問道：“千慧，恒生他可以做什麽啊？總不能讓他回來插秧種稻子吧？”
    “也可以。”
    “…………”
    “開個玩笑啦，姑婆，芷落說啊，要找一點有意義的事做，舅舅才會用忙碌替代悲憤，用時間撫平傷口……”
    “有意義的事？”羅雲蘭不解。
    林翠芝想了想：“讓恒生去涼山支教？他從小吃過不少苦，也同情過得不好的孩子，這一點，我想應該對他來說，是比較有意義的。”
    “小了，格局小了！”
    “什麽意思？”
    “姑婆，舅舅就算像生產隊的驢一樣工作，也支教不了幾個學生啊。”
    “你不會是想讓你舅舅把錢都捐了吧？”孫雯麗陡然臉色一變，“不行不行，雖然芷落現在不缺錢，但我和你舅舅，也沒多少家產，經不起折騰！”
    “不是，舅媽，我知道你家真有一頭牛。”
    項千慧調侃了孫雯麗一句，然後笑著說道：“芷落的意思是，讓我們跟舅舅一起去涼山啊、阿壩啊，這些偏僻窮困的地方，讓他親身見一見那些地方孩子們上學的艱難，生活的困頓，然後舅舅這麽善良的人，肯定會動惻隱之心，這樣的話，芷落就可以成立一家慈善基金會，讓舅舅憑著自己的意願，為這些孩子們，為這個社會發光發熱了。”
    “這樣啊……我支持！”孫雯麗立刻表態，花閨女的錢，她不心疼。
    羅雲蘭和林翠芝也覺著，這樣不但對那些山區的孩子們有好處，還能夠促進他們父女倆早日消除隔閡。
    她們自然也不會反對。
    “那我們明天，就去川西、川南轉一轉？既是旅遊，也是考察？”
    “千慧丫頭，你們去吧，我和你外婆年齡大了，就不出遠門了。”
    “可是，姑婆，您不開口，我說的話，舅舅可能聽不進去呢。”
    “沒事，到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我跟他手機上說。”
    “好！”
    項千慧想著，隻要有姑婆出馬，芷落交代自己的這件事，算是完成一半了。
    然後，她跟孫雯麗上了樓，各自回房。
    林恒生放下手中的書，皺眉道：“你們都聊了什麽？”
    孫雯麗打了個哈欠：“一些家長裏短的事，你個大男人，不會感興趣的。”
    “…………”
    “對了，明天千慧要去川西，你去嗎？”
    “她去川西做什麽？旅遊？”
    “不是，她和她老公的那個什麽遊戲公司，成立了一個新的基金會，要做點慈善，回饋社會，所以她就打算親自去川西考察一下。”
    “你說寶劍的創遊科技啊？”林恒生眉頭皺了皺，旋即又展露笑顏，“那小子倒是很有社會責任感，我沒看錯他！”
    孫雯麗心中吐槽，明明就是陳羽給的錢，你以為呢？
    “所以，你去嗎？反正我肯定是要跟著千慧去的。”
    “去啊，千慧做慈善，我能不支持嗎？”
    “那行，睡吧，明天早點起。”
    孫雯麗關上燈，倒頭就打算睡了，臨了，她還提醒道：“林恒生，我可告訴你，芷落已經19了。”
    “你沒事吧？提這個做什麽？”林恒生皺眉。
    “她可以當媽了，但不能當姐姐，知道嗎？”
    “…………”
    林恒生老臉一紅，咳嗽兩聲：“幾十歲的人了，一天到晚說話沒點正經！”
    …………
    次日，上午。
    一大家人吃過飯，項千慧就開著她新買的山地越野車，朝著川西的AB州而去。
    既是旅遊，也是考察。
    “舅媽，你今天臉色不錯啊，紅潤潤的，跟個二十出頭的少女一樣，比我都還好呢，是不是有什麽美事？”項千慧邊開車，邊笑眯著眼睛問道。
    “沒什麽美事啊，哈哈……可能鄉村的空氣好，我睡得比較香。”
    “真的嗎？舅媽，川西的空氣更清新呢。”
    “是嗎？那挺好的啊。”
    後排的孫雯麗笑嗬嗬的，她精致的臉蛋現出一抹淺淺的紅霞，有著說不清的萬種風情，也透露著一股風韻猶存，林恒生坐在副駕位，一手托著下巴，望向窗外，在外甥女看不見的地方，他的臉色頗為尷尬。
    項千慧淺淺一笑，目光瞥了兩眼舅舅和舅媽，不知道為何，她總覺著在他們身上，看到了陳羽和芷落的一點影子。
    ……
    另一頭，陳羽也開著車，輕鬆愜意地朝著錦城的郊縣而去，看一看花舞人間。
    還有那讓林幼稚念念不忘的向日葵花海。
    “陳豬，我爸真的和我媽，還有千慧姐，一起去川西了。”林幼稚開心地說道。
    “知道啦，意料之中。”
    “陳豬，這樣說的話，我爸是不是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原諒我了啊？”
    “不是原諒你，是原諒我，是接受我們的寶寶。”
    “陳豬，可是我還有點擔心……萬一我爸還是不肯接受呢？”
    “不會的。”
    陳羽想了想，笑著說道：“要不這樣吧，我讓雯姨和千慧姐轉達一下，咱們的寶寶，可以姓林，怎麽樣？”
    “啊？不要！！”
    “為什麽？”
    “我要我的寶寶跟爸爸姓，跟我的陳豬姓。”林幼稚仰著下巴，傲嬌地說道。
    “我隻是這樣說，萬一林叔還是不同意，咱們可以再妥協一點嘛。”
    “不要！我才不要！！”林幼稚連連搖頭。
    “好好好。”
    陳羽沒法，他知道這丫頭很愛自己，也希望肚裏的寶寶姓陳。
    林幼稚鼓著香腮，傲嬌了十餘裏地，她又幽幽開口道：“頂多，頂多口頭上叫寶寶姓林，戶口本上，還是要姓陳！”
    陳羽笑了笑：“行，我聽你的。”
    林幼稚的目光中流露出開心之色：“陳豬，那我給千慧姐發消息了，可以嗎？”
    “可以。”
    “陳豬，你真好，愛死你了！”
    “那有沒有什麽獎勵？”陳羽眼中含笑，看了她一眼，餘光卻是發現這丫頭臉紅了。
    “陳豬，等寶寶再大一點，才可以有獎勵的。”
    “呃……”
    陳羽想著，我就隨口一說，這丫頭還當真了啊！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也就隻能勉為其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