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瓦爾的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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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八天之後,伊姆瑞克得知他兄長將在兩日內從塔爾·安洛克的鳳凰王庭返回塔爾·卡拉德,卡勒多的宮廷必須前往迎接。消息如一陣寒風掠過龍脊山脈,被迅速而有力地傳達出去。他召集了宮廷中的其他王子與貴族,派遣精銳騎手披掛整齊,飛馳而出,將此事傳達給駐紮於王國各地、城外莊園的貴族們。
這次召集在卡勒多王國引發了不小的波瀾,幾個世紀以來,這還是各位領主們第一次齊聚王國的首都。
而就在兄長抵達前一日,又一位重量級人物現身塔爾·卡拉德——瓦爾的最高祭司,柯泰克。
聽聞消息後,伊姆瑞克毫不遲疑,親自前往主城門迎接。他向來對官場應酬與冗長交際素無興趣,寧願麵對風暴與龍焰,也不願坐在宴席上周旋言辭,但在這件事上,他必須表現出極大的耐心與莊重。
這不是為了柯泰克,而是出於對他所代表職位的尊敬。卡勒多王國是鍛造與火焰之地,而瓦爾祭司正是王國最古老的盟友之一。
正是瓦爾的前任祭司,在那場與惡魔的大戰中,協助了伊姆瑞克的祖父鍛造了無數武器與神器,鐵砧之火曾在山中晝夜不熄。
那份協助絕非毫無代價。
瓦爾鐵砧所在的神殿曾多次遭到混沌爪牙的圍攻與破壞,雖已是千年前的舊賬,但伊姆瑞克從未忘記那份血脈中銘刻的恩情,並在迎接柯泰克時以真摯之語表明了這一點。
“我接受你的敬意,伊姆瑞克。”柯泰克聲音低沉而平穩,如同遠古鐵錘敲擊岩壁的回音。他的手輕輕一揚,兩人登上一輛鑲有綠灰龍鱗遮篷的黃金馬車,車身在陽光下泛起幽冷光澤。
柯泰克的氣質冷峻而威嚴,哪怕以精靈的標準來看也顯得極為清瘦,骨相棱角分明,顴骨高聳、額頭如斧削般鋒利。他那一頭白發被一條嵌著紅銅釘的黑色皮帶緊緊束在腦後,整個人如一尊鑄鐵之像,冷峻中透著祭司的沉默堅韌。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雙純白無瞳的眼睛——空洞而深邃,卻令人無法移開視線。正如他所領導的教團教義那般,柯泰克進行了儀式性的自盲,以此分擔瓦爾在火與痛苦中永燃的苦楚。
作為瓦爾祭司,他對失明毫不在意,甚至視為榮耀。他在談吐間沒有任何猶疑或不便,舉止自如,神秘的第二視在長期修煉中得到了極大增強。
即便如此,伊姆瑞克始終對與瓦爾祭司的交談感到一絲難以言明的不安,他那慣於凝視敵人或龍眸的目光,也本能地避免正對柯泰克那一雙雪白的眼睛。
隨著四匹戰馬踏上通往王宮的陡峭山道,柯泰克稍稍整理了他那厚重的長袍,端然靠坐在黃金馬車的椅背上。他十指交叉放於胸前,姿態肅穆,靜若雕像。手腕與頸間懸掛著的飾品輕輕碰撞,發出細微的金屬碰音,那些銀、金與其他閃亮金屬製成的鏈墜蘊含古老的符文,每一道光芒都映出屬於瓦爾的榮耀。
“我這次受邀前來,有何貴幹?”柯泰克問道,頭略微轉向伊姆瑞克所在的位置,盡管眼中已無瞳色,卻仍能清晰看見對方。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平靜,帶著一絲冰冷的禮貌與距離,“你兄長的信中僅說將召集整個卡勒多宮廷。按傳統,我作為瓦爾的高祭司理應參席,但……”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伊姆瑞克略一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遲疑,“他召我自埃爾辛·阿爾文歸來,命我代表卡勒多赴塔爾·安洛克與他會麵。但自那之後,他便再未傳來隻言片語,我隻知道,他近來對納迦瑞斯王國的異常行為頗感憂慮。”
“納迦瑞斯?納迦瑞斯的事情,與卡勒多有什麽關係?”
柯泰克的聲音沒有太大變化,但伊姆瑞克卻敏銳的察覺到他身體細微的繃緊與語氣中一絲刻意壓抑的克製。
“或許毫無關聯?”伊姆瑞克的語氣平靜得如山中雪湖,但透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探究,“但即便是在瓦爾鐵砧的神殿中,你也應該聽說他們已封閉國境,這一點,難道不令人起疑?”
“神殿超脫於各國政權之外。”柯泰克擺了擺手,聲音又恢複了他慣常的那種冷峻從容,“若納迦瑞斯的精靈想閉門自守,我樂見其成,少了他們的冷臉與譏諷,對我們而言反倒清淨不少。”
“據說,他們已經公開信仰塞薩拉依諸神。”伊姆瑞克繼續道,語氣微沉,“凱恩是肯定的,其他的也極有可能,在殖民地中,他們早已毫不避諱地布道。”
“我們並不會幹涉他人選擇如何取悅諸神的方式。”柯泰克輕聳肩膀,語氣中摻雜著一絲哲人般的無為態度,“我知道他們正試圖將對塞薩拉依諸神的崇拜傳播到其他王國與城市,但他們的傳教,多半無人願意聆聽,與其用指責和迫害來淬煉那塊金屬令其變硬,不如將其置之不理,讓其自行冷卻、失去形態。”
“你們的神殿還安好嗎?”伊姆瑞克突然問道,目光落在柯泰克胸前交疊的雙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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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作為王子們軍械匠的時代,早已過去。”柯泰克低聲道,語中無怨、也無悔,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如今我們打造的是護符而非劍刃,是戒指而非盾牌。我們花費大量時間研究那些落入我們手中的矮人工藝品,它們確實令人驚歎,構造之巧妙,與奧蘇安所造之物截然不同。有時候它們的外觀確實粗糙了些,但其中蘊藏的魔法……簡單而強大,像岩漿下蟄伏的火焰。”
說話間,他那十指交叉放於胸前的手悄然攤開,向伊姆瑞克所在的方向略作示意。每一根手指都戴著嵌寶的戒指,古老而華麗,每一枚都帶有不同的符文與銘文。
其中一枚尤為引人注目,那是——柯泰克指環。
也就是現在,戴在達克烏斯手指上的那枚柯泰克指環。
黃金馬車在山道上緩緩前行,兩人的談話以相似的節奏繼續,一問一答,如同兩把錘子在同一塊鐵砧上交替落下,直到他們抵達王宮。
伊姆瑞克將柯泰克交給他兄長的侍從照料,完成自己的職責後,餘下的上午便與泰薩尼爾玩耍共度。
如果卡爾·弗蘭茲是卡+8的話,那伊姆瑞克和他的兒子泰薩尼爾站在一起,就是……卡+3。
“我們要拿什麽去作戰?酒杯和叉子嗎?”一位貴族冷冷發問,語氣中充滿譏諷與怒火,打破了會廳中短暫的沉默,“尊貴的陛下,我們當初被承諾會有武器和盔甲,可它們在哪?”
伊姆瑞克眉頭一皺,目光一凝,他原本平靜自若的神色微微破裂了一瞬,對這個問題感到意外。他抬起頭,注視著說話者,片刻沉默之後才開口。
“瓦爾的熔爐晝夜不息地燃燒,為我們的軍隊持續不斷地打造裝備。每逢新月,都會有一批批物資運往各個王國,分發到各領地軍營。”
然而,他話音未落,會廳中便響起一陣嘩然。一些貴族低聲交談,更多人則直接發出質疑的聲音,那些平日習慣了禮數與矜持的精靈貴胄,在此刻的激憤中罕見地打斷了國王的言語。
“陛下,已經有三年沒有收到過一件武器了!”一位來自柯思奎的王子站了出來,語氣裏夾雜著控訴與焦急,“我們以為那些物資被送去了其他王國,以備更急切之需。”
“這不對!”伊姆瑞克立刻搖頭,聲音雖未提高,但語氣更為堅決,“柯泰克親口向我保證,所有提出請求的軍隊都將獲得頭盔與盾牌、長矛與鱗甲!”
但這句辯解並未平息眾怒,反而激起更多反彈。
“也許在運輸途中被敵人截獲了?”
“這些武器去哪了?反正在我們查瑞斯,從未見過它們的影子。”
“三年都沒有!”
“空頭承諾,承認吧!或許那根本就不是送達的問題,而是根本就從未有過。”
伊姆瑞克沉默地坐著,手肘撐在扶手上,五指交疊,支著下巴。眼神中掠過一絲煩躁與懷疑,他確信柯泰克從未對他撒謊,但事實卻擺在眼前,這些物資的確沒有抵達。
他沒有回應眾人的憤怒,也沒有試圖繼續辯解。
“都出去吧。”
貴族們麵麵相覷,雖仍不滿,但最終還是紛紛起身告退,腳步中夾雜著不滿與疑懼,直到議廳重新歸於寂靜。
隨後,伊姆瑞克口述了一封信給柯泰克,令其親自前往塔爾·卡拉德,就那些『失蹤』的軍械親自作出解釋。他在信中並未發怒,卻字字句句暗藏刀鋒,沒有留下可回避的餘地。
寫罷,他又擬了一封信給他的弟弟——多瑞安,信中語氣則溫和許多,隻是告知自己即將啟程返回,並讓多瑞安為柯泰克的到訪做好準備。
對於失蹤的軍械一事,他隻字未提,他了解弟弟的脾性——如果多瑞安知道這件事,必會雷霆大怒,甚至可能衝入神殿質問柯泰克。他不想在真正查明之前,看到這樣的情況出現。
結果……柯泰克並沒有聽從他的命令去往塔爾·卡拉德。
“你們的到來太出乎意料了。”一位年輕的精靈說道,他的臉上還沾著火粉,未受傷的雙眼因驚訝而睜得老大,眼角微微抽動,“你們是來找柯泰克的嗎?”
“是的。”伊姆瑞克答道,語氣簡潔有力,眼神不容置疑,“帶我們去見他!”
“他現在……很忙。”侍祭的聲音低了幾分,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職責與膽量間並不匹配,“他正與工匠們在內殿辛勤工作,我……我會傳話給他說你已到來。”
伊姆瑞克沒有糾纏,輕輕頷首,示意對方引路。於是那侍祭躬身一禮,轉身在前方帶路,將他們引入神殿洞窟深處。
他們被帶到一間側室,石壁打磨得光滑如鏡,牆麵掛滿了厚重的掛毯,每一幅都描繪著瓦爾祭司們為艾納瑞昂鍛造武器的古老圖景,其中中間那道高舉瓦爾之錘的身影最為引人注目。
熾熱的火光映照在織物上,仿佛那往昔的烈焰仍在跳動,錘子的撞擊聲隱隱回蕩在走廊深處與冶煉爐中的轟鳴,構成一曲古老而沉重的金屬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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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焦炭的刺鼻氣息,連呼吸都能灼燒肺腑。兄弟倆在那兒沉默地等待了一段時間,石椅堅硬而冰冷,仿佛這座神殿本身就不歡迎他們的存在。他們各自沉浸於思緒,沒有交談,隻有錘擊聲在心底敲出不安的節奏。
忽然,一陣突兀的爭吵聲打破了寂靜。
那聲音高亢激烈,因神殿如迷宮般的廳堂和隧道而變得模糊不清,卻無法掩蓋其中的憤怒與不滿,帶著火星,在空氣中迸裂。
“柯泰克似乎不歡迎來客?”多瑞安用調侃的語氣說道,而臉上則充滿了警覺。
“這不隻是怠慢。”伊姆瑞克立刻站起身來,目光一沉,“出事了!”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一聲痛苦的尖叫猛然從神殿深處傳來,仿佛金屬被強行折斷,又似靈魂被烈焰撕裂。緊隨其後的是混亂的呼喊與腳步聲,雜亂而慌張,如山崩前夜的前兆。
伊姆瑞克沒有絲毫猶豫,當即拔劍出鞘,徑直衝出房間,多瑞安則毫不遲疑地緊隨其後。
他們在火光映照的甬道中飛奔,回聲在岩壁間交疊。很快,他們闖入一間堆滿酒桶的儲藏室,一個手中還握著葡萄酒瓶的侍祭驚慌失措地迎上前來,眼神中寫滿了不知所措與驚恐。
“柯泰克在哪?”伊姆瑞克厲聲問道,聲音猶如雷鳴滾過酒窖,震得侍祭一哆嗦。
那侍祭愣了愣,顫抖著手指向房間另一端的一對鐵鉚銅釘大門,“他……他在那裏……”
伊姆瑞克來不及細問,便帶頭衝去。
此刻神殿深處傳出的尖叫聲再度響起,而且這一次,更近了,更急了,如同火舌舔上神殿心髒。
他們衝進一座寬闊的洞窟,熱浪撲麵而來。中央是一道灼熱的火河,熔岩在石槽中奔流,散發著熾熱蒸汽。一座狹窄的石橋橫跨其上,橋身刻滿符文,像是古代誓言凝成的鏈環,橋兩端各有一尊瓦爾雕像矗立,高舉著瓦爾之錘,似在無聲中審判來者。
透過騰起的火光與繚繞的煙霧,伊姆瑞克看到對岸混亂一片——身著祭司長袍、佩戴飾品的精靈們正在扭打成一團。有的揮舞著鍛錘,有的手持兵器庫中搶來的刀劍,有的空手搏鬥試圖將對方推入火河的裂隙。
伊姆瑞克飛身衝上橋梁,步伐如風,多瑞安則幾乎貼在他身後。當他們來到橋頂時,他看到遠方洞窟那麵巨大的青銅之門已敞開,門後熊熊爐火照亮黑暗,一股熾熱而古老的魔力從中悄然逸出,如同一道隱秘的河流,穿越空氣,蔓延四野。
他們從橋上衝下,腳步不停,一路疾行至戰鬥正酣的場地。
伊姆瑞克仍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眼前景象已足夠讓他警覺至極。
至少有十來名祭司正在混戰,他們的動作夾雜著絕望與狂怒,不再像是信仰的守護者,更像是神的奴隸與叛徒之間的掙紮。地上已有四具屍體橫陳於雙方之間,鮮血滲入岩石之中,蜿蜒成線,在火光中微微蒸騰。
伊姆瑞克一時之間無法判斷該站在哪一邊,他的目光掃過混亂的局勢,發現有五位祭司死守在通往那扇敞開門戶的小徑上,而其他人則正奮力試圖衝破他們的防線。他不知道,是叛徒正妄圖闖入內殿褻瀆鐵砧,還是這五人正試圖阻止真正的背叛者幹擾神明的居所。
“讓開,鳳凰王駕到!”就在伊姆瑞克遲疑間,多瑞安突然高喊一聲,持劍從兄長身邊一掠而過,長發在熱浪中揚起,他那果決的舉動,已然替伊姆瑞克作出了選擇。
試圖衝向鐵砧的祭司們在驚訝中紛紛讓路,而守在門前的另一夥人則毫不猶豫地對這位卡勒多王子合圍而上,戰鬥再次爆發,怒吼與咒語交織於灼熱的空氣中。
多瑞安身形靈活如焰影,一柄鍛錘呼嘯而來,他迅疾側身躲過,將劍尖直刺揮錘者的腹部,鮮血與火星同時迸濺。
伊姆瑞克隨後趕到,用肩膀撞擊另一名叛徒祭司,將其重重撞倒在地。他的劍隨即劃過祭司的胸膛,在肋骨與胸骨之間劈出一道焦灼的血痕,宛如火焰灼燒下的裂口。
在他身後,其餘祭司也終於振奮精神,仿佛從鳳凰王的劍鋒中獲得了勇氣,高聲怒吼著衝向僅剩的守門者。空氣中魔力閃耀,猶如破碎星辰紛紛墜落;符文刻印的刀劍與鍛錘碰撞,發出雷鳴般的轟響,整個洞窟都在這一刻為戰鬥而顫動。
伊姆瑞克橫斬一劍,將一名敵人的小腿連帶膝骨一同斬下,後者發出淒厲慘叫倒地,他不作停留,趁隙一躍而過,跨過血泊,徑直衝入那敞開的內殿。
神殿所在之室,是一座龐大的天然洞窟,猶如山體的心髒被剖開,其規模足以容納整整一座城堡。他站在高處,俯瞰著瓦爾鐵砧主火山口,那是一片咆哮的火海,被高強度的魔法結界庇護著翻滾奔騰,烈焰如海嘯般起伏,被一係列符文導管引流至神殿鍛爐一側的數座冶爐之中,光與熱震蕩著空氣,像在怒吼。
殿內分布著幾座鐵砧和工作台,鐵砧上仍殘留著尚未冷卻的紅光,而正中央的主祭壇最為引人注目——那是一座由黃金與流銀裝飾而成的巨砧,表麵布滿古老而深奧的符文,流淌著幽藍光輝,仿佛在低語,又像在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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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從巨砧中彌散而出的神聖力量,強烈得令人心生敬畏,使伊姆瑞克不由自主地止住腳步。他從未親眼見過如此靠近的神力實體,那種壓迫感幾乎令他跪下禱告。
幾個侍祭正從一旁的通道匆匆離去,腳步踉蹌,神情慌張,手中抱著幾塊黑曜石般漆黑的盔甲,其色澤不自然地吞噬周圍光芒,像是從火焰中熔鑄出的夜之殘片。
伊姆瑞克隻是掃了他們一眼,便將目光投向主祭壇之後——那裏的身影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標。
柯泰克站在那裏,身穿莊嚴的儀式長袍,袍身繡滿金絲火紋,衣擺下隱約有血跡斑駁。赤裸的手臂上纏繞著附魔臂環與厚重護腕,脖頸上束著一道項圈,其上銘刻著古老契約的名字。
他左手持一柄長劍,劍刃猶如黑夜中裂開的深淵,流轉著幽藍與猩紅交織的光澤;而右手,則高舉著瓦爾之錘——那柄曾鑄造龍甲、神劍的鍛錘,金色錘頭上雷霆符印若隱若現,在火光中躍動著沉睡的力量。
“投降!”伊姆瑞克大喝一聲,聲音在洞窟中激蕩,帶著王權的怒意與質問,“柯泰克,為你所做所知交代!”
“站住!”柯泰克厲聲喝道,神情瘋狂卻堅定,手中高舉的瓦爾之錘閃過一道耀眼雷光,“休想再逼近一步!”
“你做了什麽?”伊姆瑞克緩緩向右側繞行,步伐沉穩,目光如刃,試圖繞到柯泰克與那些逃離侍祭所用通道之間,將柯泰克徹底困住。
“是誰讓我們的神隻跛足?”柯泰克怒聲回應,那聲音仿佛撕裂靈魂的尖嘯,“是誰將祂綁於鐵砧之上,強迫祂為你們打造最致命的兵器?”
他每說一個詞,那柄神錘上的雷紋便跳動一次,似乎連瓦爾之錘本身都在響應他的憤怒。
“凱恩!”伊姆瑞克答道,他熟知那神話。
“那你,又算什麽人,竟敢這樣對我?”柯泰克咆哮出聲,聲音中滿是嘶啞與憤怒,“當我可以為主人效力時,我為何要為仆人而勞作?”
“你與杜魯奇同流合汙!”
“所謂的『黑暗之人』?”柯泰克大笑,笑聲在洞窟中回蕩,如火焰在岩壁間舞蹈,“多麽膚淺的稱呼!你被這些名字蒙蔽了雙眼,如孩童被玩具欺騙。他們服務的,是更偉大的目標,而這目標將使我們的族群重返榮耀!”
“什麽目標?”
“當然是……統治世界!”柯泰克的語氣中滿是狂妄與虔信,如烈火中翻湧的熔岩。
“莫拉絲許了你什麽?”伊姆瑞克的聲音低沉,如劍鞘中即將出鞘的利刃,他幾乎已能觸及柯泰克。隻需縱身一躍、劍鋒一揮,便可終結這一切的混亂與背叛。
然而,他遲疑了,他想聽到答案,想了解這場墮落的深淵底部藏著怎樣的真相。
就在這時,他聽見多瑞安在門口的喊聲,那熟悉的聲音帶著擔憂與驚懼。他轉頭,揮手示意多瑞安不要靠近,眼神中帶著警告,也帶著保護。
“瓦爾的仆人,會渴求什麽?”
“矮人的秘密!”柯泰克的雙眼因狂熱而泛光,“我花了許多年嚐試理解他們符文的運作原理,但它們始終不為我所解。那是另一個種族的神語,是另一個神隻的私語。但……”他咬緊牙關,語氣驟然高亢,“憑借真正的魔法力量,憑借德哈的強大,我終於從那些矮人玩物中撬出了秘密!這股力量,將屬於我!”
“你已墮落!”伊姆瑞克斷然說道,聲音中毫無動搖,“你製造的一切都被腐化了!”
他身體繃緊,肌肉如弓弦般繃直,下一刻就將突刺而出。
“我雖目盲!”柯泰克咆哮著,“卻仍能看清你的意圖!”
隨即他高舉瓦爾之錘,朝那金符密布的祭壇鐵砧用盡全力砸下。
那一刻,大地隨之震顫,洞窟瞬間被刺目的熾光吞沒,一聲轟然巨響,如同雷鳴炸裂,撕裂空間,將整座神殿震得山壁轟隆作響、火星四濺。熔岩之海翻騰怒吼,無數能量電光自鐵砧中迸發,似要將虛空本身撕裂。
伊姆瑞克眼前白光一閃,刹那間失去了視覺,那神力所引發的魔法衝擊以毀滅性的速度擊中他,強烈的閃電從空中劈下,準確命中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掀飛出去。他重重撞在石地上,身上戰甲震裂,長劍也從麻木的指間滑落,叮然一聲落地旋轉。
他透過淚水模糊的視線,看到柯泰克竟毫發無傷地站在原地,嘴角露出瘋狂勝利的笑容,隨即轉身奔入一側通道,袍角在火光中翻飛,消失於迷宮般的黑暗中。
當一切塵埃落定,洞窟中的火光也恢複平靜後,伊姆瑞克命人封鎖入口,著手調查柯泰克遺留下的住所與工作區域。他在那間布滿灰燼與鐵屑的石室中,翻閱散落各處的物品,親自參與搜查。
其中有些破損的筆記與奇怪的器具,被祭司們認作是粗糙且危險的符文鍛造實驗品。然而,當他們試圖拚湊出柯泰克研究的全貌時,卻很快發現了最令人不安的事實:那些最新、記錄最完整的幾本手稿已然失蹤,無疑是被柯泰克的追隨者在混亂中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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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姆瑞克與祭司們仔細翻閱殘存的手記,而多瑞安則與祭司們深入那交錯盤繞於火山岩中的迷宮隧道搜索。
搜索的隊伍在拂曉不久便返回,並帶來失敗的消息。
“沒有人比柯泰克更熟悉那些隧道。”一位年長的祭司說道,聲音低沉而疲憊,“他已經探索了那些地方數個世紀,那些隧道交錯盤旋於火山岩層之間,曲折如蛇,深不可測。我擔心他早已預謀好逃脫之路,將每一處隱秘路徑都銘刻在腦海中。即使是一支軍隊傾巢而入,也無法將他找到,而我們……最多隻有二十多人。”
“你認為他會去哪裏?”多瑞安的聲音中帶著不安與克製的怒意。
“去納迦瑞斯,回到他的主人身邊。”伊姆瑞克神情沉凝,他緩緩舉起一本日記,那是從柯泰克房間中搜出的諸多手稿之一,封麵已被煙熏火烤染黑,紙頁邊緣焦黃翻卷,“早在戰爭爆發前,莫拉絲就以傲慢與好奇誘惑了他,她給予他矮人珍寶作為研究對象,那是一個她知道他無法破解的謎,一個誘餌,完美而殘酷。當他報告失敗後,她便派出一名女術士協助他,他們用黑暗魔法破解了一些符文鍛造的秘密,而柯泰克也就此踏上了背叛的不歸路。”
“他已經在進行某種秘密工程多年。”一名祭司低頭翻閱一本皮革裝訂的書卷,一邊輕聲說道,“他記下了非常詳細的筆記,許多內容我無法理解,超出我所學之範疇。我隻能看出,他正嚐試將古老的符文工藝與禁忌巫術相融合,創造出一種全新的鍛造形式。”
“他正在打造一副盔甲。”伊姆瑞克語氣篤定,他低頭翻閱手記,指尖在紙上劃過一行帶有注解的符文,“我看見他的追隨者正帶著那東西逃走,而他的手記也提到,這項工程正是在與納迦瑞斯開戰之初啟動的。他並未寫下其用途,隻留下一些模糊的暗示。其餘受他控製的祭司,則在秘密為杜魯奇鍛造附魔武器,將這些兵器暗中運往納迦瑞斯。”
“他還帶走了瓦爾之錘。”一名祭司補充道,聲音中帶著痛惜,“沒有這件聖物,我們的鍛造將大為衰弱。那不僅是神器,更是信仰與傳承的核心。柯泰克是我們中最傑出的工匠,曾被譽為瓦爾意誌的代言者。如今最強大的附魔技藝也隨他一同喪失,被杜魯奇用來反過來對付我們。”
灼燒感無休無止,烈焰在血液中流淌,穿骨蝕魂。即便肉體早已對高溫的痛楚麻木,那焚燒依然在馬雷基斯的意識深處肆虐不止,如同一道永不平息的烈陽,在他精神的每一寸疆域上刻下印記。他緊閉著焦灼的雙眼,試圖阻擋那無形火焰的侵襲,但卻隻能感受到更加熾熱的深紅在眼瞼後湧動。
他的父親——艾納瑞昂,當年是否也感受過這般痛苦?是否正是這種超越凡軀所能忍受的折磨,迫使他放棄阿蘇焉的祝福,改而投身於凱恩之劍的血火中?那個從火焰中誕生的戰神之軀,是否也曾在火光照耀下悄然裂解?
這個念頭令馬雷基斯逐漸冷靜下來。
他父親曾經忍受,他作為真正的繼承者,也必將忍受。這份苦難不過是神明賜予的試煉,是一種無上的冶煉之火,旨在鍛造他無可匹敵的意誌與榮耀的靈魂。
下一次,當他站在諸王子麵前,冷冷注視那些在他背後議論的貴胄,宣告他作為鳳凰王的權利時——他們將再無異議,再無遁詞!他們將會一目了然地看出,他那傷痕累累卻無比堅定的身軀中,所蘊藏的,是勝過一切傳統的力量。
他想到這裏,不禁露出一個幾乎近乎扭曲的微笑,那笑意如刀鋒般割裂了他焦裂的肌膚,使得他麵龐殘餘處綻出一道道細小而深刻的裂紋,如黑曜石碎裂般森冷可怖,卻更顯堅強。
他們的抗拒,不過是源自可笑的妒忌。
那個虛偽的篡位者貝爾夏納,不過是在調教一匹種馬般地栽培伊姆瑞克,一步步將他捧上王座。但實際上,伊姆瑞克不過是一隻披著龍皮的騾子,笨拙而駑鈍。
其餘王子也同樣被貝爾夏納低語般的謊言所蒙蔽。
等到馬雷基斯以阿蘇焉的認可作為鐵證,擺在他們麵前時——那等光芒將足以粉碎他們編織的假象。也許連伊姆瑞克,都會跪倒在他麵前,就如同他年少時那般優雅而不屈地跪在貝爾夏納腳下,隻不過這一次,光芒將由他自己放出。
床簾微動,細紗如潮水般向兩側退開。莫拉絲的身影俯身而來,如同從黑霧中走出的女神,月光般冷豔。
馬雷基斯試圖起身,然而身體再次背叛了他,一陣如烈焰穿脊般的劇痛從脊椎中蔓延開來,仿佛有千鈞之力將他釘死在那沉重的床褥下,他的嘴因劇痛而不自覺地抽搐,扭曲成一個詭異而痛苦的猙獰。
“安靜些,我美麗的兒子。”莫拉絲低聲說道,她的語調宛如蛇的吐息,柔和卻致命。一邊說著,她一邊將手覆在馬雷基斯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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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一位你應當會見的人。”她繼續說道,聲音中藏著一絲興奮與深遠的期待。
一個形銷骨立的精靈緩緩走到莫拉絲身側,他的身形在火光中投下瘦長陰影,臉幾近蒼白得透明,雙目淺色,混濁中透出不祥的寂靜。雖看似盲目,然而那雙眼卻像能穿透一切偽裝,牢牢地注視著馬雷基斯——那目光如釘,直刺靈魂深處。
“陛下安好。”他的聲音幹澀卻清晰,“我是柯泰克。”
在烈焰灼燒的意識深處,馬雷基斯回憶起了這個名字,瓦爾的祭司。侍奉瓦爾的工匠,一個能令他——重生的人。
“已經準備好了嗎?”馬雷基斯帶著幾近狂喜的聲音問道,“時機到了嗎?”
“還沒有。”莫拉絲平靜地答道,“卡勒多將柯泰克逐出瓦爾鐵砧,如今他已來到安列克繼續未竟之業。”
“抱歉,陛下,工期要延後了。”柯泰克補充道,語調平靜無波,仿佛在談論一道冗長的雕刻工序,“不過我有信心,再過四年,工程便可完成。”
“四年?!”
這個回答猶如烈焰添薪,讓怒火再次在馬雷基斯的心頭燃起。他幾欲掙脫枷鎖,然而那具焦毀的軀殼卻依舊無動於衷,仿佛正嘲笑他不合時宜的急切。
再被困在這具焦軀之中四年?四年足以讓他的軍隊覆滅、王國淪陷、敵人坐穩王位、世人將他遺忘為一樁曆史中的失誤!
為何這份折磨還要繼續?
遠處,達克烏斯傳來的笑聲清晰地回蕩在晨霧尚未散盡的海風之中,那笑聲低沉、悠長,將馬雷基斯從回憶的牢籠中粗暴地拉回現實。他本能地皺起眉頭,意識像從熾熱火焰中跌入冰冷的水麵,在平靜與漣漪中重新聚焦。
他緩緩抬起左手,動作不快,卻仿佛舉起了整個世界的重壓。包裹手背的護甲在晨曦微弱的光芒中泛起幽藍色的金屬輝光。他凝視著,目光深沉,他能透過金屬看見皮肉與骨骼之下的記憶和痛苦。
片刻後,他緩緩地翻轉手腕,將那被同樣盔甲覆蓋的手心展現在自己的目光之下。那裏沒有血肉的柔軟,沒有任何指紋或掌紋,沒有,什麽都沒有,隻有鑄造時殘留的咒文印痕,如同烈火中的誓言,被永恒封印。
很久以後,一陣騷動傳來,船上的乘客們紛紛發出驚呼,那聲音如潮水般蔓延至甲板四方。
馬雷基斯抬起頭,目光穿越薄霧與海風,看向那逐漸從天海交界之處浮現的龐大輪廓——阿蘇焉聖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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