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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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們的哀號在粗糙而冰冷的石牆間回蕩,那痛苦的呻吟與撕裂心肺的悲鳴,被這座巨大的地牢反複放大,猶如無數冤魂在此地長久哀嚎,回音久久不散。他們被沉重的鎖鏈死死束縛,鐵環深嵌入皮肉,鮮血已與鏽跡交融。
幾名身披黑袍的精靈站在上方冷眼旁觀,他們的手中各持一柄彎刃匕首,刀身布滿陰森詭異的符文,寒光森然,在地牢幽暗的火光中泛出幽藍的輝芒,如同死神揮動的鐮刀。
地牢的一麵石牆中開辟出一間牢房,空間低矮逼仄,四周布滿熏黑的裂縫。牢房中央設有一個鑄鐵爐,煤炭在其中跳躍燃燒,火光映紅了石壁與人臉,像一隻永不熄滅的熾瞳。
兩個奴隸蹲伏在爐邊,滿身傷痕,脊背如彎弓。他們操縱著風箱,使火焰不熄,不斷將熾熱的空氣送入爐膛,他們的動作遲緩卻不敢停下,每一個呼吸之間都伴隨著恐懼。
爐火之側,全副武裝地站立的柯泰克一手緊握著瓦爾之錘,另一手則拿著一疊泛黃的羊皮紙,字跡密密麻麻,充斥著古老的咒語與儀式符號。他低頭專注地研讀筆記,神情冷峻,如同一座即將蘇醒的火山。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自地牢門口響起,沉穩而自信,帶著某種高貴而危險的韻律。莫拉絲帶著三名身披祭袍的女術士款款步入石室,長袍曳地,如黑潮卷動,陰影似乎隨著她們的腳步蔓延而來。
她們的氣息冰冷而強大,每一個呼吸都攜帶著死亡與命運的低語。她們三分別是德魯薩拉、阿什尼爾,而另一位則是賽裏奧爾唯一的孩子。
緊隨其後的,是更多的奴隸,他們的雙眼已被殘忍地挖去,眼眶中空洞滴血,仿佛不配目睹這即將降臨的神秘景象。他們步履踉蹌,肩膀顫抖,卻仍小心翼翼地扛著神聖卻又恐怖的負擔。
馬雷基斯,被安置在一張由黑檀和白銀製成的擔架上。
他孱弱的身形癱軟在鋪著絲綢的墊子上,整個人就像被烈火灼盡後的灰燼。紅黑交織的毯子蓋在他身上,卻無法遮掩那被烈焰摧殘後的傷痕累累。他的皮膚焦黑,裂口中隱約可見燒焦的肉與碳化的骨,烈焰曾試圖將他徹底焚淨,隻剩靈魂未被消磨殆盡。他的雙眼從那焦黑的麵容中死死盯出,泛著冷漠、痛苦與未熄滅的意誌。
莫拉絲輕輕抬手,指向中央的空地。奴隸們便被鞭子驅趕著將擔架安置在大廳中央,動作不敢有半分遲疑。完成任務後,他們幾乎是被驅逐般逃離地牢,身後是一道道落下的鞭影與斥罵。
“他必須站起來!”柯泰克掃了眼躺著的馬雷基斯,語氣中沒有一絲憐憫。
“我不能……”馬雷基斯低聲道,聲音中透出虛弱與沙啞,“烈焰奪去了我的力量。”
“很快你就不會再這樣了。”瓦爾祭司的嘴角浮現出一抹陰冷的笑意,“你將比以往更為強大!”
“我會賜予你力量。”莫拉絲說道,聲音柔和卻冷冽如冰霜。
她緩緩走向一名囚犯,一名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絕望的年輕精靈女子。她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揪住囚犯如瀑的銀發,將囚犯猛地拖至麵前。囚犯驚叫一聲,掙紮著,但那瘦弱的身軀在莫拉絲手中如同草芥。
她另一隻手向身旁的阿什尼爾示意,接過了一柄寒光逼人的彎刃匕首,那刀鋒在震顫,渴望著鮮血的洗禮。
她低聲吟唱,咒語粗澀、刺耳,帶著惡毒與褻瀆的氣息,從她染血的嘴唇間噴吐而出。囚犯在她懷中哀鳴,驚恐地四下張望,試圖從這無盡的黑暗中找到一線生機。
手起刀落,利刃劃過喉嚨,血光乍現,帶走了那最後的求生願望。
莫拉絲將匕首交還侍從,俯身揪住屍體的頭發,將其高高舉起,另一隻手則接住湧出的鮮血。她仰頭吞下那滾燙的生命之泉,然後將血液抹於臉上,儀式般地抹開。
“喝吧。”她再次接了一捧鮮血,緩緩伸向馬雷基斯那幾乎已無唇可言的嘴邊,她的聲音充滿了命令和誘導。
馬雷基斯吞咽著,如野獸般舔舐著母親手中的血,喉嚨中發出痛苦卻本能的低吼。他掙紮著將那滾燙的鮮血吞入體內,每一口血液都在灼燒他腐朽的靈魂,又將新的意誌緩緩注入他破碎的身體。他猛地倒吸一口氣,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烈火再次從體內燃起。
他在擔架上掙紮翻騰,左右搖晃,發出痛苦的低吼。他那無瞼的雙目死死地盯著莫拉絲,瞳孔中閃爍著瘋火與恨意,他的拳頭緊握,指節發白,不停地砸向擔架邊緣,發出沉悶的響聲。
又一聲嘶啞的喘息後,他突然癱倒下去,四肢鬆弛,手指微微抽動,如被抽幹的屍體般沉寂。
但那沉寂未持續太久。
一道輕輕的笑聲,從馬雷基斯破損的喉嚨間逸出,細微而清晰,猶如深淵中傳來的回響,冰冷、扭曲、不可名狀。
那笑聲打破了囚犯們的哀嚎,令地牢的空氣瞬間凝固,那些原本哭嚎不止的精靈全都噤聲,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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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雷基斯緩緩地坐起,他撥開那條血跡斑斑的毯子,動作沉穩而充滿決然,手指略微顫抖,卻帶著一種來自死亡邊緣的堅決。
“以命換命!”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喉音粗啞,但語調中卻恢複了幾分曾經的威嚴與不可違逆的君臨之勢。
“那隻是轉瞬即逝。”莫拉絲柔聲說道,輕輕握住兒子伸出的手,聲音像是呢喃,又像是一道低語中的警告,溫柔中蘊藏著深深的冷酷。
馬雷基斯將一條焦黑的腿擺下擔架,腳尖觸地,稍作停頓;然後是另一條腿,也沉重地踏上石地。他在母親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身形微晃,像是風中殘燭,卻依然固執地直立。莫拉絲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雙眼冷靜注視,不帶任何情緒。
他蹣跚地邁出一步,接著是第二步。他的幽靈般低笑再次響起,在空曠的石牆之間回蕩,如同深淵之下潛伏的怪物正從夢中蘇醒。隨著每一步的前行,他的背脊逐漸挺直,體內那被燃盡的力量正慢慢歸位。他轉過身,目光直視站在爐邊的柯泰克。
“我準備好了。”
祭司微微點頭,隨後他抬手示意身後的祭侍上前,那些祭侍一個個上前,捧著一塊塊漆黑如夜的金屬甲片走來。每一塊金屬都形狀詭異,邊緣彎曲不自然,布滿古老的符文與裂痕,仿佛它們曾在夢魘中鑄成。其中一些可辨認出其用途:胸甲、臂甲、喉甲、護手;而另一些形態怪異,拖曳著黑色鎖子甲,或綴有角度詭譎的鉸鏈,如噩夢中生出的器具。
第一塊鎧甲被緩緩放入熾熱的爐中,鐵與火發出低吼。奴隸們立刻被鞭子驅趕著加快風箱的頻率,風聲呼嘯,火焰卷舞。
柯泰克站在火前,喃喃向瓦爾祈禱,語調古老莊嚴。隨著咒語的湧現,魔法之風激蕩而出,將爐火催至極致,火焰變得熾白如晝,幾乎無法直視。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入爐,手掌穿越火焰,灼熱對他毫無影響。他從火中取出那塊金屬甲片,鐵片邊緣泛著紅光,空氣中傳來金屬與血肉即將融合的焦灼氣味。
他將它帶到馬雷基斯麵前,站定。
馬雷基斯的眉頭微微皺起,殘存的皮膚輕輕抽搐,但他的目光始終專注地注視著金屬那正在滴落的火油,仿佛早已預知了接下來的苦痛。
“這將會灼燒。”柯泰克淡淡地說道,語氣中毫無感情。
馬雷基斯卻尖聲笑了出來,那笑聲中帶著瘋狂,帶著蔑視,也帶著某種即將涅盤的亢奮。
“我已無所可燒!”他低聲道,聲音中帶著決絕與哀傷,“動手吧!”
一名祭侍躬身上前,鐵鉗中夾著一枚剛從爐中取出的熾熱鉚釘,表麵泛著橙紅色的流光。柯泰克和祭侍蹲下身去,配合默契,祭司將那塊熾熱金屬貼上馬雷基斯胸膛,在接觸皮膚的瞬間,伴隨著一聲劇烈的嘶響,水汽升騰,空氣中彌漫著血肉被燒灼的氣味。
馬雷基斯輕聲地發笑了,笑聲中摻雜著劇痛,也摻雜著快意。
“現在。”柯泰克說道,聲音低沉而平穩,如同重錘落地般不可違逆。
祭侍將鉚釘穩穩就位。
柯泰克俯下身去,開始低聲吟咒,那是獻給瓦爾的古老咒語,句句如鍛爐中砸下的鐵槌,帶著熱浪般的壓迫感。他舉起瓦爾之錘,動作緩慢卻堅定,然後輕輕一擊,精準地將那枚滾燙的鉚釘敲入馬雷基斯體內——釘進那塊事先鑿好的骨孔中,深嵌進馬雷基斯的骨骼。
馬雷基斯猛然仰頭,喉中發出撕裂般的咆哮,身形劇烈一晃,幾乎再次癱倒。他的每一根神經都被火炭觸及,每一寸骨肉都在反抗這來自地獄的契約。他多麽渴望自己還能閉上眼睛,用黑暗遮蔽這煉獄般的現實,但他的眼瞼早已被毀,他隻能強迫自己放空思緒,意識沉入那片他親手在靈魂深處構築的冰冷領域。
在那裏,他並非躺在鐵床上的折翼之身,而是端坐於金色王座之上,挺拔如初,頭戴王冠,身披父王之鎧。
一位又一位王子列隊走來,跪拜在他戰靴前,虔誠地親吻那象征權威的足尖。樂聲回蕩於神殿之巔,無數少女在王座下高唱讚歌,吟詠馬雷基斯之名,將他頌為太陽之下唯一的王者。
陽光透過穹頂灑落,照耀著他的加冕儀式,投下斜長如王杖般的影子。遠處,一隻籠子中,一團虛無之影痛苦扭動——那是從冥萊被拉回的貝爾夏納之魂,被迫眼睜睜地見證真正的鳳凰王登基為尊。
然而,現實殘酷地將他從幻想中扯回。
腳下的石地上,躺著兩具被榨幹的屍體,鮮血尚在蔓延。他的身體再度燃燒,那是新一輪的煉化之火,自體內蔓延而出。
但這痛楚,他早已熟悉。
他的感官已學會與火焰共處,將之視作血液中的一部分。
祭侍們仍在他身邊忙碌,用犧牲者的鮮血描繪每一塊鎧甲上的符文。符文曲折蜿蜒,交織如咒網。他們用精靈的頭發製成畫筆,沿著金屬的每一道彎曲與線條小心描塗,將活血注入死鐵,使其成為半活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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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馬雷基斯的下腿與雙足已被熾熱的黑鐵層層包裹,他不記得自己何時抬起雙腳,不記得自己是否曾掙紮過站起,但他知道——他一定抬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鉚釘嵌入腳跟與腳趾,每一次脈搏跳動都觸及那金屬深處的尖刺。
他忽然想到自己就像一匹戰馬,被釘上了蹄鐵,禁錮而又戰備。
這個想法不禁讓他笑了出來,笑聲幹啞而短促,透著一種異樣的自嘲與快意。
咒聲響起,如海潮般起伏。
莫拉絲依舊默默注視著他,目光深邃而難以讀懂。但她身後的侍女們已經開口,她們的詠唱回蕩在大廳之中,詞句交疊,音調各異,仿佛原本不該共存的音符,被強行拚合成一種不協調卻充滿魔力的合聲。
那是一種古老的、讓空氣為之震顫的咒語。
更多的鉚釘如暴雨般敲入馬雷基斯幹瘦的大腿,甲片的鏈環被嵌入他膝蓋兩側的骨肉,與神經纏繞交錯。他沒有時間呼吸,痛楚一波接一波,如烈焰輪番撕扯他的血肉。
隨著更多熾熱金屬貼上他的皮膚,疼痛如潮水般吞噬他最後的理智。那是純粹的肉體苦難,不似阿蘇焉聖火祝那種灼魂蝕魄的煉獄之苦,但依舊令人難以承受。
他的意識再次後退,被逼入更深處的黑暗。
在那裏,他看見萬羽白鴿衝上晴空,如雪般紛飛,翩翩起舞,以慶祝他的登基;千支號角鳴響,音波劃破天際,向天下頌揚他的榮耀與偉業。
鮮花從空中飄落,王庭如海洋般沸騰。
而當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現實時,他已從腳至頸披上了整套鎧甲。那是一副由金屬、符文與犧牲者之血鑄成的恐怖戰鎧,它緊貼皮膚,似與他的骨骼相融。他的身體在顫抖,不僅因痛楚,更因體內那股短暫的生命之焰正在熄滅。
“太早了……”他喃喃自語,聲音飄忽不定,“我正在墜落……”
莫拉絲眼神一凜,立刻招手召喚阿什尼爾。
阿什尼爾女毫不遲疑地割開囚犯的喉嚨,將湧出的熱血接入一隻銀酒杯中,她將那杯尚在冒著血氣的液體端到王子麵前。
馬雷基斯接過酒杯,手指在金屬上停頓了一下。
他意識到——這是十多年來,他第一次親手握住某樣東西。他緩緩低頭,打量著自己的新手指,每一根都活動自如,關節清晰,仿若天生。他一眼便認出那金屬構造所仿製的工藝,那是矮人與精靈融合的風格,精巧而堅固,不失優雅。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浮現出一個複雜的微笑。
即使到了今日,他昔日的偉大征途依舊在結出果實。
他仰首將鮮血一飲而盡,熱流順喉而下,如火焰般灌入體內。他緩緩低頭,注視著自己那條如同血肉般靈活的裝甲手臂,緩緩屈伸手指,感受每一道鎧縫隨意而動的精巧結構。金屬如肌膚,仿若有知覺,配合得天衣無縫。
那一刻,他沉浸於一段溫暖的回憶中——一段與他昔日摯友、矮人至高王斯諾裏共享美酒的時光。
他記得那位老矮人眉頭緊皺、滿臉困惑的模樣。精靈美酒芬芳輕盈、回味綿長,與矮人所釀那種烈性濃重、入口如鐵鏽的佳釀迥然不同。斯諾裏毫無猶豫地一口將整杯精靈美酒飲盡,像喝清水一樣爽快。他不禁輕笑,又為斯諾裏斟上一杯,語氣中略帶玩味地勸道,“要細細品味,讓酒液在舌尖緩緩滾動,潤澤你的口腔。”
斯諾裏總是樂於嚐試新鮮事物,他照著馬雷基斯的說法去做,誇張地將酒液在口中來回蕩漾,就像含著一口洗漱水,最後還故意仰頭咕嚕嚕漱了一聲,發出怪響,惹得馬雷基斯沒能忍住,當場笑出聲來,笑得無法自持。
然而,斯諾裏……已經死了。
記憶忽然扭曲,甜美化作苦澀,馬雷基斯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像是被千鈞之重的巨石壓住。他清楚,自己靈魂中的某一部分,早已隨著那位高貴的矮人一同逝去。
自那之後,他再未如信任斯諾裏那般信任任何人,再未敢向他人敞開內心。他將那份信賴深埋,不再允許自己去觸碰友情的軟弱,那失去的痛楚太深,深得令他在悲傷中丟掉了自己。
爐火忽然轟然高漲,熾焰舔舐穹頂,鑄爐一震。馬雷基斯被驟然拉回現實,他的視野染上一層模糊的紅霧,熾烈而濃重,他下意識地想要看清,片刻之後才意識到,那是他的鮮血,正在緩緩流淌,在炙熱鎧甲下蒸騰為霧。
他眨了眨眼。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帶來了無法言喻的喜悅,他終於,再一次能夠閉上眼睛,那對眼瞼是由薄如蟬翼的黑金屬鍛成,工藝精湛、角度恰當,精妙至極。他緩緩閉上雙眼,任由眼前一切墜入黑暗,沉入短暫的寧靜中。
他不言不動,沉浸在這一刻,如同初生。
“已完成!”柯泰克肅然宣告,聲音猶如敲鍾,在空氣中回蕩。
馬雷基斯睜開眼,他動了動雙臂,屈伸雙腿,試驗這具新生的身軀。灼燒依舊存在,疼痛仍在侵蝕,但他已能將之視作血肉的一部分,視作成長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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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片刻後,他低聲說道,聲音沉穩如雷,“我的王冠。”
柯泰克微微一怔,隨即轉頭看向莫拉絲。
莫拉絲並不言語,隻輕輕點頭,然後招來德魯薩拉。
德魯薩拉步伐嫻熟地走來,手中捧著一個天鵝絨軟墊,墊子上安放著一頂王冠——一頂用暗灰色金屬鑄造的冠冕,其上尖刺淩厲,如荊棘般生長,錯落有致,就像瘋子在瘋狂妄想中構思出的王之頭飾,充滿毀滅與苦難的象征。
莫拉絲伸手,試圖取下王冠,將它加諸馬雷基斯之頭。然而她的手尚未觸及,便被馬雷基斯猛然抬手抓住手腕。
馬雷基斯的動作迅猛如雷,充滿本能的警覺與敵意。
莫拉絲痛叫一聲,掙脫開來,踉蹌退後,她的手腕上赫然浮現出一道焦黑的傷痕,皮膚如被烈焰灼燒,隱隱泛起血泡。
“你不能碰它!”馬雷基斯的聲音低沉、堅定,不容置疑,“它不屬於你!”他目光灼灼,仿佛那王冠正呼應著他的靈魂,“它是我的!”
當莫拉絲還在一旁忙著處理那隻被灼傷的手腕,急促的呼吸與低聲咒語交錯不休時,馬雷基斯已將那頂詭異的王冠高高舉起。其上的尖刺在火光中投下長長的影子,如死亡之指伸向蒼穹,他一動不動地仰頭注視,隨後緩緩低下手臂,毫不遲疑地將王冠穩穩戴上。
“焊上去!”他命令,聲音如斧劈石,“讓它成為我的一部分!”
柯泰克沒有多問,他低頭應命,迅速召來祭侍,熔爐再次升溫。熾熱的金屬在短短幾息間化為流漿,黏稠如血。祭侍用鐵鉗將鉚釘夾起,一枚接一枚釘入王子的頭骨,在骨骼與王冠之間製造出永恒的契合。每一次敲擊都帶來一陣顱內轟鳴,但馬雷基斯未曾動容,他閉眼默默承受,置身無感的夢中。
片刻後,馬雷基斯伸手拉了拉王冠的邊緣,感受到它已牢牢鑲嵌,仿佛早就屬於他的身體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他滿意地停下手,緩緩閉上雙眼。
他讓意識抽離,遊離於這具改造後的肉體之外,他向下墜入那片沉沉地牢的最深處,任由德哈如潮水般將他吞沒,他感受著地脈的律動與儀式殘留的湧動,隨即借勢而起,乘浪扶搖而上。
他的意識如一道流星般衝破宮殿屋頂,穿越重重樓層,穿越父王曾居的王座之廳,他俯瞰塔爾·安列克,昔日輝煌如今於他眼中不過微塵螻蟻。他如振翅般踏出一瞬,便跨越了凡塵的界麵,進入由能量構成的高緯之境。
如同第一次佩戴鋼鐵頭環那般,他凝視混沌魔域——那是混沌諸神的疆土,是時間與空間、理智與形體皆為虛妄的地方。
可這一次,他心中毫無懼意。
沒有掙紮,沒有躲閃。
他以鎧甲之形顯現其中,周身熾烈燃燒,熾白之光在那無盡黑暗中劃出一道挑釁的烈焰,仿佛刀鋒撕裂夜幕,引萬界回首。
非凡人所能識別的意識開始震動,沉睡於深層虛空的古老存在緩緩轉動其注意力,目光如萬重星辰一般投來。馬雷基斯能感受到祂們的注視,如恒星燃燒般沉重,如潮湧海嘯般強壓心神。
“我,馬雷基斯!”他高聲宣告,聲音穿透混沌洪流,一柄燃燒的劍浮現在他手中,烈焰升騰,其形如艾納瑞昂當年揮出的陽炎劍,“艾納瑞昂之子,惡魔的克星!聽聞我名,識我真身——精靈的正統之王!”
隨後,他的靈魂如彗星般墜落,驟然歸返,他重返凡軀,如天雷貫體,一切魔法之光盡數隨他回歸。他的肉身驟然震顫,鎧甲上的每一道符文在刹那間爆發出幽暗的烈焰,宛若吞噬靈魂的冥火,他睜開金屬眼瞼,顯露出兩團黑火之瞳。
他俯視四周的精靈,他們低垂頭顱,戰栗不語。對他而言,他們已不再是同類,而隻是可憐的見證者,塵世王座前的匍匐者。他的聲音透過頭盔發出,空洞、低沉,猶如從屍棺中傳來,帶著死而複生的威嚴,在地牢中久久回蕩。
“我已歸來!”他宣告,詞詞如咒,“向我朝拜!”
眾人應聲跪下,毫不遲疑,盡皆臣服,動作整齊劃一,恍若神諭降臨下的絕對服從。他們不敢抬頭,甚至不敢呼吸。
唯有一人例外。
莫拉絲直視著馬雷基斯,她透過那重重鎧甲與烈焰,看見了她兒子的本源。她眼中沒有恐懼,沒有敬畏,隻有純粹的喜悅與驕傲。
“向馬雷基斯致敬!”她高聲呼喊,她的聲音穿透虛空與哀嚎,喚醒所有沉睡的命運,“向奧蘇安的巫王致敬!”
她的淚水如金線般順著麵頰滑落,那是歡欣的淚,是她等候多年的見證,是一個母親終於得見兒子重新站立的頂禮膜拜。
位於阿蘇焉聖殿大廳的馬雷基斯沉默地看著戴斯,又緩緩將目光轉向了戴斯手中的瓦爾之錘。錘頭呈金色,沉重而莊嚴,其上刻有閃電的標誌,符文如沉睡的雷霆靜靜閃耀,仿佛隨時可能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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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他伸出手,沒有言語,從戴斯手中接過了瓦爾之錘。他雙手握住這柄古老的神聖工具,揮舞了幾下,動作迅捷而利落,卻又帶著幾分孩童般的輕快。錘影劃過空氣,在大廳中留下淡淡金輝,如流星滑落。
“我曾以為沒人能夠再駕馭它。”馬雷基斯低聲說著,聲音在大廳中回蕩,“我曾以為這玩意兒沒用了。”
說話間,他將瓦爾之錘還給了戴斯,動作輕緩,卻不乏尊重。
他駕馭不了瓦爾之錘,他曾嚐試過。
瓦爾祭司們也嚐試過,他們在敲出第一擊後便耳聾癱瘓,有些人鼓起勇氣嚐試了第二擊……但都死了。死狀極慘,七竅流血,內髒震裂,仿佛這把錘子不僅錘打鋼鐵,也敲碎了靈魂。
嚴格來說,馬雷基斯也是一位鐵匠,他的武器——近四千年來陪伴他的毀滅者,是他親手所鍛,他是柯泰克親自傳授的學徒。
他知道,柯泰克懼怕他。那不是謙遜,也不是敬畏,而是赤裸裸的恐懼。
但他並沒有理由殺了柯泰克,柯泰克為他打造了午夜護甲,傳授了他技藝。他希望柯泰克能繼續為他鍛造能破碎最厚甲胄的利刃,能抵禦龍炎的神鎧,能重鑄他的黑騎士——讓他們披堅執銳,真正成為橫掃諸敵的鐵甲精兵,而不是拿著鐵矛、披著鎖子甲去送死的炮灰。
結果……
他在塔爾·安列克與阿蘇爾激戰正酣之際,鎮守納迦羅斯的莫拉絲卻毒殺了柯泰克。
諷刺的是——他的母親,同樣駕馭不了瓦爾之錘!
在他看來,這種行為正如達克烏斯所言:殺雞取卵。
短視、愚蠢、自毀前程。
他那愚蠢的母親啊……他那已經死去的母親啊。
戴斯笑了,臉上的皺紋隨之加深,如熔岩冷卻的山岩,在火光中刻出一道道滄桑的歲月之痕。
那一刻,馬雷基斯忽然在戴斯的臉上,看到了柯泰克的影子。
戴斯並沒有討論錘子的打算,他隻是張開五指,指向馬雷基斯身上的午夜護甲。
“我可以看看嗎?”
馬雷基斯沒有遲疑,他踏出一步,向戴斯靠近,仿佛回應一個老朋友的請求,而非對一位工匠的恩準。
戴斯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著午夜護甲,指尖掃過裂痕與焊縫,擦過戰鬥留下的傷痕與鉚釘,每一處都帶著故事,每一道都藏著血與火,他的手早已習慣爐火的炙熱,不覺痛楚,反而多了幾分親切。
他像是在撫慰一位舊日的親人,又像在聆聽一首未竟的詩篇。
待他巡視完畢,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難以言喻的滿意神色。
“保存得不錯。”戴斯點了點頭,“而且,我徒弟的技藝,比我離開時更精湛了……還夾雜了矮人的手法。”
馬雷基斯微微頷首。
“所以,你準備好了嗎?”戴斯問道。
“我準備好了!”馬雷基斯斬釘截鐵,回答中毫無猶豫,隻有迫切。
“但我需要助手。”戴斯點了點頭,神色平靜。
馬雷基斯的目光隨即投向了一旁一直保持著公式化笑容的達克烏斯,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凝視。戴斯順著馬雷基斯的視線看去,全場的目光也隨之轉向了達克烏斯。
這一刻,整個大廳都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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