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呂福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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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號樓,401室。
    漆黑的房間裏,微小的火星亮了又滅,嫋嫋的煙霧緩慢地向上飄去,然後融入空氣中消失不見。
    呂福生撣了撣煙灰,燃盡的灰塵卻掉落在瓷缸之外。
    缸裏已經塞滿了煙頭,幾乎就要滿溢而出,蜷曲的煙身在裏頭折斷,猶如某種形式的亂葬崗。
    這些,都是他在最近的幾個鍾頭裏抽的。
    可再怎麽抽,也緩解不了他內心的焦慮。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淋漓的血字。
    三天......
    三天內呆在小區裏正確簽收屬於自己的快件。
    這是呂福生的任務。
    當然,他本人並不叫呂福生這個名字,但現在,他要以這個身份過著日子。
    正確簽收,究竟是怎麽個正確法?難道收快件也講究姿勢?
    嗬,他可沒心思開這種低級的玩笑,依他之見,快件一定有真與假之分,真的快件或許是獎勵,或許是三天內在小區裏維生的資源,而假的快件,或許就寓意著死亡。
    既然如此,那又該如何甄別呢?
    呂福生想破了腦袋,依舊沒有半點頭緒。
    他在等待,等待所謂的快遞到來。
    唯有這樣,他才能切實體會到一次簽收的事件,繼而收集情報開拓思路。
    可他又有些害怕與躊躇,巴不得快件來得更晚一些。
    至少,他可以多享受片刻的寧靜。
    嗚——
    那是茶水壺燒開熱水的聲音。
    他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朝著窗邊走去,熱水壺就擺在窗邊的茶幾之上。
    突然,天空似乎亮了一下,好像是有閃電劃過夜空,可是,靜待幾秒,依舊沒有隆隆雷聲傳來,仿佛被扼殺在了雲層之內。
    氣氛愈發壓抑了。
    巨大的落地窗前,滂沱的雨幕好似就衝著呂福生的家一樣,一陣接一陣地掃來。
    “該死的天氣。”因為抽久了煙,呂福生的喉嚨有些發幹。
    忽地,他望向了對麵的居民樓,同層的住戶似乎隔著大雨在和他對視,看不太真切,隱約能看到對方穿著一件睡衣,顏色比較淺,上半身是淡淡的紅色,很容易分辨。
    不過,不知為什麽,他暫時看不到對方的臉。
    “我記得,那是401?”呂福生端起茶杯,吹了吹表麵的熱氣,“他也不怕被雨淋成狗。”
    說著,他低頭準備抿上一口。
    突然,天空再度亮了起來。
    無比狹長的閃電當著呂福生的眼前劃過夜空,停留了很久,像是血管脈絡一樣在雲層上肆意生長。
    還是沒有雷聲......
    但一切都被照亮了。
    靠近窗的所有的家具,樓底下雜植的草木,對麵樓穿著睡衣的男人。
    以及,一臉驚懼的呂福生。
    咣當!
    茶杯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滾燙的開水飛濺向呂福生。
    可他沒有感到痛,因為比痛更具有刺激與震撼的東西就在此時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清楚地看到,對麵樓穿著睡衣的男人,根本沒有腦袋!
    對方衣衫領口處的脖子正開著碗口大的猙獰創口!
    氣管處的呼吸吹出了一個個血色氣泡,在冷雨中炸開,下落的點滴鮮血染紅了僵直的胸口,在大雨的衝刷下,又慢慢暈染開,覆蓋滿了上半身,竟愈發地鮮紅。
    怪不得他看不到對方的臉......
    呂福生感覺呼吸都要停滯了,可這還沒有結束,他望見,對方正緩緩地伸出手臂,做著招來的動作,一遍又一遍,毫不厭煩。
    好在,閃電的光終究是暗了下去。
    視野再度模糊了下來,又回到了暴雨的主場。
    呂福生搖了搖頭,摁著自己狂跳的心髒,他深知,恐怖已經降臨到了他的身邊。
    霹啪!
    震耳的雷聲在呂福生的窗口外炸響。
    他毫無防備,大叫著按住自己的耳朵。
    一連兩聲。
    同一時間,緊閉的窗口驟然洞開,飛速往兩側移動的窗戶狠狠地砸在窗沿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迎麵而來的寒風,豆大的雨水,毫不留情地傾灑在桌麵上,然後一路淌向地麵。
    叮咚!
    門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給這一連串的詭異景象劃上了句號。
    呂福生失魂落魄地在地上爬了幾步,手掌被破碎的陶瓷碎片戳破,但他一直忍著沒有出聲。
    他還沒有緩過神來。
    叮咚叮咚——
    又是幾聲短促的門鈴。
    “你好,有人嗎?”
    門外傳來了呼喚。
    呂福生幾乎是貼著沙發站了起來,腿腳還是不聽使喚。
    “在......在的。”
    他連滾帶爬地來到門邊,不顧一身的狼藉,深吸了一口氣,繼而想要擰動門把。
    他並不是毫無準備,有了之前的異況,他已經將一把削皮用的水果刀拿在了手裏,隱藏在了腰後。
    吱呀——
    呂福生打開了門,見到了門後一身工作服的快遞員,對方也濕淋淋的,衣角向下不斷滴著水,頭發也雜亂地貼在頭皮上。
    “你好,我是快達速遞的錢錦濤,有您的快遞。”對方率先開了口,從那強打的笑臉來看,對方的心中也有煩悶的心事。
    “哦,你好。”呂福生的喉嚨上下滾動,他將刀別在腰間,伸出手來要接快件。
    手伸至半空,雙方都對著呂福生那千瘡百孔的掌心發呆。
    上方還嵌著不少殘渣。
    而那些已經脫落的部分,則是一個個淌著血的深坑,隨著他指間關節的用力,汩汩鮮血便不分先後地從傷口溢出。
    “那個......你沒事吧?”
    “別問那麽多,快件給我。”
    呂福生黑著臉,幾乎是劈手奪過了包裹,他的血液擦拭在上方,塗抹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紋路。
    沒有寄件人信息,很好。
    簡單到無以複加,願境基本就是在明牌告知他,這快件有問題。
    那接下來怎麽做呢?再詳細辨別一下,還是直接打發對方離開?
    “不不不,不對,正確簽收......既然快件有真假之別,那單純靠可疑的空白麵單來讓我做選擇實在太過簡單了,很有可能是設好的陷阱,讓我錯失機會。”呂福生強撐著精神去思考,劫後餘生的他仿佛腦子有過刹那的靈光,“對了!我為什麽要糾結這麽多,不管快件究竟是真是假,我簽收完丟掉不就好了?完成簽收才是目的,這會不會是規則中的漏洞?”
    有了這個猜測,呂福生有些躍躍欲試。
    隻見他飛快地簽署掉了回執,拍在程寂的手中,繼而推搡著程寂離開。
    待到一臉困惑的程寂下了樓,呂福生轉身就將快件踢進了安全通道裏,目睹著不大的盒子沿著階梯滾落,穿過金屬製的扶手,一路摔到了幾層樓下。
    悶響在各個樓層裏回蕩。
    最終消逝在陰影之中。
    “這樣就可以了吧。”
    呂福生自言自語,他關閉上了安全通道的大門,一步一趔趄地回到屋內。
    屋裏似乎停了電,不知是不是剛才打雷的緣故,一側的電閘亮著刺眼的紅燈。
    他忽地想起來自己還沒有關上窗戶,暴雨還在敲打著窗欞,發出指甲叩擊桌麵的篤篤聲。
    吱呀——
    屋裏每個房間的門似乎被強風吹動,時而閉合,時而敞開,它們並不是整齊劃一的開開關關,恰恰相反,同一側的房門居然能在同一時間荒誕地呈現一開一合的趨勢。
    好像這風,會拐彎......
    呂福生順著空曠的過道往室內望去,幽深的過道狹窄又漫長,似乎能一路朝著地獄延伸。
    而一個方形的輪廓就這麽擺放在路的正中間。
    表麵是斑駁的血痕。
    呂福生退了幾步,後背貼上鎖死的房門,門鎖上纏繞著厚厚的長發。
    “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呂福生慘然一笑,眼睜睜地看著快遞盒自動打開,從裏頭爬出來一個白衣女人。
    如果那個墜樓的醉酒男子在場,他一定會驚惶地大叫:是她!是那個撲克臉的女鬼!
    但呂福生沒有猶豫,退路已經堵死,籠罩心頭的惶恐刺激著他的大腦,繼而生成了一種暴怒的情緒,仿佛就是要和眼前的東西拚個你死我活。
    他抽出水果刀,赤紅著雙眼,猛地朝對方撲去。
    一刀接著一刀。
    鮮血模糊了呂福生的雙眼,但他隻是機械化地伸手捅刀,然後毫不留情沿著刀口向其他部位切割,他分不清什麽是血管,什麽是內髒,所有接觸到的東西都將在他丟失理性的瘋狂下化為碎肉。
    女人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卻掙紮得異常強烈,顛倒的五官好像永無止盡般向外冒著血,沒有瞳仁的眼睛卻傳達來陶醉的情緒。
    她同樣回以癲狂,雙手不斷擺動,撕扯著呂福生的麵部。
    指甲割開了呂福生的側臉,露出了他的牙床,甚至劃開了他的脖頸,血流如注。
    直到呂福生大吼一聲,將刀狠狠地貫入女人的天靈蓋,一切才偃旗息鼓。
    可這,隻是暫時的......
    呂福生無力地躺倒在地,目睹著女人隨著時間過去......
    然後慢慢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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