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程寂瞬間起身，這才看清了那雙手的來源，竟是付盛。由於付盛一直需要清洗拖把，又是在這冰冷的雨夜，上了年紀的他難以維持手掌的溫度，這才冷得讓人生疑。
    “看樣子，這就是所謂的汙染了。”付盛望著程寂身前不遠的那攤血水，僅僅從肉眼看去，就隱隱傳來一種微弱的不安情緒，與以往見到的場麵在觀感上完全不同。
    “所以，那些異狀就是能帶來汙染的原因嗎？”程寂在付盛的攙扶下站起身，道了一聲感謝。這才望著付盛接來一盆幹淨的水，在衛生間裏來回清洗，最終衝進排水口裏。
    “或許吧。”付盛麵色平淡，似乎並沒有對此有太為過激的反應。
    見狀，程寂思索了片刻，不由得狐疑地發問：“付先生，你難道已經見過類似的汙染了嗎？就在剛才的十幾分鍾內？”
    “為什麽這麽問？”付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下意識地想去按腰部，麵部表情也跟著皺了起來。
    “一是因為你的工作進度，恐怕遙遙領先其他人，有更多的線索收集也是情理之中。其次，你的反應太平淡了，好像見到過類似情況很多次，更關鍵的是你僅僅是第一眼看到就下了定義，認為這就是所謂的汙染。”程寂將自己分析的理由一一陳列出來，目光看向付盛那隱藏在黑暗中的臉，依舊沒什麽表情，仿佛任何事都激發不起他內心的波瀾。
    “是麽......沒錯。”付盛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手指指向門外，“拖地途中我就見到了很多血色斑點，突然浮現在地板上的，與現在的這一灘子血基本同源。既然心裏有了準備，那對這等景象，也見怪不怪了。”
    原來如此......
    程寂在付盛的陳述中沒有找到前後矛盾的點，於是，心裏也暫且對這番解釋多信任了幾分。
    “你去吧，這裏交給我就行，外頭似乎不太好辦。”付盛意味深長地留下一番話，不再搭理程寂。
    於是乎，程寂最後抹了一把臉上殘存的水漬，這才轉頭回到崗位。
    可是，當他出門後，卻驚訝地發現，那堆擁擠在過道中的紙人全都消失了。
    但他並沒有聽到感應門二度打開的聲音。
    就像是剛才衛生間吹來的一陣風把所有紙人都卷走了一樣。
    而不遠處，甄琴正貓著身子，露著半個腦袋朝著這邊窺看，見程寂平安無事，這才倉惶地招了招手。
    “怎麽回事？”程寂來到甄琴身邊，不由得問起剛才的變化。
    甄琴綠著臉，斟酌了一下措辭，這才用極其困惑的語調描述起事情的經過。
    原來，當程寂進門後不久，那堆黑影就開始移動了。
    不過，並不是朝著甄琴的方向，而是統統轉向程寂那邊。
    像是在圍觀什麽似的......
    窸窸窣窣的呢喃細語像是來自冥界的囈語，在便利店內回蕩，甄琴聽不清它們究竟在討論些什麽，隻能隱約覺得紙人們情緒很激動，直到付盛提著拖把顫巍巍地穿過人群，它們才在不久後發出像是歡呼一樣的鳴叫。
    而就是在同一時間，它們開始變得透明，然後徹底消失不見，緊接著，就是程寂那四處觀察的身影。
    都消失了嗎......程寂已經沒有鬆開緊鎖的眉頭，他不禁往貨架那邊走了幾步，他記得，紙人們還是有不少購買東西的欲望。
    由於燈還沒恢複，程寂隻能借助手電，掃向剛才紙人呆過的貨架。
    忽然，他和甄琴的目光都定在了同一處。
    隻見貨架上的部分貨物，不見了！
    為了保證看上去貨物充足，原本的貨架上都是塞滿了商品，不留一絲縫隙。可是現在，就像是被人挑走了幾樣，有幾列位置空缺了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像是小孩塗鴉一樣的冥幣。
    “商品，被它們拿走了......”甄琴緩緩地伸出手去，取出那輕薄的異度紙鈔，“這樣真的算是購買嗎？”
    “誰知道呢，我們手頭沒有錢去替換，也沒法從紙人手中追回商品，隻能先收著了。”程寂提議道，“你去統一回收一下紙鈔，我繼續排查一下貨架的東西。”
    程寂此舉也是謹慎起見，他不認為單純隻有紙鈔這種單一的變化。
    既然提到了“汙染”，而且是麵向所有崗位，那定然不會單獨存在於地板上讓付盛清潔。
    換句話說，可能每個崗位都有各自汙染的征兆。
    果不其然，當程寂排查到第二個貨架時，他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隻見原本放著飲料的貨架上，混雜了一些不同的產品，雖說外觀以及包裝顏色十分相似，但是細細看去，表麵會更舊一些，似乎有淡淡的油漬附著其上，觸碰時有種類似膠帶的黏著感。
    “恐怕就是這個了。”程寂伸手將其一一挑出，隨著他的手觸碰到的一刹那，一種徹骨的寒意瞬間就將他席卷，而原本澄澈的內容物，也開始變得渾濁，透著一股淡淡的血色。
    他邊走邊挑，不多時，腳邊就放了十餘種不同類別的特殊商品，在黑暗中微微顫動，如同將要孵化的蛋。
    “那這些東西該怎麽處理？”
    程寂不由得思考起了當前的問題，他試圖將這些東西丟棄到店外的垃圾桶裏，可是，他親眼見到被汙染的商品落入桶中，一轉身，它們又整齊地出現在了身後，並排擺放在地上。
    程寂這才知道，常規的處理方式是解決不了這種情況的。
    正當他思索時，倒是甄琴提了一嘴：“若是以往的處理方式，一些要丟棄的商品都會放到倉庫外頭的回收箱，有專門的人回來整理。”
    “專門的人？”程寂好奇道。
    “對，比如一些靠回收物品營生的人，過期的部分商品終究是還有利用價值的，比如塑料或者鋁、錫外殼。除此之外，有些落魄的流浪者也會來，找一些臨期或者剛過期的食品果腹。”甄琴點頭說道，“我記得，你......噢，我以前的同事，會把店長認為臨期不要的酸奶好好打包起來，送給一些民間自發的公益組織，繼而給貓貓狗狗加餐。”
    “原來如此。”程寂喃喃著，經這麽一提點，他似乎想到了表格中由盧翰管理的貨物回收，因此，他將這些東西統一裝進一個塑料筐裏，捧著繞到了便利店後側。
    後側隻有一扇門，也就是連通倉庫的那扇，再往遠，就是陳放工具的小屋。
    程寂記下了這裏的環境布置，繼而來到了那並排堆放的綠色大鐵箱旁，鐵箱頂部蓋著波浪形狀的蓋子，就像是那種屋頂的瓦片，能把雨水導流到地上，而不是積蓄在鐵箱上方。
    在鐵箱旁，盧翰正在一個雨棚下抽著煙，也不知是從哪裏摸來的。
    他背靠著門，見程寂冒著雨抱著一筐東西過來，趕忙站起身：
    “欸欸欸，幹嘛呢？”
    “丟東西啊。”程寂如實說道。
    “什麽東西要往我這丟啊？”盧翰叼著煙，煙圈打在程寂的臉上，一邊伸手取出了那一樣樣怪異的商品。
    程寂扇了扇煙味，也不避諱：“被汙染的東西。”
    “汙染？！”盧翰頓時瞪大了眼睛，極其晦氣地將商品扔回到框裏，“別丟我這，你自己分管區域出現的東西你自己處理，你放我這不是害我嗎？”
    “我就是因為尋常方式處理不掉才會過來，你管理的這些箱子恐怕就是用來處理各個區域的被汙染物的。”程寂解釋道。
    “我這邊統一處理？那我不就是大冤種嗎？你們東西都放我這，屆時店長一巡查，我直接被警告，你能負起這個責任嗎？還是說，你有把握放在回收箱裏的商品不會列入巡查之內。”盧翰冷哼道，毫不退讓。
    “我沒有把握，不過，既然崗位概述是回收，那這幾個回收箱一定是重點。”程寂沉聲說道。
    畢竟，環顧四周，盧翰其實根本沒有固定的崗位、空間以及設備，他的職責就是一種模糊的混合式概念，似乎獨立在外，又囊括了所有人，而店裏唯一和他崗位特征相關性高的，就是這堆箱子。
    “那道理你都懂了，你還要放我這？”盧翰嗤笑道，覺得程寂的發言是自己砸自己的腳。
    “當然要放，我隻是強調和你相關的事。但從宏觀的麵上看，店裏要想處理汙染的商品，是必須走你這個渠道的，這是暗藏的規則。而要想完成一個循環，你這邊定然也會安排有解決方法，例如，有人來回收東西等等。”
    “回收東西？”盧翰驀地站了起來，嘴上的煙頭掉落在地上，然後熄滅，“我都打發走好幾撥人了，他們上來就翻回收箱，拿走一堆東西，我擔心他們就是留下汙染的起因，這才把他們趕走的。”
    程寂心中一動，整個商品處理流程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他們多久出現一次？”
    “大概......五六分鍾吧，但來的人都不一樣，我不確定他們是否還會返回，所以這個時間頻率我覺得並不準確。”盧翰那死魚眼難能可貴地認真分析起來。
    是啊，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單純在某個時間節點批量出現，然後進入一段漫長的空缺期。
    “還有三十幾分鍾才會巡視。”程寂盯著盧翰的眼睛，似乎是在征求意見，他不打算強行辦事，鬧得雙方起衝突。
    見狀，盧翰咬著牙，看著在外頭淋雨的程寂，終是憤憤地說道：
    “你先丟裏邊吧，若是我在下一波被警告了，我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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