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第七怪談？”
    宋應航徹底愣在了原地，他從未想過，自己糾結了這麽久的問題、盤踞這麽多時日的心病，到頭來就是一個自己唾手可得的答案。
    “你真的是宋應航嗎？”程寂說出了心中積蓄的疑問。
    而麵對這個問題，宋應航回答得很堅定：“是，我就是宋應航。”
    他很確信自己的身份，對自己從來沒有過懷疑。
    “可是，你仔細回想一下，你不應該是在江城嗎？”
    “江城......”宋應航喃喃著，仰頭看著一片漆黑的穹頂，繼而張開了嘴，有些回憶起了什麽，“是啊，我本該在江城啊，我似乎是被袁老師還有一幫不認識的人殺死了......”
    “不，我又好像沒有死。”宋應航捧著腦袋蹲下身，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地上出神，似乎有些支撐不住突然湧進腦海裏的回憶，“我記得，在我昏迷之後，我親眼看見我自己浮在身體上，就像是靈魂那般，緊接著，我看到了一隻鬼，我很熟悉那個人的長相，但我始終回憶不起來。他當著我的麵鑽進了我的身軀，我看到我自己再度睜眼了！”
    再度睜眼？
    程寂倒吸一口氣，雙目四下遊移，這麽說來，所謂的兩個宋應航並不算是厲鬼偽裝，而是被替代了魂魄！
    呆在學校裏成為根源厲鬼的宋應航確實是本人，隻不過，自江城一行之後，用宋應航的身體活著的，則是另一個人，這個人繼承了宋應航的記憶，把自己完全融入了角色之中，甚至保留並加劇了宋應航關於尋找第七怪談的執念，哪怕成為了扮演者依舊如此。
    袁易川究竟想做什麽呢？
    是意外，還是有意而為？
    “當時有幾個人表現得很激動，我記得他們在跳著，大聲說著什麽神跡......”宋應航繼續說著，表情驟然變得有些惶恐，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怖的景象，“他們戴著白色的橡膠手套，上麵都是血，就像是......醫生？”
    “還有呢？”程寂的心情也被調動，他在漸漸還原出當時那個墓穴在焚毀前的原貌，不僅僅是一個集會所那麽簡單。
    “我不記得了......”宋應航的臉色漸漸回歸正常，看來，他已經從回憶中解脫。
    這個狀態下，程寂或許是得不到更多的線索了。
    “你，為什麽對這個怪談故事這麽有執念呢？”程寂忽然有些不解，看宋應航的本意，並不是為了害人，偏偏在無意間締造了諸多悲劇。
    “我麽......”宋應航喃喃著，漸漸談及了他的故事。
    宋應航的成績其實隻有中遊，在所謂的怪談編寫大賽之前，在校裏屬於是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孩子，老師不誇讚，同學不驚羨，家長不理會，這三種反應圍繞著他，陪伴著度過了絕大多數的校園時光。
    可他其實是一個極其渴望創造成就的性格，在幼兒園時期，他的動手能力以及想象力就遠超出同齡的孩子們，在其他人隻想著玩鬧、爭奪東西的時候，他在拚湊電子積木、繪畫、用稚嫩的文字暢想著腦海裏的奇幻世界。
    也正是在這個時期，他拿到了人生中最多的稱讚，身邊的人都說他，將來會是一個響當當的發明家或是設計師。
    他也是一直這麽夢想著的。
    可是，隨著跨入應試教育的階段，在麵對填鴨式教學、題海戰術的壓力下，原本這些備受誇獎的技能就變成了教師們眼中的累贅。
    在這所學校，教師的獎勵績效是和學生考入重點的人數相掛鉤的。而當自身利益與教學相互綁定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這場教學的性質，它的功利性很可能超過教育的本身。
    在這幫教師眼裏，隻有更好的學生才能給自己帶來更高的收益，他們恨不得每一個學生都是擅長做題考試的機器人，至於那些自稱能陶冶情操的興趣愛好，巴不得滾得越遠越好。
    課外圖書，沒收！拓展思維的趣味玩具，沒收！閑來無事暢想的自編故事，沒收！
    不僅要收，還要當著全班的麵閱讀，然後用嘲笑的眼神盯著，直到寫故事的人親自將記錄故事的本子撕成碎片，丟進垃圾桶，才在全班的哄堂大笑中讓當事人沮喪地坐回位置上。
    這是一場迫害。
    針對學生創造力的“屠殺”！
    他們以此為樂，將一個個個性鮮明的學生，變成戴著厚重眼鏡，對著書本搖頭晃腦的呆子。
    宋應航就是這樣沒落了下去，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稱讚的聲音了，他並沒有自恃才華，也從不心高氣傲，他隻是想做自己的事，想對其他人分享，收獲些零星的正麵評價來告慰自己在校學習期間的心情。
    他單純是不想麻木地學習，他想過得更有趣味。可惜，這些終究是奢想......
    哪知，在某一天，他的高光時刻到來了，校園裏的教師以個人名義搞了怪談的編造活動，在學生之間產生軒然大波。
    許多人都開始搜羅起信息，然後提交了各自對怪談故事的想法。
    而他，憑借著自己的思維，奪得了第一。
    這下，他的成果被全校人都認可了！隻不過美中不足的，就是隻占了七分之六。
    就差一個怪談！
    這就是他一直呆著直到現在的理由。
    再往後，就是怪談成真，讓苦苦思索的他看到了希望。
    他並不知道自己是引起這些異象的源頭，他隻是想著，順著這些成真的故事往下找，一定能找到第七怪談。
    所以他才拿著袁易川贈送的錄音機到處收錄怪談出現的景象，形成專屬的磁帶。
    這些磁帶不僅能引起校內的進一步轟動，更能讓他在後續一遍遍地回味中，找到新怪談的蛛絲馬跡。
    程寂不再說話，他發現，錄音機原本空蕩蕩的插槽裏，突然多了一塊磁帶，對應著，宋應航的故事。
    而後，錄音機自動彈出了錄音鍵，站在不遠處的宋應航也跟著一僵，然後漸漸地往下倒去。
    啪！
    他砸在了地上。
    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塊畫板。
    就像是在錄音結束的一刹那，宋應航從一個立體的人突然地變成了一塊板子，一麵是栩栩如生的表情，另一麵則是沒有噴塗任何顏色的木頭。
    程寂低下頭，打開了錄音機的插槽，裏頭的磁帶還帶著些許溫度。
    上方自帶著標簽：
    《不該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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