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眼前的蔡永旺，並不是一個正常的活人，而是一具早已被拆解的屍骸？
    程寂半跪在地上，感受著膝蓋上的重量，對方身為一具屍體，重心依舊非常穩定，像是能準確掌握平衡感的體術天才，在巴掌大小的區域裏使力，卻連一絲正常的晃動都沒有出現。
    而且細細回想起來，剛才在被對方抓著奔跑的過程中，對方的手似乎沒有任何溫度，就如同是一具非人的器具在抓著他移動。
    自己，就是在跟這種怪物合作嗎？自己還要配合著它的行動？
    這著實有些匪夷所思，誠然，它並不像尋常厲鬼默認的那樣，會對著自己顯露出陰沉詭異的一麵，甚至連陰森的表情都不曾擺出，但是這種與狼共舞的跡象並不好，誰知道一隻無法控製的厲鬼會在之後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
    “怪不得規則中要我保證它不會被淘汰，這怕是要聯合搞事的厲鬼把我架在火上烤啊......”程寂擰著眉頭想了想。從任務一開始就一直是“雙人”行動，沒有與其他潛在的扮演者接觸的機會，那麽照這種進展，這個蔡永旺本身就可能成為麻煩的根源。
    “也不知道其他扮演者是否會麵臨同樣的問題，如果也和我這樣，那所謂的厲鬼襲擊方向也很明了了，就是其他人負責保護的厲鬼同伴。”程寂抬起頭，注視著撐在窗台上，大著膽子歸還鑰匙的蔡永旺。
    他在試著想象其他厲鬼的模樣。
    而在程寂的注視下，蔡永旺的表情十分專注，似乎是真的把歸還鑰匙當作自己的一項使命來看待，盡管目前的程寂並不信任兩人之間的羈絆。
    目前的線索還是太少太少，他必須盡快中行動的限製中脫身，然後融入回這場願境的核心圈內，也就是扮演者最容易聚集的地方，在那裏，才是信息交換的重要場所，也是生與死最為貼近的“戰場”。
    唔——
    就在這時，窗台後的修女似乎從夢境中微微蘇醒，嘴上一邊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一邊伸展粗壯的手臂，將窗台邊的東西一一掃落，瓶瓶罐罐的在地上彈跳摔碎。
    不好！程寂心中一驚，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難保修女不會就這麽煩躁地醒來。如果就這麽引起追殺的話，蔡永旺倒還好，自己沒準真如不久前推理的那樣，要被牽連著遭殃。
    程寂猶豫了一會，多次想要站起來，那是他本能地去趨吉避凶。
    可是，蔡永旺卻絲毫沒有逃跑的意思，也沒有像那些故意引起殺戮的厲鬼那樣，用嘲弄的眼神回望程寂。恰恰相反，他隻是保持著靜止，放輕動作，用他那僵硬旋轉著的眼球注視著修女的一舉一動，似乎真的想穩住突發的事態。
    見狀，程寂陷入了思考。
    這不是編排好的陷阱，至少它與修女沒有合作的跡象......
    “或許，蔡永旺在單人的時候真的可信。”程寂觀察著局勢，蔡永旺雖說是一具被願境控製的死屍，但它在這一刻的反應讓程寂信服。
    因為在程寂看來，風險與回報是成正比的，越是這種重要的分岔路，越能看清一個人，亦或者一隻鬼的意向。
    誠然，厲鬼的情感可能是虛構的，也可能是一開始就設定好的，但從某個角度來說，厲鬼比人更好懂，人的潛意識是會隨著利益變化而改變的，前一秒是生死與共的戰友，後一秒就會因為利益相悖而亮出屠刀。但厲鬼不一樣，它頂多會偽裝，通過表現得親切而拉近關係，但它的內心想法是固定的，要殺一個人就會堅持到底。
    咚咚咚——
    雙方都保持絕對的安靜，程寂的內心在打鼓，直到聽見呼嚕聲再度響起，才像是抽離了力氣一般靠著牆體。
    修女沒有醒來，她似乎沒有戰勝睡意，碩大的手臂就這麽耷拉在窗台邊，就差一點就可以觸碰到蔡永旺那冰冷的軀體。
    程寂長舒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姿勢，將蔡永旺墊得再高一些，這樣它就能更進一步，從而更輕易地歸還鑰匙。
    隻見兩人一上一下，此時搭配得異常默契，有了前麵的“信任測驗”後，進度仿佛反映著程寂那不再忐忑的心態，推進得順利了許多。
    蔡永旺躡手躡腳地從程寂腿上下來，臉上依舊是固定不變的表情，仿佛剛才的風波隻是小打小鬧，他還是那波瀾不驚的樣子。
    程寂站起身，轉頭瞥了一眼修女，隨即拉著蔡永旺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然哥，你這麽急是要去哪裏啊？”蔡永旺主動提問道，臉上滿是輕鬆寫意，隨著他張口說話，喉嚨處的端口也在跟著一張一合。
    “我有問題想問你......”程寂帶著對方來到一個拐角，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蔡永旺，“我們兩個需要像剛才那樣配合下去不是嗎？”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蔡永旺的表情顯然有過片刻的一怔，隨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當然了，我們是兄弟不是嗎？我們要在這裏永永遠遠地呆下去，直到長大成人去拚自己的生活，沒有人能阻礙我們。”
    “既然這樣，我可以理解為你我的目標都是活下去，不是嗎？那我需要你告訴我，你下一步的行動是什麽？”程寂推敲著蔡永旺的答案，這話中的信息看似明顯，但也暗指著蔡永旺會為了活著而做出些什麽。
    “然哥，你忘了嗎？一切都是出於收養儀式，一會你體驗了一次，就都懂了。”蔡永旺沒有解釋什麽，而是留下一個懸念。
    程寂再次愣在了當場，當任務中的關鍵詞“獻祭儀式”被刻意強調的時候，撲朔迷離的合作傾向就有了猜測的方向。
    “也許我猜得沒錯，所有的厲鬼以及扮演者，都是奔著收養儀式而來的，那就是接下來的核心規則。”程寂仔細地揣摩此前的種種假想。
    鐺——
    巨大的鍾聲在夜裏回蕩，聲浪在院落中傳遞，嗡嗡作響。
    程寂有些措手不及，於是下意識地一聳肩，他發現，許是在模仿著自己，蔡永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做出了相同的反應。
    “你這是......”程寂輕聲地說道，卻見蔡永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下一秒，一個紮著兩個馬尾辮的小女孩從一側的牆角後跳了出來，後頭跟著一個模樣更小的男孩，怯生生地躲在後頭觀望著程寂二人。
    “你們兩個在這裏幹嘛！”小女孩大大咧咧地叉著腰，觀察著程寂和蔡永旺的反應。
    “沒什麽啊，我跟我的好兄弟聊天呢。”在程寂開口之前，蔡永旺破天荒地發話道，神情極其鎮定。
    “是嗎......”小女孩微微彎下腰，左右歪頭觀察著二人，“要是做了壞事，我可是要檢舉到修女那邊的。”
    話音落下，小女孩後頭的男孩頻頻點頭附和，目光越過程寂，直直地注視向蔡永旺。
    “放心......走吧走吧，集會的鍾聲響了，對了然哥，你說修女現在安排集會，會是有什麽大事啊？”這個節骨眼上，蔡永旺居然又把話茬遞了過來，明明他才是最了解答案的人，偏偏要由程寂來主導，這不是挖坑讓程寂跳嘛！
    但很快，程寂隱約猜到了其間深意，在這場扮演遊戲裏，在一開局就知曉最多設定的，絕對是npc無疑。反之，常常一言不發，想要再觀察觀察，了解事態的，就是扮演者。
    這歸根到底還是一場互相指認的修羅場，現在外人就在麵前，同樣是兩人一組，哪怕沒有扮演者，也不得不提防。
    而蔡永旺這麽做，就是想要折中，模糊自己身份的同時，盡可能做高程寂的身份，體現得他知曉的更多，融入進劇情人物的群體內。
    “厲鬼，居然能做到這一步......”程寂不由得有些心驚，但這種瞬間出現的情緒沒有直接表現在臉上，他反倒低下頭，故意用煩躁的語氣掩蓋住了閃爍的眼神，略顯嫉妒地說道，“還能有什麽事，肯定是有人要被收養了唄。像我們這種年紀偏大的，什麽時候才能出頭啊。”
    程寂說完的那一刻，場上突兀地寂靜了幾秒，最後，倒是後頭的那個小男孩率先反應過來：“是......是啊，肯定是這個，那我們抓緊走吧，去晚了修女沒準要生氣的。”
    聞言，小女孩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擠出笑意，朝著程寂二人擺了擺手：“那我和小超先走啦。”
    “嗯！我們馬上就來。”蔡永旺陽光地回以一笑，隨後站在原地目送著對方離開，語氣這才轉回冰冷，“然哥，你真厲害，一下就懂了我的意思。”
    程寂繼續沉默了一會，終於是切入正題：“剛剛你讓我別說話，還和我同步對鍾聲的反應，就是因為她們兩個在躲著竊聽，對吧？”
    若是提前對鍾聲有了心理準備，那絕對就是劇情人物無疑。
    蔡永旺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程寂，轉而像是不經意地問道：
    “然哥，你說他們兩個，你會支持誰被收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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