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密……
    這位步軍司的頭兒從下了早朝以後，便一直在這臨安城裏溜達
    從錢塘門到餘杭門，從艮山門到東青門……
    臨安城十二道門，已經被他統統給逛了一
    說是逛，但其實是
    除了趙都使在查之外，臨安城中的十二道城門，全部都戒嚴了起
    說法倒是很簡單，城中死了不少大臣，以防賊人流
    當然，這話是用來搪塞別人的，那殺人的凶手……
    現在還被關在馬軍司的牢房裏
    天氣酷熱，到了清波門後市街這裏，趙密也不是不體恤下屬的人，便勒停了馬，招呼著幾人在茶攤上坐了下
    反正都交待清楚了……步軍司的人雖然平日裏行事沒個章法，但畢竟是自己親自傳下去的命令，定然出不了差
    這攤主的茶苦得要命，還說什麽是從大理買來的好茶，光看那茶葉條索就粗獷得緊，幾人本想找麻煩，卻發現體中暑意已散去了許
    如此，才知道了這茶的妙
    “這賊老天也忒不講理，昨夜那雨像是要淹了這城，今日又這麽毒的太陽……”
    “呸！”那親兵吐出了粘在舌尖上的茶沫，又對著趙密道：
    “元帥到底在巡甚麽？您大可交付於我等便是……今日，今日您還得進宮宿衛，莫要耽誤了您的正”
    趙密喝著這茶，倒不似旁人那般難適應，一口茶入了口，他等苦澀在口中全部化開，幾乎沒味了，才緩緩地咽下
    查什麽？
    昨夜和劉錡一起押著楊沂中回牢，兩人都知道他是活不長久了，一路上便一直沉默
    禁軍三衙，殿帥、步帥和馬帥……做武將的到了他們這裏，幾乎算是到了
    可又有何用！
    楊沂中雖然沉悶，但忠君的心有目共睹，這大宋除了他之外，還能找出誰像他這般的愚忠！
    若不是皇帝授意，楊沂中就算瘋了，也絕對行不出這般大逆不道的事來！
    昨日晚宴之上，張太尉沒接話，劉都使沒接話，自己也沒接
    偏生你楊沂中要站出來，接這個差
    以命換命，若是能搏個身後名也就罷
    可死了那麽多大臣，皇帝又怎麽會、又怎麽敢替你說句好話！
    “正甫妻兒，當由我等共同照看……你，你也別太憂慮了”
    劉錡這話說得好笑，人都要沒了，還憂
    論起假惺惺來，他劉信叔當屬第一！
    楊沂中還是那副模樣……從官家定了他的死罪之後，他便再沒有抬起自己的頭
    這麽高大的一個漢子，此時，卻像極了街頭受了欺負的稚
    “你若是有想說的，便都說出來，能出上力的，我趙老二責無旁貸！”
    趙密在家中排行第二，從小便有這麽一個諢
    隻是隨著他年歲愈長，官職愈高，現在基本上沒人會這麽叫他
    也許是趙密這話有了效果，楊沂中彼時第一次抬起了頭：
    “此事本當某一人擔下，可臨了，卻還是差了一步……”
    他看著劉趙二人：“信叔兄、微叔兄，可願……可願助我做這最後一步？”
    “你的最後一步，就是取了秦相的性命？”
    趙密見他這個關頭還不醒悟，心頭全是怒其不爭的憤
    與皇帝辦差就辦差，你拚什麽命呢？
    劉錡也沉默著，楊沂中的這個托付……實在是太讓人為難了一
    楊沂中否認道：“那是牽連身家性命的大事，我豈會強人所難！”
    “二位……”那木頭竟然跪了下來，“柔福公主……不可讓她見到官家！”
    楊沂中想得非常簡單，秦檜雖然沒死，可皇帝適才對自己的態度……絕不是因為自己替他出了氣這麽簡
    官家是想要戰的，隻是旁人不懂罷了！
    隻要柔福公主死了，那時候便是死無對證……不管金人想要用她來做什麽文章，是想嚇唬也好，是想威脅也好，是想羞辱也好……
    便都隻能落
    這便是他心頭，現在唯一牽掛著的事兒了……直到死到臨頭，還想著替皇帝分
    可他想得明白的，別的人又怎麽想不明白？
    這事兒且不說皇帝讚不讚成，就算他讚成了，到時候一反悔，背鍋吃罪的不還是做這事兒的人！
    你楊沂中活生生的例子就在這兒擺著，還想拉著其他人下水？
    所以，趙密第一個就拒絕了他的要
    自然了，劉信叔那般貪生怕死的人，就更不可能會答應他的這種請求
    可拒絕是拒絕了，趙密卻一個晚上都沒睡
    他想了很多，他是太原人，家中父老早已被金人給屠戮殆
    政和四年起，他又一直在真定府當兵，金人南下的時候，衝在第一線的是郭藥師，緊跟著的就是他
    與他一起睡營帳的人，沒有一個活到了今天；若不是他跟對了人，後來投向了張俊，還救了張俊的性命，他估計也到不了如今的這個位
    這也是為什麽，他對楊沂中的做法覺得氣憤的原因……都是康王時期就跟著的，誰不了解趙官家的秉性？！
    他眼睛一閉，眼前飄著的全是死去的人的臉……
    有他在太原的鄉親，有他在河北的弟兄，還有被他親手所殺的江南流
    那些人就在他麵前轉啊轉的，轉得他好不煩
    到了雞鳴破曉時分，他索性不再睡了，直接坐起了身
    看著掛在牆上的佩刀……
    罷了，都是欠大宋的，誰讓自己也姓趙呢？
    如此，他今日才在臨安十二門設了
    “聽說官家要封一婦人做尚書，瞅這架勢，這人好像還真有些能”
    茶攤的位置距離唐府不遠，親兵的話把趙密從思索中拉了回來，順著這人的眼睛望去……
    謔！這人還當真是排了不少，從門口一直到街邊，少說也有百八十之
    憑借唐閎一鴻臚寺少卿的名頭，定然是興不起這麽大排場來的，這些人……都是支持李易安的？
    這邊的插曲讓趙密多想了一些，皇帝這看似荒唐的決定後麵，好像……有些別的東西？
    至少現在看起來，不少人都給當了
    茶喝得差不多了，眾人又各自把甲穿戴了起來，而這個時候，一匹大馬奔騰而
    看著來人，等他走近了些，趙密的心跳忽然變快了許
    終於是……來了
    “元帥！到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趙密卻好像背上了千鈞的擔
    這事兒做了，就要去陪楊沂中
    他娘的，怎的來得如此之快！
    定了定心神，趙密問道：“誰人跟著一起？”
    “是……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