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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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怪不了虞
    真的怪不了
    步軍司作為南渡之後、三衙裏擴建最快、現今人數最多的一個衙門,他們中十有八數都未曾上過戰
    被金人單方麵壓了一代人的時間,加上朝廷裏這些年的大肆宣傳,
    這些人絕大多數從記事開始,就隻知道金人是不可戰勝的,隻知道甚麽女真滿萬不可敵,隻知道除了嶽飛韓世忠那樣的天人之外,再無人勝得了金
    現在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辛次膺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們人不多,咱們能打,也能打得過!”
    “你此番撤入城中,那港口的商船怎麽辦?明州城外的漁家農戶怎麽辦?”
    “而若是勝了……富貴與榮華俱在眼前,功名與利祿我也能給你保了……跟我回去,回頭!”
    虞候麵色掙紮……這老先生的作風幾日來他也領教過了,若是自己說個‘不’字出來,他絕對會取了自家性
    可回去吧……
    好比從小到大就有人告訴你:鬼神非常人所能力也,一直給你說了十幾二十年,忽然有一天,又讓你提刀去和鬼神幹
    幸好城門的差人注意到了這邊……這幾日來,這些人還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明州
    那差人張口便問道:“軍爺何事?可是要退兵了?”
    辛次膺看也沒看他一眼:“回去告訴你家知府,金兵來”
    這話見效極快,那人連反應都沒做個,立馬就轉身跑了回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明州城的大門,便被死死地關了起
    現在好了,沒有半點退路
    在見著那些金人腦袋之前,這城門定然是不會再開
    虞候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即換了副狠厲無比的模樣:
    “若橫豎都要死,死在先生手裏,倒不如去換金狗一個腦袋!”
    說著,他一手抓住刀刃,血從指間滲出,從辛次膺的手裏,把刀給拿了回
    “先生找個安全的地方,若……若有萬一,當留得一條性命,回了臨安,也好有人告知趙元帥,替我等報”
    “沒有萬一……”辛次膺搖了搖頭,“我隨你同去……”
    “咱們五百禁軍還收拾不了這群人,活在這世間也不過是徒增笑柄罷”
    他還是那副模樣,袍子鞋子和麵子,全部都沾滿了沙子,怎麽看,也無法把他和說要與金人打殺的人,給聯係在一
    兩人回頭去叫醒營中昨夜宿衛的禁軍,又把這事兒沒有半點保留的,全部告知給了眾
    除了上船被被殺的那些人,現在還有四百八十多數……人一多,聚在一起,大夥兒雖然還是能看得出有些慌張,但至少沒有人跑
    “你們是步軍司的人,是三衙禁軍,是天子衛隊!”
    “好好想想,若是今日官家在這裏,你們該怎麽辦!”
    “對麵最多三四十之數……看看那船,最多也就是這麽些人,最多!”
    “就這點人,他們此番來,絕不是為了攻城略地,既不是為了明州而來,那便是為了這些商船來”
    “隻是求財,所以他們惜命,爾等需知道,你們穿上了這身甲胄,等的就是今日!”
    辛次膺也很無奈,當年平反賊的時候,他大手一揮,沒有多說其他,百姓們就自主地和賊人對上
    可現在,十倍人數的差距,他還得在這兒陳出當中利害……
    海邊已經有哀嚎聲響起,眾人抬頭望去,當真是穿戴著金國板甲的人,此時已經提刀跳到了別的船
    一旁反應過來的商船……隔得遠些的,直接就駛船跑了,更多的,則是紛紛棄船,所有人都朝著明州城的方向跑
    “我代趙都使向各位允諾……一個人頭……十萬錢!”
    十萬錢就是十貫,現今兒個錢不值錢,抵不上十兩銀子,但是六七兩還是值
    一件精刻的儺戲麵具,或是建康府外的一畝田,或是開一口三丈的水井……
    辛次膺的意思是,重賞之下,勇夫先
    總有窮的,總有把錢看得比命重的,他這最後的誘惑拋了出來,終於有人開始動了起
    各自把刀纏到了手上,橫舉在身前,他們看著在每艘船間跳躍著的金人,眼中發出了狩獵者的
    即使海邊全是沙地,但他們還是走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使的力道大了些,就會驚著這些
    而他們的這一舉一動……
    在離船隻有十幾步的時候,那船頭上的忽地轉了身過來,看著這群宋國禁軍:
    “籲!”
    他口中發出像是趕馬兒一般的聲音,雙手往上一抬……辛次膺看得清楚,這分明是大人嚇唬孩童的動作!
    可就是這般荒唐無比的動作,卻讓這群好不容易鼓起氣來的禁軍瞬間泄了氣,帶頭的前麵幾個,眼淚都快掉了出來,轉身就開始
    他們這一帶頭,後麵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的禁軍們,也跟著一起跑了起
    摸過去用了一盞茶,跑回來隻用了一眨
    比起那人的荒唐來,配合他動作的宋人,更是荒
    那金人在船頭笑得狂放,辛次膺差點血都給吐了出
    禁軍尚且如此,那各地的廂軍又當如何?!
    又想著官家這幾日在臨安鬧了這麽多的事出來,他麵對的又何止是金國人的滔天巨浪?
    仕林間、百姓家,廟堂裏,朝堂外……
    要是今日不把這些人留在這兒,別說是皇帝不打,他第一個出來勸皇帝別打!
    迎麵撞上了埋頭隻跑的虞候,這個時候,辛次膺一句話也沒和他多
    又一次把沾著虞候血的刀搶了過來,他就這麽拖著,在沙地上畫出了一條直
    他誰也沒有勸,他什麽話也沒
    有些吃力地爬上了艞板,那人仍然沒有止住笑……
    宋人……
    世間當真會有卑懦到如此地步的人……哪怕是豬牛馬犬,也做不到他們的這般境
    之前還以為是大夥兒說笑,沒想到啊沒想到,說笑的人說的是真的,而且還保守了
    上海浦是去不了了,這明州港一行足夠保他們下半生的富貴,
    可若是再往南呢?
    那裏便是天下第一的泉州港了……
    他一麵看著前方的同伴們,不斷地從其他船上搬著東西;一麵遐想著日後的事
    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個翻爬到艞板上來的小老
    一直到……
    那刀從他的後背插入,刀尖從胸口鑽了出來,他都沒有反應過
    回頭看向這個老頭,他的眼中全是不可思
    辛次膺隻是擦了擦汗……幸好刺進去了,若不是用了全力,這刀要鑽破他的甲,還真是有些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