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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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時順風順水,這船上好不熱鬧。
    等現在要回去了,沒有了適才的喧囂聲,反而有些……
    落寞?
    劉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隻當是腦子乏了,當歇息會兒。
    可看到還在船艙那個位置躺著的辛次膺……這老頭兒應該是今晚最寂寞的那個了。
    大夫說過了,他殘了。
    殘了就是殘了,管你再難過再痛苦再不願意接受,
    就是殘了。
    夜裏海上冷得緊,趙都使給皇帝披了一件大氅,轉頭卻被趙官家披在了小尼姑的身上。
    趙密無奈,隻得把自己的袍子給讓了出來。
    皇帝踱步到了老頭跟前,他依舊是閉著眼睛。
    拙劣的裝睡罷了,真睡著了的人,誰會像他那般用力……眼角都被擠出了好幾道褶子。
    “朕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你也別覺得朕是來說風涼話的。”
    “好歹咱把命給保住了不是?再說了,伱又不是斷了腿,隻是變跛了些,咱路還是能走得了的嘛……”
    知道皇帝是在進行勸慰,但旁邊的幾個人聽了去,總是覺得怪怪的,
    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
    “你是怕人笑話?這可以放心,誰敢笑你,朕便讓他一直笑,笑一輩子,笑到哭,笑到死。”
    “若不是這個,那便是擔心做不了官了?那你更可以放心了,朝廷裏有得選的位置你開個口……爵位也不是不能談。”
    雖然知道皇帝是愛惜他們這群做人臣的,但親口聽見了他這般話語,別說趙都使覺得訝異,就連陸宰和小尼姑,也是生出了些感動。
    特別是陸宰……親眼見證了陸遊錯過了一個登天的機會,現在他回想起來,心都還在滴血。
    辛次膺的眼皮動了動,卻還是沒有睜開。
    輕輕歎了口氣,這次劉邦是對著趙密說的
    “那他就是覺得還沒盡興,你把那群人帶出來吧。”
    這……
    趙密頓了頓,同來的人,十有全都在明州下了船。
    但同樣的,也有人從明州上了船。
    有被替了的明州官員,有幾個冥頑不明嘴巴不太幹淨的和尚;
    還有的,便是範家上下九十一口人了。
    從妻到妾,從嫡到庶,從男到女,從老到幼,沒有一個漏網的。
    皇帝已經殺過了一尚書,現在雖然又殺了一知府,但對趙密的衝擊已經沒有那麽大了。
    相反的,範同那人是有了自己的取死之道。
    可現在他聽官家的意思,是打算玩起株連那一套來了?
    趙密雖然讀書不算太多,可也知道五代那些國家的例子,
    沒有謀反的罪,官家這麽做,可是要動搖國本的!
    “你小子愣著幹嘛?沒聽見老子的話?”
    趙都使躬身道“官家,要不……要不再想想?”
    “想個屁!趕緊的,天一亮就到臨安了,沒那麽多功夫與你磨蹭!”
    心中萬般無奈,但皇帝不聽勸,趙密也沒有辦法。
    沒一會兒,從甲板下方,範家的人一個挨著一個,全被帶到了上麵來。
    家中剛倒了頂梁柱,這些人臉上是各種表情,有難過有絕望,也有憤恨有解脫,
    最多的,還是麻木。
    在明州範家是天,可在皇帝的麵前,連個人都不算。
    當麵對一個注定無法報仇的人的時候,麻木反而是正常的。
    劉邦拉著辛次膺的手,感覺到老頭兒手冰得厲害,又把袍子給解了下來,在他身上多蓋了一層。
    趙密表情抽搐著,把自己的最後一件直領對襟披風,披到了皇帝身上。
    “以前朕的身邊也有個老頭……本事可能比你還大,一張嘴巴,猶勝十萬大軍。”
    “當然了,對朕也是忠心得很,脾氣嘛,比你還要率直些。”
    “朕很喜歡他,但卻沒能保得住他的性命……你知道嗎辛次膺,朕從來沒有因為做過的事情後悔,不管是什麽,做了便是做了,後悔是最沒有用的辦法,除了騙騙別人,連自己也騙不到。”
    “朕隻後悔,朕沒有去做的事情。”
    “當年沒能保住他性命,也沒能為他出了氣兒,朕很後悔;現在你在這兒,朕不想再後悔一次。”
    劉邦站起了身來,走到了外麵的甲板上,又對陳妙常道
    “先回去歇息,明日便帶你回宮。”
    小尼姑想看熱鬧,又害羞得緊,遲疑了一下,還是回了自個兒房間。
    皇帝看著這倩影,不由得埋怨起辛次膺來……若不是為了你,老子今日便能成了好事!
    外麵海風像是刀子,刮得他麵皮生疼。
    範家的人就這麽跪著,沒有一個敢把頭抬起來。
    他從左走到右,又從右走到左,與那日在選德殿前他掃視眾臣的時候一樣。
    良久,他才站到了一個姑娘麵前……頓了頓,他又麵向了旁邊的男人。
    “站起來。”
    那人哪裏還有力氣,步軍司的禁軍架著他,硬生生把他從地上拔了起來。
    “皇……皇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劉邦看向趙密,後者頷首,從胸前甲胄裏掏出了一個冊子
    “範悟,罪臣範同胞弟,明州範氏布莊的東家……連續兩年壓了織布夥計的工錢,至今日為止,還欠了三十六戶桑農十一萬錢。”
    “又強占了為其做工的織女白氏清白……白氏父親報官無門,三月前在其布莊門口自縊。”
    “還有勾結明州市舶務方回等人,與……”
    他還沒念完,皇帝便一腳把這人給踢進了海裏,激起了好大一聲水花。
    不過很快,海麵上就恢複了平靜。
    趙密合上冊子……這是步軍司審問的口供,依著上麵的來說,範家用作惡多端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皇帝又走到了一人麵前,趙密拿著那本生死簿一樣的東西,被念著名字的人像是被宣告了死刑,即使夜裏黑,也同樣蓋不住他臉的白。
    “張千,範同表侄,紹興十年七月,與人在明州回香樓鬥毆,打瞎了人的眼睛;又曾在明州思北樓的花船上吃了白食,還曾偷看了四方街陳寡婦洗澡……”
    ‘撲通~’
    這人要瘦些,落水時候的動靜也要小些。
    “這人是範同族弟,他……”
    “官家!”
    劉邦回身看去,辛次膺扶著船艙的門欄。
    老東西終於睜開了眼,眼睛裏麵亮悠悠的,像是把海給裝了進去。
    “官家!”
    辛次膺又喊了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站累了,一下子便跪倒在了地上,把臉全都埋了進去,整個人的身子都顫抖著,啜泣不止。
    趙密長鬆口氣……幸好隻下去了兩個。
    收回了已經伸出去的腳,劉邦咧開了嘴
    “你小子,總算是出氣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