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預感從來不會出錯。
    淺淺跟著黑影一同踏進了季思陽的家。
    那是一個不大但十分溫馨的小家，家人們的合照掛在照片牆上，組成了無數個笑臉。
    每張照片裏的季思陽都笑的無比溫暖璀璨，肆意張揚。
    和淺淺見到的二哥哥的笑容一點都不一樣。
    她隔空摸著那些照片，忍不住發問：“這真的是思陽哥哥嗎？”
    “當然是了，為什麽會這麽問？”
    季朝陽不解，在他短暫記憶裏的季思陽一直是這個樣子的。
    “因為淺淺回家到現在，都沒有見二哥哥這麽笑過。”
    “那是因為今天以後，他可能沒有一天過得舒心吧。”
    季朝陽撇過頭不再看那些照片，“淺淺，你一會兒醒過來的時候，記得幫我給季思陽道個歉。”
    “知道了，二哥。”
    淺淺悶悶地回答，她不該問這個笨蛋問題的。
    一時之間，二人無話。
    淺淺站在照片牆旁邊，看著季思陽還有他的父母忙來忙去地給季朝陽救治。
    然後看著他們在看到季朝陽詭異的愈合速度的時候，驚恐地捂住嘴。
    又看著他們安慰彼此，約定著隱瞞季朝陽的秘密，在季朝陽醒過來的時候，對他展現和煦的笑容。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季朝陽沒想到自己沒死成，不知道是喜是憂地舒了口氣。
    “不麻煩，反正我們也是赤腳醫生，隻能給你包紮包紮傷口什麽的。”
    季朝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幾乎被白色紗布覆蓋。
    “你是個福大命大的。”季思陽爸爸遞給他一杯熱水，搪瓷杯子上還寫著各種語錄，“你是失足跌下來了嗎？你家裏人肯定很擔心吧。”
    原本雙眼無神的季朝陽在聽到“家裏人”三個字的時候，手指抽動了一下。
    他這些日子被折磨的腦子亂糟糟的，都忘記了自己還有能支撐他活下去的家人們！
    “我能借用一下你們的手機嗎？我想聯係一下家裏人。”
    “我們家隻有座機。”
    季思陽聽了季朝陽的請求，一邊積極回答他，一邊跑到一個櫃子前，將座機扯了出來。
    “給你用，你家人應該很擔心你，你身上應該很痛，你說吧，我幫你撥號！”
    季朝陽將謝妍的號碼說給了季思陽，在電話接通的時候，沒忍住紅了眼眶。
    “媽媽。”
    電話那端的謝妍也帶著哭腔：“陽陽，你在哪啊陽陽。”
    季朝陽將從季思陽那裏聽來的地址告訴了謝妍，又叮囑她一定要多帶些人來之後，就掛了電話。
    季思陽不解詢問：“你怎麽不多聊聊？”
    “不能讓媽媽太擔心，她還懷著妹妹呢。”
    說起妹妹，季朝陽臉上總算是帶了點笑意。
    “我每次都會和媽媽打賭，她懷的寶寶一定是妹妹，我還給妹妹買了好多東西。”
    “真好，我也想要個妹妹，但是爸爸媽媽不給我生。”
    季思陽托著胖乎乎的臉，滿是羨慕，童言無忌，卻惹得一旁的父母鬧了個大紅臉。
    “你可以在我媽媽生了妹妹之後，來我家玩。”
    季朝陽被這家人溫暖和諧的氛圍感染，漸漸放鬆了下來，還和季思陽約定了到時候帶他去看季家新出生的妹妹。
    “怎麽說呢，這約定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達成了。”
    黑影季朝陽架著胳膊，自嘲一笑。
    淺淺看了他一眼，自從跨進這裏，她就能感受到二哥散發出的悲傷的氣息。
    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二哥，手足無措。
    淺淺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心疼。
    “二哥，你要是想和思陽哥哥再見一麵，淺淺可以幫你的。”
    她是神獸血脈，總會有辦法幫他們兩個人見麵的。
    “知道你厲害，但不知道你這麽厲害呢。”季朝陽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建議，“你一定不要被白家人搶走，我不知道他們會對你做出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
    “淺淺知道了。”
    她還想說什麽，卻被外麵傳來的吵鬧聲打斷。
    “你們是不是把人藏起來了！！”
    白猛地咆哮從外麵傳來，淺淺被嚇了一跳，緊緊貼在了黑影身邊。
    黑影低頭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還是牽起了她的手。
    他本不該留這麽多念想的。
    季朝陽看著在外麵撞翻一切，又凶神惡煞撞進季思陽家裏的白猛，神色平淡地想。
    他現在就是個看客。
    要是淺淺問他為什麽白猛會這麽快找來，他甚至會無所謂地聳聳肩說，白家人在尚未熟練的手術中，往他七歲的身體裏植入了隻有定位技能的芯片。
    他看著滿臉絕望的七歲的自己，已經想不起當時的他心中到底都想過什麽。
    是馬上就會趕來的父母，還是還沒出生的老三，還是馬上要再見到的鐵門……
    季朝陽還是被抓了回去。
    他眼睜睜看著季思陽和他的家人被白猛帶來的人毒打，又在離去的車上看見了被肆意奔走的火舌卷進去的整個村子。
    明明上一秒村子裏的大家還在合力救人。
    明明季思陽還在和他討論著有關妹妹的未來。
    明明季思陽的父母還在笑著聽他們童言無忌，和外麵來關心季朝陽的人一起打趣他們倆。
    但此刻，一切都在化為灰燼。
    白猛坐在車裏在大聲的嘲笑村子裏的人不自量力。
    他並沒有因為作了惡而痛徹心扉。
    反而是後座的季朝陽痛到身體蜷縮，牙齒咬破嘴唇流出了股股鮮血。
    他一聲不吭死死承受，他知道，他才是罪人。
    在季思陽的村子被白家人毀了的當天下午，季家人衝到了藏在深山老林中的白家老宅。
    爭吵，搶奪，季朝陽像個破爛的布娃娃，任由他們擺布。
    他最後在謝妍的哭聲中清醒了過來，正在愈合的皮開肉綻的手為她擦去了眼角的淚。
    “媽媽，我好累啊。”他任性地把自己塞進了謝妍的懷裏，無力地說，“我能不能睡一覺。”
    謝妍抱著他，臉頰輕蹭他的頭發，溫柔地說：“睡吧，等睡醒了，我們就到家了。”
    “好。”
    但下一秒，謝妍懷中的小人就開始了抽搐。
    “二哥，你怎麽了？！”
    淺淺本就因為季朝陽的抽搐揪起了心，扭頭就看到黑影哥哥正在消散。
    她伸手去抓，卻隻抓到了一團霧氣。
    冰冷的手撫上了她的眼，帶來一片黑暗。
    季朝陽的聲音從黑暗外傳來：“別看了，我死的太醜了，你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