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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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載光陰如白駒過隙,陳衣已於血海徜徉千年之久。
    “血海無邊,回頭無岸…”
    那日,他停下腳步,深邃蒼茫的眼眸,不再遙望無邊無際的血海,而是垂著首,注視著腳下的路,自嘲呢喃:
    “嗬,可笑。”
    漸漸的。
    他的眼前再無血海,腳下再無道路,他閉上眼睛,用心感受,朝相反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豁然駐足。
    “哈,是我著相了…”
    如夢初醒般的輕笑,飄蕩在空無一人的血海:
    “是海便有盡頭,血海無邊,隻因盡頭不在血海,而在心中,血魔那陣,困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的…道心。”
    “破陣的方法,從不必刻意去尋找…”
    陳衣猛地睜眼,四麵八方的血潮,頃刻褪去。
    “我讓此處是彼岸,此處便是彼岸!”
    此間少年,受困千載,一朝回首,困龍出海!
    …
    如今。
    魔土無至高,仙國一家獨大,吞並半數魔宗。
    萬古魔山不在此列。
    危難之間,魔主嬋紅衣挺身而出,憑一己之力與仙國元嬰鏖戰十天十夜,末險勝半招,拖著垂死軀凱旋歸來。
    “我攜九轉金丹,請魔主出山!”
    陳衣踏出血海那日。
    有魔修手捧寶盒,於魔山下大喊:事實上,此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些年每日皆有魔修獻藥。
    當年一戰。
    嬋紅衣焚血燃魂,傷及本源,較之血魔老祖傷勢,猶有勝之,雖說魔山存秘法,能叫她奪舍重修,再活一世。
    然而。
    心存死誌,回天乏術,縱是大羅金仙下凡也難救:魔土謠傳,陳衣與血魔老祖,共隕血海之下,她不願獨活。
    庇佑魔山千年,是她身為魔主的職責。
    兩不相欠後,她一心隻想隨摯愛而去。
    於是。
    世人皆知,魔山之巔,有一癡情女魔,不畏生死,彌留之際依舊在這漫漫紅塵中,苦等心上少年,誓死方休。
    日上三竿。
    魔山走出一女婢,苦笑道:“公子,你走罷,我家主人不願見客,她命我轉告,情意她承了,但無福消受。”
    “魔主!”
    前來獻藥的魔修心中大悲,不禁高聲相勸:“那人歸墟多年,恐怕早已投胎轉世,你又何必繼續畫地為牢?”
    “喑!”
    話音未落。
    山間忽有凰鳴響起,婉轉淒哀,要人心碎。
    “魔主要隕落了!”
    翌日。
    魔土傳出消息,有人歡喜有人憂:這位以女流身,卻撐起了魔土半邊天的奇女子,終究還是要老於歲月了麽?
    到死,也未等到那個執著半生的白衣少年。
    與此同時。
    魔山之巔,一襲紅衣翩翩起舞,哪怕白發及腰,容顏不複美好,但卻有股臨近登仙的氣質,令人下意識驚歎:
    年輕之時,定然也是驚豔至極。
    在她身旁,一隻黑凰悲鳴:她能感受到自家主人的生命之精正瘋狂流逝,至多三日便要凋零九幽,謫落紅塵。
    “凰兒,少爺不會死的,對不對?”
    “我才不相信他死了,他一定是嫌棄我…哼。”
    “壞蛋,大騙子,再也不理他了!”
    “少爺…”
    一曲舞罷,相思不解,女魔依偎著黑凰,低聲啜泣。
    又過三日。
    女魔一身元嬰魔氣,徹底散盡,沒了魔氣護體,她的傾城容顏迅速衰老,走向枯敗,儼然呈現油盡燈枯之相。
    她的時間到了。
    “凰兒,我死後,萬古魔山就拜托你了。”
    靠著黑凰羽翼,嬋紅衣在笑,分不清是喜是悲:“如果少爺還活著,如果他來尋我,替我跟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
    這一日。
    萬古魔山上,黑雪飄揚,漫天紫金蓮片片零落,八千丈魔氣墜下九重天,無數魔山弟子悲慟大哭,訴盡悲涼。
    那頭黑凰躊躇片刻,馱著嬋紅衣,來到長生山:主仆二人初見的地方,它希望能有奇跡出現,盡管渺茫無比。
    “若人生隻如初見…”
    氣若遊絲的女魔竭力睜開眼,喃喃囈語:“凰兒,莫要將我放在這山,萬一他歸,見我容顏不再,會不喜。”
    “隻要是你,任歲月更迭,我永遠喜歡。”
    這時,劍音茫茫,貫徹九州。
    刹那,山巔女魔,淚流滿麵。
    “我,回來了。”
    天邊飛劍,大片雲彩被震散,隻見一道造化神秀的朦朧身影巍然矗立,仿佛神祇顯聖,光芒奪目於烈陽爭輝。
    那襲紅衣眼角滑落一片又一片晶瑩,她笑著,又大哭著,然後慌忙將白發攏披身前,幹枯手背,在不停顫抖…
    她不想讓心上人,看見自己蒼老的樣子,她害怕心上人失望,哪怕被仙國十六教舉教圍攻時,她都不曾怕過。
    天上的少年下界。
    他輕輕握住女魔頭那雙殺過無數人的手,將她攬入自己懷中,很用力擁著,也很溫柔:“抱歉,讓你久等了。”
    女魔倔強地搖頭,試圖抽出手,似乎想著理一理鬢頰的發絲,但她實在沒有那份精氣神了,所以她有些遺憾。
    少年貼著她臉頰,聲音很輕:
    “放心,你還是很好看。”
    她低下頭,嘴唇微動。
    他嗯了一聲,說道:“好的。”
    她說,下輩子。
    “這一次,可不許再食言了…”
    他沒有說話。
    她閉上眼睛。
    初見,他便是那般薄情而深情,最後一次見,也是如此,不管有沒有下輩子,都不重要了,他在,此生無憾。
    地平線上,夕陽西下。
    少年將女子肉身埋葬。
    他站起身,毫無留戀,徒步下山,隻留下淡如止水卻又堅定萬分的一句:“待來世,寧負如來,不負卿!”
    …
    一日後。
    仙國境。
    飄搖大雪倒卷,璀璨劍光傾斜而下,雲海之上,一襲白衣手掐法訣,引來北風呼嘯,悲涼意境彌漫整片仙國:
    “本座一千年前陳氏長生,今日前來,隻為滅宗!”
    舉目嘩然:
    “是他,他回來了!”
    “他沒死?”
    “各位,他是誰啊?”
    “一千年前那個劈開過血海的長生老魔。”
    “血魔老祖元嬰級的怨念都沒能磨滅他,魔山之主是他的女人,他來為自己的女人出頭來…完了,全完了。”
    “仙國危矣!”
    那個男人。
    沒有世人想象中的滔天魔焰,反倒平凡至極,步履蹣跚,可,他每向前走一步,身上的劍勢,就會拔高一寸。
    直至這片天地再也無法支撐住他的劍意,崩塌破碎。
    “天寶宗,傷我愛妻,當誅!”
    第一劍便是殺招,仙國第一煉器大宗,灰飛煙滅。
    “極勝丹域,伐魔之戰有你。”
    劍意盎然,血飄人間,仙國丹道魁首,就此除名。
    仙國劍道聖地劍閣外,他笑得無法無天:“爾等也配自稱劍修?這一劍,斷你宗千年薪火,爾等服是不服!”
    劍閣內隻剩殘劍一柄,白衣瀟灑離去,無人敢攔。
    “此代太上,滾出來領死!”
    …
    腥風血雨,持續一月有餘,殷紅色浸透了仙國的天。
    那一年。
    仙國上上下下,家家縞素。
    而隨著那些承前啟後的仙宗古教沒落,數不勝數的傳承開始出現斷層,人間氣運亦隨之急轉直下,瘋狂倒退。
    估計再過一段歲月,這片天地連元嬰都誕生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