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玄武蕩魔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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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海船孤零零的飄在江麵上,與四下的糧船、渡船顯得格格不入。
    在宮裏辦事的第一天開始。
    麥福就在學,學哪些事能賭,哪些事不能賭。
    有些賭局,不需要看結果,你隻要敢上桌下注,便已然是大不敬了。
    岸邊的麥福注視了許久之後這才開口。
    “汪船主,就是這麽向朝廷效犬馬微勞的嗎?”
    汪直旋即便又醞釀起了情緒:“公公,這正是小民的一片拳拳之心呐!朝廷封關禁海,小民在海外受盡屈辱,佛郎機人隻當是小民是倭人,用銃炮逼著小民帶他們去往東夷販火器。”
    “這些火器,都是小民拚出性命去,才從佛郎機人手中盜出來獻予朝廷的!”
    “那不僅僅是炮,還是三十六島海外孤民的淚與……血啊!”
    言及至此,汪直已然是淚如雨下,就好似一個在外飽經滄桑的遊子一般,卻又決口不提那炮口的朝向孝陵一事。
    “嘉靖二年,汪船主的徽州本家汪誠齋先生自屯門大破佛郎機夷。”
    “繳得佛郎機炮三門,進之於朝,咱家昔日隨侍駕前也曾見過,比你這炮可小多了。”
    佛朗機炮是一款速射炮,自後膛裝藥,實際上就是大炮套小炮,三門小炮各自裝藥,開炮時隻需要切換小炮即可。
    故此每炮換彈時間隻有二十秒上下。
    但由於“大炮”與“小炮”之間的縫隙,炮彈的射程也大大縮減。
    單看這個尺寸,麥福就知道,這些炮,決計不是當初汪鋐繳獲的東西。
    汪直輕拭眼淚而後解釋道:“公公有所不知,此炮是小民自暹羅曆經九死一生……”
    麥福徑自抬手打斷了汪直。
    “汪船主,您要是一直這麽說話,那咱們就沒法聊了。”
    “是小民曆經九死一生掙來的六千兩銀子一門換的。”
    “下次直接說買的。”
    “好。”
    “公公所言之佛朗機炮,實則是佛郎機夷步卒所操之火器,而這種是在海上用的,故而射程都要遠不少。”
    “小民冒死送炮,隻盼朝廷能警惕此夷,如若不防,他日必為我大明心腹之患!”
    汪直言辭懇切,口口聲聲念著的便是朝廷。
    麥福有些不情願的咬著牙問道:“汪船主是個買賣人,自然是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汪直尷尬一笑。
    “直接說吧,汪船主此行所為何事?”
    “聊表忠……”察覺到麥福不是很友善的眼神,汪直這才將心一橫,低頭道:“朝廷欲行開海,設海關。”
    “然有關而無舟,雖設海關,實則形同虛設。”
    “五峰不才,願效河間郡公之故事,率三十六島舟師歸附朝廷,為聖天子保我大明萬裏海疆有海無波。”
    河間郡公即俞廷玉,汪直所指的是巢湖水師歸順朱元璋的事。
    麥福笑盈盈的坐在椅子上盯著汪直。
    “好,汪船主果然忠義,但這事兒咱家說了不算,汪船主最好還是說些咱家能做主的事情。”
    汪直沉吟片刻,而後才開口道:“小民聽聞錫山巨富鄒望亦是一片赤膽,公公可能引薦?”
    直到這一刻,汪直才算說是說出了心裏話。
    汪直就沒指望這麽輕鬆的歸順朝廷。
    此行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搭上鄒望這條線。
    “有點意思……汪船主當真是這麽想的?”
    “鄒員外大名,直仰慕已久,畢生所願如是。”
    汪直要搭鄒望這根線,這是麥福沒有想到的。
    這些倭寇本質上就是在海上收點保護費的經銷商,而東南的陶家、謝家這些大大小小的“高門望族”是供貨商。
    這也是為什麽東南假倭數倍於真倭的直接原因之一。
    真倭是真的隻能搶,因為他們人生地不熟,甚至連人話都不會說,但假倭卻是本鄉本土,直接找縉紳取貨便是,貨源穩定的多。
    隻是汪直如果真的從鄒望這裏拿了貨,那可就把東南的這些貴人們給得罪死了。
    “這事,咱家也管不了,但咱家隻能提醒一句,汪船主做買賣歸做買賣,但是汪船主既然上了岸,就得守大明的規矩。”
    汪直聞言心中大喜。
    麥福這麽一說,自然就是等於默許了汪直與鄒望勾連。
    當即稽首再揖道:“直,省得!”
    說罷,汪直起身麵朝孝陵再行五拜大禮。
    汪直看的倒是清楚明白,這不要錢的頭,該磕就磕,多少人想磕還摸不到這門路呢,賺錢嘛,不寒磣。
    “直這便回船上,命人將獻給朝廷的炮拖下來。”
    麥福徑自一擺手。
    汪直當即便大步流星的朝著碼頭上走去。
    當看到汪直全須全影的回來時,等在船上的王滶都看傻了。
    “義父!那閹狗沒難為你吧?”
    “胡說八道!叫麥公公!”汪直瞪了一眼王滶,而後便興高采烈的指揮著船上的水手拆起了艦炮。
    當初謝家的人,是汪直親手殺得。
    許棟活著的時候,有些貴人還能豁出去跟許棟來往。
    眼下換成汪直,這些人可就得重新掂量掂量了,橫豎都是重新扶持一個,何必非得是汪直。
    對於汪直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搭上鄒望這條線,先謀生路,其餘的都可以從長計議。
    不多時,二十九門火炮便拆了下來用小船陸續運到了岸上。
    就在炮拆光之後,汪直也再沒有上岸,而是命人調轉船頭,溯江離去。
    “哎!老祖宗,這汪直怎的跑了!”
    望著逐漸消失在江麵的船帆,麥福一聲冷哼道:“不跑?不跑等著伱們去砍他汪直的腦袋嗎?!”
    汪直走後,沿江各府的倭寇亦是相繼退去。
    麥福身心俱疲的坐在燕子磯頭,硬是逼著上岸的各部將炮輪番試射了一輪。
    看著砸在江麵上的炮彈,麥福的臉色愈發鐵青下來。
    “麥公公,都試過了,這些炮都比大將軍炮打的遠,使勁放能砸個四五裏,二三裏內還能有準頭,當真國之重器!”
    振武營的劉顯稍有激動的看著麥福,絲毫沒有察覺到麥福的身子一直在微微發顫。
    “好一個藝高人膽大的汪船主啊!他就不怕遇上個不要命的直接砍了他這腦袋!”
    劉顯聞言一怔,小聲喃喃道:“人汪直不也沒說這炮能打三十裏嗎……”
    麥福瞪了一眼劉顯,而後徑自上了馬車折返金陵去了。
    而被張黃蓋棄置在鎮江的那條船也很快便被鎮江府的官吏拖了回來,船上的那門炮也被用船呈送到了南京兵部。
    最後兵部工匠最終隻得到了一個結論。
    這門炮比汪直船上那些強些,但也沒有麥福預想的那麽誇張。
    “麥公公,除卻火炮之外,那張黃蓋的船上還有些東西不對勁。”
    “何物?”
    張鏊將兵部的抄報遞給麥福而後道:“用船上的火藥,炮彈能多打半裏,而且這種火藥,張黃蓋的船上也隻剩兩箱了。”
    “派人查過了嗎?”
    “裏麵沒有鬆香跟桐油等物什,隻有硝石、硫磺、木炭,配比也均不與我大明製式相同,天下操火器能與我大明媲美的,恐怕也就隻有佛郎機了。”
    大明的製式火藥跟西方截然不同,裏麵加了不少的在後世看來奇奇怪怪的東西。
    但這些東西也不都是白加的,各自都有各自的功效,桐油、鬆香遇火即燃,這些都是在試圖防止極端情況下火藥無法點燃的。
    麵對這種威力更大的火藥,使得守備廳內彌漫著一股詭異感,這是大明開國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大明內部跟草原之外威脅。
    麥福、張鏊兩人也是頭一次感覺到這種詭異的危機感。
    “上疏聖裁吧。”
    來自東南的一封封急報經由通政司跟各路的驛站湧向京師。
    ——
    西苑。
    “……皇爺,這三筐是保寧克終的,這十本是參寧克終的。”
    嘉靖聞言明顯一怔。
    “等會,筐裏是罵的還是保的?”
    黃錦這才低頭道:“保的。”
    嘉靖的眉頭登時便緊蹙了起來。
    他將寧玦放到東南去,就是因為寧玦混不吝,想要看寧玦攪起些浪花來。
    但要真的跟嘉靖說,寧玦能一輩子處於這個出淤泥而不染的狀態。
    嘉靖心裏也得掂量掂量。
    “麥福怎的說?”
    黃錦自懷中舉起一本奏章。
    “麥福是參寧玦恣意妄為,議事失儀,有勾結倭寇之嫌。”
    聽到黃錦這麽一說。
    嘉靖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寧玦自己上奏了嗎?”
    黃錦小心翼翼的瞥了嘉靖一眼。
    “寧僉憲奏本上說的意思是……”
    嘉靖驟然打斷道:“別說意思,一字不差的給朕念出來。”
    “陛下……”
    “朕讓你念你就念!”
    “喏。”
    “臣南京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寧玦謹奏:聽說又有人進獻五彩王八,五彩王八都是染色的,秦淮河五十文錢倆,陛下別買貴了。”
    還是熟悉的味道。
    還是熟悉的配方。
    嘉靖的麵色陰沉,黃錦哭笑不得的看著嘉靖。
    “皇爺,起碼能說明寧僉憲沒跟他們同流合汙不是……”
    嘉靖一把從黃錦手中奪過奏本扔出了殿閣。
    “告訴寧克終!”
    “那叫玄武!是玄武蕩魔大帝!不叫王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