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十年代的農村生活，羅學雲有兩件事忍不
    第一件是用水問題，上羅坡位於山脈邊緣，幾十年羅家人都沒能在坡上打出一口井，吃得水要從坡下的公共水井擔來，洗衣洗菜就在坡上的大蓄水
    往往是一臉盆水洗得齁髒，他們才有更換的意思，像羅老爹這樣的漢子，根本沒有正經洗手的習慣，他們是真覺得土比人幹
    第二件就是衛生間，這裏稱作茅廁，就是底下挖個大坑，埋口大瓦缸，兩塊木板橫墊作為立足之橋，根本沒有任何防
    這是農村地區經常發生小孩掉廁所事故的根本原
    跟這兩件事相比，沒通電反倒極其容易接
    羅學雲幾托關係，請建築隊工頭許全發動他在城裏的親戚，給在地區的朋友寫信，特意在某自來水機械設備所弄了一套小型淨化水箱和泵水水
    淨化水箱大概能裝一方水，有固定模塊可以添加活性炭、絮凝劑等藥劑，沉澱消毒得到幹淨水源，灌入放置在高處的小型泵水水塔，借助重力勢能實現簡單的自來水供
    很多農村再過三十多年才能實現自來水供應，有的人家就采用這種土辦法向城市看齊，實現廚房和衛生間有流動
    不過家裏沒電的羅學雲，隻能靠手動把水灌入高處水
    在大市場和許全親戚的朋友依約見麵，那人名叫李國東，三十來歲，穿著打扮十分得體，像是廠裏管理崗位的幹
    剛見到羅學雲時，他表現得很冷淡，給他遞煙都愛答不理，一副礙於交情不得不幫忙的樣子，談及設備使用、水管配套等問題時，語氣邦邦
    羅學雲閃身消失片刻，再回來手上拎著一個大西瓜，用繩編網兜纏
    “來得匆忙，不知道李哥喜歡什麽，瞧見市場有賣西瓜的，順手稱了一個，李哥留著解解”
    李國東接過能有七八斤的西瓜，臉色頓時緩和，開始時不時地搭話，解答羅學雲的問
    搞清楚使用說明後，羅學雲和李國東分手，趁著沒人注意，到箱子中把設備收進儲物空間，跟著就開始血
    既然要幹淨整潔的衛生間，淋浴設備、瓷盆、鏡子等等都不能少，此時國際衛浴品牌都在沿海大城市，內陸使用的都是國營老廠生產，樣式陳舊，突出一個樸
    木板床衣櫃書桌、床單被褥、牙刷牙缸毛巾、剃須刀梳子，等等等等，既然搬新家，所有的家夥事都向著新的
    逛著逛著羅學雲有點恍惚，好像隻有在城市的大市場裏逡巡，才能有一點點記憶中的樣
    四十年飛速發展，舊貌換新顏，以至於經曆過這些年代的人，人生仿佛被憑空拉長，度過一個又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曆史時
    甩開傷春悲秋的感懷，羅學雲快馬加鞭回返黃
    在上羅坡的大路口老遠望去，初見雛形的磚房就像是灰撲撲土堆裏，一顆冉冉升起的鑽石，是那樣顯眼，教人脫不開眼
    “辛苦大哥這幾天守夜”
    到工地，人來人往地正熱鬧，大姐二姐的帶領嬸娘姑嫂，為後天的上梁準備菜肴，按照慣例，上梁這一天親戚朋友會自發帶東西過來幫助，得管頓飯一起祝
    羅學楊吞吞吐吐道：“這幾天我沒守”
    “嗯？”
    羅學雲眉頭一皺，年紀大他許多的羅學楊平白地有些慌張，低聲道：“是大伯守的夜，他不讓我留這，我實在擰不過”
    這便宜老爹……
    晚上，羅學雲把水箱等東西一一搬出來排布好，謊稱是別人連夜送過來
    第二天，許全早早就帶人過來安裝設備，簡單來說就是堅硬結實的長木頭穩穩搭住，頂上安裝有滑輪，一頭連接拖拉機的車頭當作動力，一頭綁住預製板升到樓
    “東家的房子分兩塊，住宅和倉房，按以前上梁的規矩，最好十二點前能搞定，所以我們會分成兩組作業，天一亮就幹活，盡量不耽誤時”
    許全給羅學雲解釋一些習俗和門
    “這麽多規矩”
    羅學雲由衷感
    許全笑道：“蓋磚房上樓板已經是簡化，擱往年上梁可是建屋最重要的事，有偷梁送梁暖梁各種說法，蓋紅布請童男鑼鼓嗩呐吹吹打打，有得人頭”
    他看見窩棚裏擺列的水箱水塔等物，臉色還如常，可瞧見整整齊齊排列的一大堆瓷磚，頓時繃不住，以許全見多識廣的心性，都吃了一
    “你買這麽多瓷磚做什麽，別告訴我要貼地”
    羅學雲笑道：“地上要貼，牆上也要”
    衛生間當然要全瓷磚，臥室地麵得瓷磚，至於其他地方，當然不會這麽造
    “你瘋了，白石灰粉刷不好看嗎，這東西又金貴又容易”
    “掙錢本就是用來花的，再貴的東西，隻要買得起，就用得”
    許全無力反駁，摸著瓷磚光滑的表麵，頻頻搖
    “畢竟不能當飯吃，有錢攢著說不定什麽時候用得著，唉，我見過那麽多人，你這樣式的是頭一”
    水箱瓷磚這些玩意，對上羅坡的人挺新鮮的，先是很多小孩子，像鎖兒癟哥兒他們圍過來，問東問
    到最後，連他們的爹娘都按捺不住好奇，跟羅學雲搭訕問這些東西的作
    “擰開龍頭就能出水，可這水從哪裏來呢，會自己變嗎？”
    羅學雲目瞪口呆，想不出年過半百伯伯輩的人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隻得耐心解釋
    “水箱就跟坡上的大池塘一樣，水管就是各渠溝，龍頭就是田缺，我打開龍頭就等同挖開田缺，水就流進我的田裏，不想要水，就堵住田
    佬，你想啊，大塘裏的水能自個變出來嗎？”
    “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可你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水箱裏的水還得去挑，幹嘛不直接倒缸裏，用的時候拿瓢舀多痛”
    羅學雲科普的興致消減大半，旋即顧左右言他，不跟他磨
    然而他卻小覷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對封閉小山村的轟動程度，連帶著幺爺都拄著拐杖過來參
    摸著瓷磚光滑順暢的表麵，幺爺蒼老的臉上止不住震驚：“比瓦罐都滑，跟瓷碗都差不多了，葉娃，你買這老貴東西，難不成是要蓋皇宮？”
    “幺爺，您是誇我還是損我呢，城裏人都用這東西，以後咱農村人也用得起，我這不是先走一步嗎？”
    幺爺放下瓷磚，笑嗬嗬道：“都是一家人，先走的娃可不能忘記落在後麵的兄弟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