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難安寢府內泛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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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前院裏賈琮滿心疑惑,隻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再找馮媽媽細問賈赦當年那些
    隻說賈璉被賈琮一句話驚得心膽俱裂,原本讓小廝備下的車都不肯坐,跌跌撞撞順著花園角門跑回自家院
    就連一路上遇見川流不息前往各房各處的下人仆婦給他請安問好,他都仿佛沒有見到一
    直到看見自家小院的大門,才微微鬆了口
    “平兒!平兒!”賈璉連聲喚
    “來”
    房裏一名眉眼溫柔的綠衣女子迎上前
    見他這大冬天的居然跑得滿臉是汗,連忙給賈璉脫去身上大衣裳,打水絞帕子,親自服侍他洗手淨
    隻覺賈璉雙頰發燙,手指冰涼,平兒心中不免又是微微一
    剛剛下人傳來的消息不是說榮慶堂裏二房亂成了一鍋粥?
    怎麽自家二爺反而變貌變色的?
    倒像是受了什麽大驚嚇似
    “二爺怎麽這會子才回來?可用過膳沒有?”
    賈璉搖搖
    一顆心突突亂跳,臉色兀自陰晴不定,坐在炕沿上定了半晌神,才低聲問道:
    “平兒,你奶奶呢?不在屋裏麽?”
    平兒微笑著指了指裏間:“大姐兒剛喂了奶吵鬧覺兒,奶奶拍著哄她呢,這會子應該睡熟”
    大姐兒是賈璉的孩子,如今才將將半
    “瞧二爺說的這話,我不在屋裏還能去哪?”
    簾子輕響,一人笑吟吟從裏間走了出
    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
    “二爺回來了?老太太那邊不是早就散了?”
    “平兒,大姐兒睡熟了,你抱給奶娘送去,就去傳”
    這通身珠環翠繞,宛若神妃仙子一般的女子自然是賈璉之妻王熙
    “二爺,怎麽了?臉色看著有些不好?”
    王熙鳳接過小丫鬟捧來的熱茶,親手放在賈璉身
    賈璉心中無限狐疑亂竄,卻不知道如何開
    愣愣望了王熙鳳半晌,才長長歎了口氣:“鳳哥兒,我今日可算是被三弟嚇著了……”
    “三弟?哪個三弟?”王熙鳳一時間沒反應過
    這府裏排行古裏古怪,大房二房兩個二爺,兩個三爺,時常鬧不
    “當然是琮兒,二房的環老三關我屁事!”
    賈璉眉頭大皺,這女人還真被那王氏忽悠得當自己是二房的人了?
    聽賈璉話鋒不對,王熙鳳眼睛珠子軲轆一轉,滿臉堆上笑
    “琮兒?”
    “他不是昨兒墮馬受傷了麽?”
    “大老爺今日一大早就跑去榮慶堂鬧著打人殺狗的,連老太太都不得安”
    賈璉臉色沉了沉:“鳳哥兒,以後叫大老爺做老爺,他才是我親爹!”
    王熙鳳心中愈加起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夫妻就住在賈母距離榮慶堂不遠的小院裏,向來稱呼賈政王氏為老爺太
    好端端改什麽稱呼?
    賈璉抿著嘴唇,頓了頓才道:“你隻管叫這邊老爺太太做二叔二嬸就是”
    王熙鳳裝模作樣朝賈璉福了一福,笑吟吟地道:“是,是,是,都聽二爺”
    “爺叫我往東,我不敢往西,爺叫我殺狗,我不敢攆”
    兩人成親才一年多,正是蜜裏調油之時,還沒有跟日後烏眼雞一般鬥得你死我
    賈璉被王熙鳳逗得哈哈大
    瞬間將滿腔心事都拋在腦後,伸手摟住嬌妻腰肢,便往裏間走
    “當真什麽都聽我的?我可不信,偏要現在就試試!”
    王熙鳳滿臉嬌嗔,連忙推開賈璉:“青天白日的,你少作怪!叫人看見成什麽樣子?”
    正好平兒帶著丫鬟仆婦進來擺桌子,見小夫妻這般模樣,臉上早已羞得緋
    賈璉放開王熙鳳,訕訕笑道:“平兒來得正好,鬧了這一天,也真是餓”
    “對了,你們明天挑幾個丫鬟小廝送去東邊三弟院子裏,他身邊沒什麽”
    “頭上的傷也還沒大好,記得再送些補品藥材什麽的過”
    “知道了,二”
    平兒應了聲,擺好飯菜,帶著人退了出去,留他夫妻兩人自在用
    見房中無人,賈璉方壓低聲音將適才榮慶堂與東院發生的事情都一一告訴王熙
    王熙鳳心內悚然一
    “老爺當真這麽說來?”
    賈璉點點頭:“當我本來還沒有留意,被三弟一提醒,我才想了起”
    王熙鳳低頭想了想:“這麽著,我明兒挑幾個人過去,也順便去看看琮兄”
    賈琮向來是個小透明,平日裏任由邢氏如何磋磨都不言不語,跟迎春有得一
    難道摔下馬來還能給人換個性子?
    至於賈璉所說懷疑王氏在當年賈瑚夭折與張氏逝世等事上動了什麽手腳,她並不覺得有什麽出
    這深宅大院裏的種種陰私齷齪事,她打小就在王家看慣
    自家那好姑媽根本不是裝出來的那般賢良淑德,慈眉善目,她又焉得不知?
    賈璉仰脖喝下一盅
    “好,我也派幾個人去查查當年的事,不然我心裏始終不”
    夫妻兩人用完膳,自去回房安歇不
    賈府的這一夜格外漫
    榮慶堂與榮禧堂兩處不斷有丫鬟仆婦打著燈籠,絡繹不絕前去東府祠堂探視罰跪的賈寶
    今早榮慶堂內發生的鬧劇,在這跟篩子一般四處透風的賈府裏,自然隱瞞不
    就連紫鵑都在林黛玉耳邊竊竊私
    “姑娘,你說寶二爺這一次被罰跪祠堂可能真改了?”
    林黛玉靠在枕頭上,手裏還握著卷書,不置可否:“改與不改,跟咱們有什麽相幹?”
    府裏今天傳出來的那些流言蜚語,讓賈寶玉的風評大為不
    林黛玉口中不說,心中卻早已決定要跟這位表兄再疏遠
    初進府時,王氏在屋內跟她說那一番話,她可從來沒有忘記
    當初隻不過是因為兩人一同養在賈母身邊,顯得比別人更親近熟悉些而
    若說還有什麽別的心思,現在還是沒影子的
    “如今雖然還是十月裏,畢竟夜裏風寒,寶二爺原又受了驚嚇,也不知道他……”
    紫鵑還待說什麽,林黛玉已經放下手中書卷,合上雙
    “睡吧,你要實在擔心,現在親自過去祠堂看看你家寶二爺就是”
    “反正這幾夜的東府祠堂,必定熱鬧非”
    紫鵑大羞:“姑娘這是什麽話?夜已經深了,那又是祠堂,可是我一個小丫鬟能隨便去的?”
    林黛玉翻了個身:“這不結了?”
    “襲人麝月擔心也就罷了,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老太太還能當真凍著他,餓著他不成?”
    ……………………………………
    榮慶堂內
    賈母卸了妝,安排下人去東府祠堂看視賈寶玉後,靠在床欄上默然出
    半
    才對特地進府來安慰她的賴嬤嬤低聲問道:“你說,老大這次忽然抓著寶玉的一點小錯不放,到底是為了什麽?”
    賈赦今早先將金榮等人的親眷全部拿住鎖在東院的空屋子裏,才帶齊人馬來榮慶堂發難,並沒有瞞過賈母布置在東院的耳
    “老大怎麽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庶子,做到如此地步?”
    自從徐碧溪死後,賈赦向來對賈琮不管不問,就像沒這個兒子一
    不然,邢氏也不敢明目張膽克扣賈琮院中月
    這一點賈母不可能不知
    賴嬤嬤低頭想了想,才謹慎地回答:“或許大老爺也是被壓製的久了,好容易抓住機會,想要大鬧一場,倒也是人之常”
    賈母歎了口氣,緩緩搖
    她在後宅裏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人
    始終覺得賈赦今次大鬧必有其他原因,絕非無的放
    “天晚了,你且家去,我也乏了,有什麽話明兒再說”
    賴嬤嬤服侍賈母睡下,這才趁著夜色出
    她原本還有心為自家兩個侄孫求求情,因賈母乏力思困,連一句求情話都還沒來得及
    此時的榮國府,沒有睡著的人又何止是賈母一
    榮禧堂,王氏院
    賈政臉色灰敗,額頭上蓋著一方錦帕,有氣無力躺在塌
    王氏坐在一旁流淚滿
    “寶玉雖然不爭氣,老爺也要保養身子,畢竟也是……”
    賈政搖搖頭,不等王氏說完,聲音裏已經充滿被壓抑的怒
    “王氏!你給我住嘴!”
    “不要再跟我說那畜生,我再沒有這樣卑鄙無恥的兒子!”
    “倘若你再這樣護著那小畜生,將來必定大禍臨頭!”
    賈政望向榮國府東院的方向,牙齒緊緊咬著嘴唇,心內充滿嫉
    自己最有出息的嫡長子賈珠早早娶妻生子,卻一病死了,身後隻留下個稚齡幼
    剩下的嫡子賈寶玉雖然才將將十歲,卻已然三歲看老,日後絕無大
    庶子賈環更是被趙姨娘教得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上不得台
    再想起今日賈琮為了隨身老仆敢直麵王氏怒火的膽氣,已是嶄露鋒芒,令人再也不敢如往常一般小覷了
    難道,這二房真就不如大房?
    自幼聰明伶俐的賈瑚死
    不愛讀書的賈璉也被賈母跟王氏聯手給養廢
    卻偏生又冒出個頭角崢嶸的賈琮!
    憑什麽?!
    明明都是老太爺的親生兒子,隻不過晚出生兩三年而
    憑什麽爵位是賈赦的,榮國府人脈是賈赦的,就連賈赦生的兒子都比他生的強?!
    賈政藏在錦被下的雙手倏地緊緊攢成拳
    他如何肯甘心?!
    又如何會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