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你，你滿口裏說的是什麽……”
    賈政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
    他像是從來沒有認得過王氏似的，望向她的眼神裏滿滿都是陌
    這就是他同床共枕幾十年，為他生兒育女的嫡妻正室？
    這就是他自以為能夠相濡以沫，白頭到老的良人？
    這就是他那個自詡慈悲善良，賢良淑德，從來不磋磨下人的妻子？
    一條鮮活人命難道還抵不上她一件衣裳？
    就連旁邊的賈璉都被眼前這慘烈一幕驚住了，身子後傾，雙手握著椅子扶手微微發
    “二哥，定定神，不要”賈琮低聲安慰賈璉了一
    俯身看著倒在滿地血泊中的小青，眉頭緊
    他帶小青來榮禧堂跟王氏對質，隻想讓王氏承認當年做下的那些齷齪事，定下她的罪
    並掀開那毒婦戴了一輩子的假麵具，卻從來沒有想到小青會橫死當
    他是後世來的人，對王氏這種出身豪門公府視人命為草芥的做派，心內登時大為憤
    正想開口說話，便見幾名健壯仆婦走進房來，當真要拖走小青逐漸冷卻的屍身，頓時勃然大怒！
    “你們進來做什麽？都給我滾開！”
    賈琮咬咬牙，強行壓住心頭怒火，轉身朝賈政長鞠一
    “二叔，你乃朝廷命官，自當明白大楚律例法”
    “就算小青是簽了賣身契的奴婢，也不能任由人私自處理她屍”
    “至少要派人去通報一聲官府吧？”
    賈政臉色又青又白，緊緊抿著嘴巴，一聲不言
    他當然知道賈琮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隻是如今心神大亂，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就出聲連斥退那些王氏叫來的仆婦，如此簡單的事，他都處理不
    隻瞠目結舌看著賈琮，口中訥不成
    賈赦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早在賈琮跟賈政說話的時候，便幹淨利落地抬腳踢飛了幾名仆
    “全部給老爺滾出去！”
    “人是老子從東院帶過來的，還輪不到你們榮禧堂來處理！”
    相比賈赦的霸氣側露，賈琮心內對賈政此人愈加鄙
    冷冷一笑，轉身朝同樣癱坐在地上的周瑞家的步步緊逼過
    “周瑞家的，你眾目睽睽下行凶殺人，還有什麽話說？”
    周瑞家的早已被小青之死嚇得心膽俱裂，不斷搖頭，渾身瑟瑟發
    “三爺……”
    “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誤傷，是了，我是誤傷，不是有心殺她……”
    “你們，你們都看見了的……我沒有故意殺人……沒有……”
    賈琮從鼻翼裏發出一聲冷哼：“就算是誤殺，你也免不得要流放三千裏，去刑部大堂走上一遭！”
    小青已然當場氣絕，自然不是什麽誤傷，而是實打實的誤
    周瑞家的這個罪名絕壁逃不
    “太太，太太你說句話啊……”
    “救我……”
    “我不要去刑部大堂……”
    周瑞家的被賈琮幾句話說得亡魂大冒，跪地膝行，朝王氏爬
    這當兒，王氏哪裏還顧得上
    雙手提著血淋淋的裙子，滿心滿眼都是小青臨死前那道絕望怨毒的眼神與臨終留下的森然詛
    “滾開，你滾開！”
    “不要過來！”
    “人是你殺的！不關我的事！”
    賈琮一把拿住周瑞家的頭上發髻，讓她脖頸後仰，沉聲喝道：“說！”
    “你拿來讓小青給我下的前朝秘藥鎖青散究竟是哪裏來的！”
    “是不是出自王子騰府上？！”
    一語提醒了賈
    小青死不死在他心中都早已是個死人，前朝秘藥鎖青散才是他最關心的
    旋即上前一腳，用力踏在周瑞家的胸膛
    隱約傳來一聲脆響，周瑞家的胸骨已斷裂開
    “賤人！”
    “當年瑚兒一場風寒便要了他的命，是不是因為他被你們下了鎖青散？！”
    “可憐我瑚兒當年才三歲，你們，你們怎麽下得去手？！”
    賈赦目眥盡裂，雙目驟然血紅！
    賈瑚之死是他心中藏著的一根
    嫡長子不死，原配張夫人不會因家事國事兩兩艱難，心神俱疲，難產而
    更不會娶進邢氏這麽一個攪家精，害得賈琮生母徐碧溪產後失調而
    聽賈赦當堂翻起昔年舊賬，賈政這一驚非同小
    連忙站起身來，顫聲問道：
    “大哥，你說什麽？”
    “當年，當年瑚兒不是因風寒而死？”
    他心中嫉恨賈赦，心心念念想要取而代之，的確半分不假，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殺賈
    那畢竟是榮國府第一個嫡長孫！
    賈赦抬眼，冷冷看著滿麵惶急的賈
    “我說什麽？”
    “我說你那好妻子，好媳婦，用鎖青散殺了我的嫡長子賈瑚！”
    “要不是今天她又派這死丫頭朝琮兒下手，被太醫院榆老院使認出來那是前朝秘藥，老子隻怕現在還被蒙在鼓裏！”
    賈赦不再理會目瞪口呆的賈政，森然望向王
    “王氏，看看這倒在血泊裏的丫頭，你手中人命可是又多了一條，這榮禧堂的臥榻你還能睡得穩嗎？”
    “也不怕半夜做噩夢？！”
    說來也奇怪，這當兒，忽然起了一陣陰慘慘的怪
    掀起厚厚的門簾，直朝堂中撲來！
    王氏瞬間渾身寒毛直豎！
    “賈瑚不是我殺的！是周瑞家的，是周瑞家的親自給賈瑚下的藥！”
    此言一出，滿堂皆是一片死寂！
    隻有那道陰慘慘的怪風，將牆壁上掛著的幾幅畫兒，吹得嘩啦啦直
    賈琮陰沉著臉，一步，一步，緩緩走去王氏麵
    一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直勾勾盯著王
    王氏看著賈琮身形靠近，不斷向後倒
    賈琮那雙眼睛裏似乎藏有什麽莫大魔力一般，她竟然是逃不開賈琮的目
    倏兒，王氏抬起頭來，已然像是被什麽迷住了心竅，雙目發直，滿口譫
    “你，你不要過來……”
    “誰叫你從小聰明伶俐，事事比人強，將我的珠兒硬生生踩在泥裏？！”
    “誰叫你一生下來就是金尊玉貴的榮國府嫡長孫？！”
    “就連國公爺都親口誇你是賈氏麒麟兒，來日必成大器？！”
    “你是麒麟兒，我的珠兒又算是什麽？！”
    “你，你不過是犯官女兒生的孽種，也配被國公爺認定是麒麟兒？！”
    王氏猛地仰頭，哈哈大笑，笑意裏滿是瘋
    她像是將眼前的賈琮完完全全當做了那個早已死去的賈
    一邊說，一邊瘋狂大笑，直笑得所有人都寒毛直豎，脊背發
    “賈瑚！”
    “就算你是賈門麒麟兒，那又怎樣？！”
    “一包鎖青散下去，還不是死的不能再死？！”
    賈琮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森然出聲問道：“王氏，你暗地裏做下這麽多陰私事，難道也不怕被人知道？”
    他原本還稱呼王氏為二
    現在麵對這親口承認謀害嫡兄的王氏，那句二嬸是怎麽也都叫不出口
    “國公爺知道了又怎麽樣？”
    “張氏那犯官之女知道了又能怎樣？還不是一包藥粉下去乖乖等著難產而死？”
    “有我那好婆婆，你那好祖母幫我打掃清理，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老娘也隻當他是過耳秋風！”
    見王氏瘋到連賈母都說了出來，賈赦再也忍耐不住，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狀若瘋魔的王氏臉上！
    “你特麽給老子閉嘴！”
    一顆心卻是不斷往下沉，往下
    他早已相信了王氏所說的話，當年賈瑚跟張氏之死背後，的的確確有賈母出手的影
    否則，單憑一個剛剛嫁進榮國府還沒完全站穩腳跟的王氏，絕對做不到那麽手腳幹
    王氏臉頰肉眼可見紫漲起來，笑聲頓
    她像是被賈赦那一巴掌抽得清醒過來，滿眼怨毒望著賈
    “小婦養的賤種，你不要急，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不過是再一包鎖青散的事！”
    “你等著好好跟你那死鬼娘親嫡母嫡兄地府相會去吧！”
    一旁的賈璉雙目通紅，死死盯著王氏，瞳仁緊
    剛想開口說話，卻被賈琮用力握住他的
    “二哥，莫急，這毒婦今遭逃不過這一”
    王氏當眾承認昔年賈瑚張氏之死是她下的手，他要是還能讓這毒婦翻盤過去，他賈琮兩字從此倒轉寫！
    “哼！”
    賈赦從鼻翼裏發出一聲冷哼，截斷王氏的話：“毒婦！”
    “有種你就試試！”
    “你莫要忘了，你身邊可還有一個銜玉而生的鳳凰蛋！”
    “琮兒倘若少了半根頭發，老子要親手將你那鳳凰蛋陪葬！”
    賈政早已被王氏口中不管不顧說出來的那些陰私之事，嚇得魂飛魄
    心神大亂，口中翻來覆去隻有一句
    “毒婦，我要休了你！”
    “一定要休了你！”
    王氏像是剛剛才聽明白賈政說的話，猛地轉頭，狠厲盯住賈
    “賈存周！你居然想休了我？！”
    “做夢！”
    “我守過你父親祖母三年重孝，你休不得！”
    “我女兒貴為皇後宮中女史，寶玉銜玉而誕，生來就有大造化，你個窩囊廢豈敢休我？！”
    “等我二哥巡視九邊回來，必定不與你善罷甘休！”
    賈政被王氏氣得渾身亂顫，胸膛裏一口老血來來去去，翻滾不
    “反了，反了，你這是用王子騰來威脅我？！”
    “來人，快來人，拿紙筆來寫休書！”
    榮禧堂東耳房內人仰馬翻，正亂成一
    門外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
    “政兒，你要休了誰？！”
    “你不要忘了，她不但是珠兒寶玉的生母，元春還在皇後宮中執事！”
    “你敢讓元春身上有半點汙點，斷了她的青雲路試試？！”
    榮禧堂裏發生的這些事，自然瞞不過賈
    不顧年紀老邁，夜已深沉，親自扶著鴛鴦走來查
    見東耳房裏鬧得越來越不堪，當即闖了進
    賈政見了賈母，暴走迷失的心神終於回複幾分，抱著賈母的腿跪地放聲大
    “母親，母親！”
    “你不知道，這毒婦害了瑚哥兒跟大嫂的命啊！”
    “今次她又想要對琮兒下手，幸好被大哥發現，才沒有釀成滔天大禍……”
    “若是不休了她，讓我如何麵對列祖列宗？”
    “將來如何去見九泉下的瑚兒？”
    “瑚兒可是大哥嫡長子，是真真正正的榮國公嫡長孫啊！”
    賈政掩麵痛哭流涕，一副乍明真相，痛不欲生的模
    賈琮見賈政如此做派，心內愈加暗自冷
    賈政三五兩句便將一切罪責全部扔給了王氏去獨自承
    還真真就是原書中那個看似人品端方，實則懦弱無能的裙邊仔，媽寶
    王氏口口聲聲罵他是窩囊廢半點沒
    若不是他一直對賈赦嫉恨非常，王氏又豈敢做下這些沒天理良心的事？
    “政兒，你先起”
    賈母臉色肅然，淡淡掃了涕淚橫飛，神色猙獰，滿身汙血的王氏一
    手中龍頭拐杖在地上重重一
    “來人，將這丫鬟屍首帶出去好生安葬，什麽報官相驗，我賈府從來沒這個規矩！”
    “王氏，你先回房去換身衣”
    “周瑞家的，鄭華家的，去榮禧堂外跪瓷實了，沒有我的話不得起來！”
    賈琮暗中皺眉，不愧是賈母，三五兩句就平息了這場鬧
    卻不知道賈母究竟有沒有聽見王氏適才連她都攀咬出來的那些
    如果知道了，她會不會親手將瘋魔的王氏掐死？
    還會不會將話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賈母的目光在賈琮麵上停留三五秒，又是震撼，又是欣慰，又是厭惡，端得是複雜無
    頓了頓，才沉聲道：
    “璉兒，夜深了，帶琮兒回東院休”
    “政兒，老大，你們兩個隨我來榮慶堂！”
    賈母這一連串命令下來，賈赦與賈政都不敢出聲反駁，老老實實跟在賈母身後去榮慶
    隻有賈琮在賈赦經過身邊的時候，悄悄壓低聲音說道：
    “爹，讓王氏那毒婦親自畫押認罪，還有，趁便拿回榮國家主印信！”
    賈赦看著賈琮那一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心內霎時間翻起滔天巨浪！
    這才七八歲的孩子如何知道榮國家主印信不在他手裏？！
    又如何知道要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居然妖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