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一直覺得自己像根草，不起眼，但生命力頑強，他小時候靠著鄰居們的投喂，艱難的活了下來，後來靠著坑蒙拐騙，不但養活了自己，還養活了弟弟。

    之後……

    毛子醒來後，看著陌生的房子，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離開這裏。

    他不知道猴子有沒有被抓住，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此時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字：逃。

    逃回家中去！

    天色已經大亮，不過屋子裏沒有人，此時他光著身體躺在被窩裏，而他的衣服，正搭在火籠上，火籠中間的火盆已經熄滅，但濕衣服也已經烤幹了。

    毛子躡手躡腳的下床，迅速的穿上衣服，隻是一摸衣兜，發現衣兜裏空空的，之前放著的一對雕花銀鐲，已經不見了。

    他不知道是在自己跑的過程中遺失了，還是被人拿走的，但此時他也顧不得那些了，他小心的探出頭，觀察著外麵的情況，見四下無人，立即迅速的離開了。

    也是他運氣好，這七拐八拐的，竟然沒有碰到一個人，就迅速的遠離了。

    等救下他的人端著一碗米粥進來時，隻看到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兩個小時後，毛子終於走到一處鎮裏，他在這裏買了點吃的，又尋人問了路，然後繼續朝家的方向走去。

    這年頭，想坐車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主幹線有班車外，想要坐車，隻能碰運氣了，如果在路上碰到車輛，攔車後，對方順路又願意帶你一程，那你才有車坐。

    起初，毛子以為自己那對銀鐲子是被人拿走了，後來他發現縫在褲襠裏的錢還在，那麽那銀鐲子就極有可能是在逃跑的過程中掉了的，並且掉在那溪流中的可能性最大。

    不然別人怎麽隻拿走銀鐲子，而不拿走他的錢呢？

    要知道，那對銀鐲子已經發黑，看上去很一般的，不過毛子和古董也打了很久的交道了，大致猜測那銀鐲子應該是清朝的，那麽也算的上是古董，這次去省城，他就是想去尋找機會，看能不能找到願意高價買下銀手鐲的人。

    可惜……

    出師未捷身先死！

    就這樣，毛子順著路，走走停停的，直到遇到一輛拖拉機，對方願意帶他一程，他這才坐上了車，得以休息片刻。

    而在這時，那個戴鴨舌帽的年輕男人，已經坐車來到了九陽集。

    他來這裏，自然是來找毛子的，但陰差陽錯之下，兩人倒是完美的錯開了。

    ……

    越是臨近過年，前來打電話的人就越多。

    大城市尚且有公共電話，但他們這種小城市，這會兒還沒有安裝公共電話的，於是想打電話，就隻能去安裝座機的地方打去。

    高明程的服裝店就安裝了座機，從安裝起，就陸陸續續有人過來借電話打，這當然不是無償的，而是收費的。

    高明程自個兒並不常用電話，願意花大價錢安裝，圖的就是一個方便。

    由於打電話很貴，人們除非實在需要打電話，否則是不會輕易打電話的，即使打電話，也會在一兩分鍾內把事情講完，然後趕緊掛斷。

    因為這會兒的座機電話還沒有屏幕計時，因此打電話時，就需要有人盯著手表計時，這樣才方便收費。

    有時候高明程嫌煩，但家裏的女人們，卻覺得能多賺一點是一點，很樂意有人來打電話。

    要是店裏的生意不忙，那麽聽別人打電話，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做生意和坐牢差不多，都是整天呆在同一個地方，店門一開，人就不能亂走動了，所以很有必要聽點八卦，給自己找點樂子。

    高明程覺得這話也有道理，於是也就歡迎街坊過來打電話了，有時候電話響了，是找街坊的，他們也願意喊一聲。

    這天，電話響起，高明程拿起話筒放在耳邊，正要習慣性的喂時，那邊響起高守旺急促的聲音來。

    “是明程嗎？我是高守旺！”

    “守旺叔，是我，你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麽事嗎？”高明程立即問道。

    自從高守旺那邊也安裝電話後，高明程就更容易知道村裏發生的事情了。

    有時候需要安排張成遠和陳大鬆他們去做某件事時，也犯不著自己開車回去一趟，而是打一個電話過去，讓高守旺幫著傳話就行。

    電話那邊的高守旺說道：“明程，最近天氣冷啊！村裏不少人都生病了，尤其是老人和孩子，你奶奶最近就生病了，看著不太好了，高壯的奶奶也生病了，我想著你和她的關係好，所以特意打電話通知你一聲，你呢，要是有空，就回來看看。”

    一聽這話，高明程的眉頭就皺起，他當即說道：“我現在就回去！守旺叔，謝謝了。”

    “哎，跟我有什麽好說謝謝的？那就這樣吧，我作坊裏事情多，正忙著呢。”

    “好。”

    電話掛斷後，高明程看了眼手表，時間也不算早了，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不過他既然知道這個消息了，那麽還是想盡快趕回去，看要不要把人接到縣裏的醫院來治病。

    他們村子偏僻，附近隻有軍嶺有一個衛生院，衛生院裏也就隻有一個赤腳醫生，這赤腳醫生呢，基礎的病會看，也會打胎和結紮，這些都是去縣裏參加過培訓的，不過培訓之後想要拿到相關的證書，卻需要花十多塊錢，才能夠拿到手，但那赤腳醫生沒舍得花這錢，所以算的上是無證行醫了。

    高明程把事情和許多美她們一說，聽說高奶奶和細奶奶都生病了，許多美和高淑芳都著急了。

    高淑芳快速的說道：“二哥，那你趕緊回去看看，奶奶她年紀大了，可要小心才行。”

    許多美則說道：“細奶奶的身體一向硬朗，應該隻是小病，不會有大礙的。”

    高明程點點頭，知道許多美這是在寬慰自己。

    對於他來說，細奶奶就和自己的親奶奶一樣，哦不，是比親奶奶還親！

    高明程很快就穿戴好，準備開拖拉機回村了，臨走前，他特意拿了一些備用藥，這些藥都是西藥和中成藥，可以治感冒發燒之類的病症。

    看著高明程匆匆離去，許多美看向高淑芳，安慰道：“你也別擔心，奶奶肯定會沒事的，明程回去了，你就放心吧。”

    高淑芳點點頭。

    她對二哥是充滿信任的。

    二哥有能力，有決斷，又舍得花錢，一旦覺得奶奶的情況不好，那麽肯定會接到縣裏的醫院來看病的。

    在高淑芳的印象中，隻要進了醫院，那肯定就不會有大事了，她對人民醫院的醫生是充滿信心的。

    今天倒是沒有下雪，但迎麵刮來的風格外的冷，路旁草叢裏，還有些許積雪未融化。

    高明程吹著冷風，一顆心卻有些火熱，他一刻不停的開車，隻希望早點趕回村。

    但就在到了軍嶺，準備拐彎朝另外一條小路走去時，突然看到前麵有人激動的揮舞雙臂，正撕心裂肺般的朝他喊著什麽。

    高明程的五感敏銳，即使對方隔得遠，聲音嘶啞又被寒風吹散，但他依舊聽出對方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明程哥！”

    高明程連忙刹車，朝那人仔細看去。

    “毛子？”認出那人是誰後，高明程都有些詫異了。

    “毛子，你這是要去哪裏？怎麽是走路，不坐車？”高明程一踩油門，把拖拉機開到毛子的麵前來。

    寒風中，毛子的臉被凍的通紅，嘴唇的皮都幹裂了，眼底全是血絲，一看就狀態不好。

    “明程哥……”毛子激動的開口，聲音嘶啞，眼眶都有眼淚流出了。

    親人啊！他終於遇到親人了！

    高明程看他這副樣子，實在不是問話的好時候，於是說道：“我現在要回村去，你上車吧，先跟我回村，有什麽事，等下再說。”

    毛子激動的點頭，趕緊爬進車棚裏。

    他猶如在沙漠苦海中掙紮許久的孤魂，如今終於能安息了。

    從軍嶺到高家村，開拖拉機的話，也就十分鍾，十分鍾後，拖拉機在高家村的池塘邊上停下。

    高明程下車，來到車棚那兒。

    毛子上車後，就一直沒有說話，這讓他多少有點擔心，隻是現在一看，卻又驚呆了。

    毛子竟然蜷縮在車鬥裏，睡著了！

    或許也可以說是暈過去了？

    高明程摘下手套，伸手摸了下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甚至令他的手心有種灼燒感。

    “臥槽！”高明程沒忍住罵了句，他看著毛子一身的狼狽，不用問也知道毛子肯定遇到事了。

    現在人生病了，又被他碰到，那就不能不管了。

    高明程想了片刻，幹脆脫掉身上的軍大衣，將之蓋在毛子的身上，任由他在這裏睡一小會，至於自己，得去看看細奶奶和高奶奶的情況，如果她們情況嚴重，需要去縣裏醫院看病，那麽就把兩人接來，然後立即返回縣裏去。

    高明程快步朝細奶奶的家中走去，還未進屋，就聽到一陣咳嗽聲。

    “奶奶，讓你休息，你怎麽又搓起麻繩來？”何秀曼的聲音從屋裏傳出，聲音中夾帶著無奈。

    細奶奶笑嗬嗬的說道：“搓麻繩又不累，閑著也是閑著嘛！秀曼，你出去吧，別把病過給你了。還有，這幾天你可別讓小圓圓進我的屋子，會過病氣的！”

    何秀曼無奈，說道：“我知道了，我不會讓小圓圓進來的，奶奶，你先喝口蜂蜜水，喝了喉嚨能好受些，這些蜂蜜，還是之前明程送來的。”

    細奶奶依言喝了半碗蜂蜜水，喝了之後，感覺一直發幹發癢的嗓子，是稍微好點了。

    這時，高明程已經大步走進屋裏，一邊走，一邊說道：“細奶奶，我是明程，聽說你不舒服，我來看看你。”

    高明程腳步邁的很大，話音剛落，人已經站在細奶奶的身邊來了，他伸出手，摸了摸細奶奶的額頭。

    有一點點發熱，但還好，以他的經驗，最多也就是低燒而已。

    高明程問道：“細奶奶，除了咳嗽，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細奶奶沒急著回答，而是一臉驚喜的看著高明程，嘴裏卻說道：“一點小病，你怎麽還專門回來一趟？你做生意多忙啊！賺錢要緊！”

    高明程笑道：“賺錢不就是為了花錢嗎？隻有生活好了，這賺錢才值！細奶奶，你還沒說還有哪裏不舒服呢？”

    細奶奶無奈，反正她是說不過高明程的。

    這時，何秀曼插嘴說道：“奶奶是前天就有點咳嗽不舒服了，昨天一整天沒胃口，到晚上時，還拉了肚子。今天也沒胃口，不過因為吃了苦櫧粉，倒是沒有再拉肚子了。”

    世間萬物，皆是有用的。比如苦櫧子不能直接吃，但經過一係列的處理後，可以做成苦櫧豆腐吃，苦櫧子磨成粉後，也可以用來止瀉。

    高明程又問道：“去看了醫生了嗎？”

    何秀曼說道：“本來昨天高壯就說要帶奶奶去看醫生，但是奶奶說沒精神，想睡覺，以為睡一覺就會好，結果還是沒好，今天上午倒是送去衛生院了，也拿了一些藥回來。”

    這時細奶奶連忙說道：“我真沒什麽事，你們就是瞎操心！我身體好著呢，這頭痛腦熱的病，誰都可能有的，等休息幾天，也就沒事了。”

    細奶奶又說道：“明程，你去看過你奶奶沒有？我看她情況比我嚴重多了！你還是趕緊去看看她吧！”

    聽到細奶奶趕他走，高明程仔細打量著細奶奶的精氣神，覺得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於是說道：“那行，我去看看奶奶。”

    上輩子細奶奶的身體一直很硬朗，還是高壯的死訊，才把這個老人徹底壓垮的。

    但高奶奶就不同了，她年紀比細奶奶大，身體素質也不如細奶奶好，尤其是摔斷腿後，精氣神也跟著委靡了。

    高明程走的急，也沒有給她們帶禮物，隻得空手上門。

    院門敞開，隻有高遠見坐在屋簷下，正抽著煙。

    煙頭明明滅滅，煙霧嫋嫋朝上飄去，從高遠見鼻子裏噴出來的煙霧則是一大團，迅速的出現，又迅速的消散。

    “爸，聽說奶奶生病了，我來看看她。”進屋後，高明程先和高遠見打招呼。

    看到高明程回來了，高遠見倒也不意外，因為高奶奶生病的事情，還是他故意和高守旺說的。(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