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勿謂言之不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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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佬是個普普通通的礦工。
    靠著呂宋貴族,雇傭其挖礦為生。
    他做工的金礦,就在馬尼拉港不遠處。
    也聽說了漢人來呂宋貿易的事情。
    一開始,他還不以為然。
    而且因為身處南洋,消息閉塞,呂宋的普通人,對大漢這個國家,也沒什麽感覺。
    隻是認為,不過是一個外邦大國而已。
    但隨著大量精美瓷器、華麗綢緞的流入。
    以及漢軍水師,下洋捕鯤的事跡傳來。
    柴佬和所有礦工們,都了解到了大漢的強盛。
    同時,對自己國家的擔憂,也應運而生。
    大漢如此強大,會不會來攻打他們?
    甚至一些激進的呂宋人,已經做好了和漢人作戰的準備。
    文化不同、語言不通,他們可不會像交趾人一樣,那麽容易接受大漢的統治。
    好在這種激進的情緒,隨著漢商的友好貿易,而逐漸消散。
    還有羅舍王的心腹普裏戈,以及兩千呂宋士卒,與大漢結交。
    大漢,應該是個友好的國度。
    這時候,一些普普通通的呂宋人,也開始打起了和大漢貿易的主意。
    呂宋是自給自足的經濟,但也並非沒有餘錢。
    那些家裏有礦的呂宋人,不僅僅是自己家,連帶著手底下的工人,也沒少掙。
    畢竟隻要接觸到了金礦,像是偷摸著往屁股裏塞上幾粒,有的是偷漏一二的辦法。
    柴佬為人做工了二十年,僥幸還在一次礦洞塌方中,活了下來。
    因而攢了些金子。
    不過他還是沒打瓷器、絲綢的主意。
    這些東西,可太貴了。
    而且一旦被他人看到,還容易被懷疑。
    所以柴佬打算,買些漢人的藥物。
    漢人也賣中草藥,好些個中草藥,偶爾聽那些貴族大人說來,都是能救命的東西。
    柴佬想買些中草藥屯著,以防不測。
    要是以後有機會了,見著哪個大人物病重,還能殷勤獻上,說不準,就能被奉為神醫藥王,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就是那些漢商,著實有些不當人了。
    在馬尼拉港停留的幾個月裏,不同版本的藥物,賣了好幾批。
    最開始,是不成熟的半成品。
    後麵升了個級,變成了尾貨。
    雖然味道難聞一點,樣子抽象了一點,但總歸是能治病救人。
    然後又變成味道好聞,隻是樣子抽象。
    再變成,味道既好聞,樣子又好看。
    估摸著,後續還會對藥效進行提升。
    甚至產出,複合型藥物。
    實際上每一代的藥效提升,都是那麽一點點,偏偏價格又死貴死貴的。
    可是就算是如此,那些呂宋貴族們,也是一邊暗自破口大罵著,一邊笑嘻嘻含淚掏出金子。
    憑什麽?
    就憑這中草藥,是大漢獨家。
    治病救人的玩意兒,你就說愛買不買吧?
    瓷器、絲綢,以及其他貨物。
    大抵也是如此。
    最開始的產品,都是爛貨。
    沒點過硬的路子,還買不著升級迭代的產品。
    至於你說漢商心黑。
    那人家也自有道理。
    貨物賣不出去,哪來的錢雇傭船工,拿來的錢請大漢水師護衛?
    他們那可是一船船的世家子弟,都是有學識,有良知的人。
    船上的船工要吃好要穿好,護航的水師得伺候好,哪一樣不要錢糧?
    偏偏呂宋貴族們,都是冤大頭。
    拿著金子,為了那成本隻有十幾數百文的絲綢、瓷器,瘋狂湊上去。
    大漢從指甲縫裏,漏出點茶葉,都是香的。
    柴佬的家底可沒那麽厚實。
    隻能等著一個適合的版本,再入手。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呂宋官方,對貿易的限製,對貴族的大肆監控。
    嚴格限製了買入大漢貨物的數量。
    不過這都難不著柴佬。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這些日子裏,他早就偷著閑,摸清楚了漢人的路子。
    比如那漢人因為有感於,呂宋文娛活動缺乏,而特意投資,建造的勾欄瓦舍。
    當今大漢天子,喜歡唱曲。
    甚至還曾以曲樂,賺了一座城。
    也算是投其所好。
    據說那出資人,之前還是交趾國的國君。
    端的是個高端場所。
    不過也不限製普通人進出就是。
    這次,柴佬便帶著半副身家,偷摸著來到了馬尼拉港近海的地方。
    這有一塊兒劃拉出來的空地。
    正當中,就是那處鶯鶯燕燕的勾欄瓦舍。
    樓內曲徑通幽,點著鯤燭。
    飄逸的胭脂香氣,隨處彌漫。
    隱隱約約,能見著一群俏麗的女子,她們妝容精致,身穿綾羅綢緞,宛如鶯鶯燕燕,吸引了眾多尋歡作樂的男子。
    柴佬有些麵紅耳赤,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能通過部分特征,依稀辨認出,那些女子,都是呂宋本地的女子。
    以往還沒發現,竟有這麽多俏麗女子。
    漢人的脂粉,著實厲害。
    柴佬的目光遊離不定,盡量避免與這些婀娜多姿的女子們對視。
    在這絢爛的環境中,他感覺自己格外拘束。
    忽而,他見到了一個呂宋軍官打扮的魁梧男人,在女子媚眼如絲的款待下,入了樓中。
    柴佬當即表現得憤憤不平。
    好家夥,我們向羅舍王繳納稅賦,這群士卒,竟然用稅賦,來做這種事?!
    必須好好批判一番。
    柴佬立即走入樓中,沒一會兒,就在那鯤燭的清香之下,被勾沒了魂兒。
    “旁友,皮子要伐?”
    神情恍惚的柴佬,忽然被一個低沉的聲音,拉回到了顯示。
    隻見何洪陰惻惻的站在他旁邊,將他拉到角落裏,隨後將衣襟略微往上一拉。
    整個人,顯得狼腰猿臂,身材修長,很是英武。
    尤其是眼神。
    眼神之中的,難以掩飾,幾乎像是要把他給吞了。
    嘶
    柴佬沒來由的紅了臉。
    這勾欄瓦舍裏,竟然還有男侍?!
    “皮子要伐?”
    何洪見柴佬愣神,指著身上的鯤皮,又重複了一遍。
    嗯?
    皮子?
    柴佬認真看了眼,還真是。
    這人身上,穿的是鯤皮衣物,是來帶貨的?
    他撓著頭道:
    “你這麽穿,不熱嗎?”
    鯤皮在漢人的貨物之中,銷量不是太好。
    主要源於,呂宋的氣候太熱。
    一年到頭幾乎沒有四季的概念,全是大熱天。
    這種天氣下,都是怎麽穿著涼快,就怎麽來。
    鯤皮隻能拿來裝飾、收藏,幾乎沒什麽人,會買來穿。
    尤其是像柴佬一樣的普通呂宋人。
    根本不會有閑錢,去買這種沒啥用的東西。
    何洪又是將頭壓低了些,聲音也更加陰沉:
    “大漢天子封了鯤為呂宋府君。”
    “你們要是家裏供著一張鯤皮。”
    “會有府君保佑。”
    什麽玩意
    我是來買中草藥的,誰要你這屁大點用都沒有的鯤皮?
    柴佬正要將何洪打發走,可話到嘴邊,看著那鯤皮衣物,竟是不知怎麽的,挪不開眼了。
    呂宋府君?
    鯤?!
    柴佬也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在想什麽。
    就是沒來由的,想要和鯤鯤接近。
    以他的身價,自然不能像大漢水師一樣,甚至還能養虎鯤。
    但他也想,吃一吃鯤肉,將鯤鯤裝在胃裏。
    或是穿著鯤皮衣物,和鯤鯤貼貼。
    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呂宋,真的被鯤所護佑著嗎?!
    “要不試試?”
    何洪不知怎麽,眨眼間,就將身上的鯤皮衣,給脫了下來。
    “試試”
    柴佬想象著巨鯤遨遊大海,所向披靡的場景。
    想象著在鯤鯤護佑下,呂宋的風調雨順,連年豐收。
    竟是跟著了魔似的,也不顧炎熱,將鯤皮衣拿起,換在了身上。
    沒想到,這二手鯤皮衣,穿在身上,卻是再也脫不下來。
    總能給人一種,獨特的觸感。
    仿佛輕柔細膩的絲綢,與堅韌厚實的皮革,完美融合。
    軟硬適宜的質地,將身體包裹得恰到好處,不緊不鬆,仿佛少女親吻般,貼合肌膚。
    甚至柴佬試了試,穿著鯤皮衣,無論是行走、坐臥,心中都能感受到一種,無比舒適的慰藉。
    柴佬還看到了,剛才先一步,進入勾欄瓦舍之中的呂宋官兵。
    那員軍官,竟也是在漢人的忽悠下,換上了鯤皮衣。
    他倒是不像柴佬那麽糾結。
    穿在身上,感受著心中那種奇異感,便開始細細摩挲,挑選起了,適合自己的鯤皮衣。
    柴佬咽了咽口水。
    已經完全將購買中草藥的念頭,拋諸於腦後。
    中草藥能治病救人,鯤鯤難道就不行了嗎?
    多少年無病無災,還能從礦難中脫身,肯定都是這身命中注定的鯤皮衣,在護佑著自己。
    “尊貴的大人,請問這個鯤皮衣,是怎麽一個價錢?”
    柴佬完全掩飾不了眼中的渴望,迫切問著何洪。
    他算是倒了大黴。
    碰見其他人,估摸著兜裏還能剩倆子,說不準兒,還可以在這勾欄瓦舍裏,正兒八經吃杯茶,聽聽曲。
    可在何洪麵前。
    隻要不屈身在勾欄瓦舍裏,給別人奉茶、唱曲,就算成功。
    何洪掰著手指,這柴佬看著就是個窮逼,榨不出幾兩油水。
    但幾兩油水,他也得全都榨幹。
    “一件鯤皮衣,得要兩錠金子。”
    這年頭,商賈是賤業。
    那些跟著出海的世家子弟,大多是族中不怎麽成器的家夥。
    真正的宗族希望,可不會屈身做些商賈的事情。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有著自己的驕傲。
    放在以往,他們是絕對不會,在勾欄瓦舍裏,做著這種如攤販一般,還得偷偷摸摸,買賣的活兒。
    可呂宋人手裏,金燦燦的金子,擺在眼前。
    全都是暴利。
    重利之下,沒有麵子。
    如今的船上,可以這麽說。
    明月之珠,鴉鶻之石,沉南龍速之香,麟獅孔翠之奇,梅腦薇露之珍,珊瑚瑤琨之美,皆充舶而歸。
    都不帶誇張的。
    出海簡直是暴利!
    但在何洪覺得,還可以再暴利一些。
    “如果你嫌貴了,也可以拿五十斤胡椒來交換。”
    “我需要胡椒,很多很多的胡椒。”
    “十斤的胡椒,甚至和可以換一匹絲綢。”
    “不過隻限這個月,你們羅舍王,對咱們的貿易,有限製。”
    何洪心裏的算盤打的直響,估摸著何坤在瓊州都聽見了。
    胡椒這種香料,甚至比一些南洋特有的珠寶,更為暴利!
    一貫錢的胡椒,等回了中原,能賣到百貫錢。
    百倍的利益!
    劉恪將一切盡收眼底。
    雖說他現在的貿易方針,是跳過羅舍王對貴族們的監視,從小民之中取利。
    但也沒想到,【自由貿易】加上【齊雞開府】,所帶來的的吸引力,有那麽大。
    幾乎敢來勾欄瓦舍裏,偷摸著買賣的呂宋人,臨出去了,都得買上點鯤肉、鯤皮。
    要麽,就是為了鯤鯤被迫賣身,出不去的呂宋人。
    “這還是最初級的【自由貿易】,如果再搜羅一些商業相關的天命,針對【自由貿易】合成一番,像【濟世安民】一樣,升個級”
    劉恪想都不敢想。
    那不得比煙草還好使?
    一旦他國對大漢形成了貿易依賴,捏扁搓圓,還不是輕輕鬆鬆?
    “說到【濟世安民】,這呂宋怎麽還不震?”
    早前出海之前,他就對呂宋送過國書,預警過地震。
    現在暹羅都已經震完了,暹羅王被嚇得拱手稱臣。
    呂宋咋還沒震?
    劉恪一直等到現在,也是為了等地震。
    還不待他展開思緒。
    隻聽得一陣轟隆聲。
    “陛下,海上有大浪!!”
    典褚急慌慌的向劉恪道著,大有皇帝要是不趕緊撤離,他就直接扛著走的勢頭。
    “不急,去看看。”
    呂宋島如果發生了地震,其實不太妙。
    因為沿海,地震之後,很容易引來一係列的連鎖反應,像是大海嘯、火山爆發,都有可能。
    不過呂宋受災,大漢正好展現上邦大國的人道主義精神,緊急救災。
    我們泱泱大漢,可是為了救助災民,你還能不讓我們深入腹地嗎?
    再借著救災,趁機給你呂宋全境來個生態調查。
    給你保護保護環境,看看土地還能不能耕種,金礦還能不能挖掘,不是很正常?
    如果在呂宋如此行為,頗有成效,後續就可以繼續模仿。
    反正有個【濟世安民】在這裏,管你什麽天災,咱都能預警。
    同樣的手段,再去同樣有著大量礦產,同樣多災多難的東夷,依葫蘆畫瓢。
    俗話怎麽說來著,山川異域,風月同天嘛。
    等劉恪去到海邊,就見著海麵上浪花翻滾的劇烈。
    一層卷比一層高,那衝天的浪花,時不時就卷的港中的房屋還要高。
    不少就近的呂宋人,也都見到了這一幕,一個個憂心忡忡的。
    甘文禁提議,趕緊將船隊遷離。
    他可是知道,早前皇帝就給羅舍王送過國書,說呂宋會有地震。
    這不就是地震的征兆嗎?
    高州的地震,他可是見識過的。
    要是讓船隊遇上了地震、海嘯,十有九沉,估計這一趟的收益,全賠了。
    “別遷,別遷,船上都還掛著網呢!”
    匆匆趕來的何洪,連忙勸阻著。
    “浪大了,撞進網裏的魚越多。”
    “就你們那請客吃飯的法子,多少銀子也不夠花啊!”
    一眾人不由得側目。
    這狗東西,是真扣啊,不僅扣,就連格局都沒有。
    要不是帶貨確實有點水平,早被人暗戳戳沉海了。
    “不急,看著就是。”
    劉恪倒是老神在在的,安撫了眾人。
    甚至親自登船,又把連著船舵的繩子,攢在了手裏。
    真要是地震,沒有地方,比在驢頭船上更安全。
    退一萬步,就算真的墜海了,還能海漂漂起來。
    整個馬尼拉灣,足足一整天,風起雲湧,海浪都沒有停歇。
    那些居住在近海的呂宋人,即使是躲在家裏,都能聽到海浪翻騰擊打的聲音。
    那柴佬更是捏著身上鯤皮衣,不斷喊著鯤鯤保佑。
    雖說他距離海邊,還有些距離。
    但是耳邊聽著,都感覺太嚇人了……
    仿佛近在遲尺,隨時都能,把他人給衝沒。
    甚至馬尼拉港,也難得的在夜裏,多點了好幾盞燈。
    普裏戈,也是加急采買了一些鯤燭,用來照明。
    今天的海浪,真的驚到了所有人。
    一些人聽著,大漢天子早前就有預警過,說呂宋會有地震。
    因而更加害怕。
    萬一夜裏突然來地震,或者來海嘯,把港口給衝了,跑都跑不脫怎麽辦?
    不僅僅是普裏戈代表著呂宋官方,開始行動著。
    下麵的普通呂宋老百姓,也各有各的方法。
    有的人,坐在家門口,坐了一整晚。
    又有人,有的人將鯤皮衣、鯤肉什麽的,都收拾在桶裏,隨時準備提桶跑路。
    還有人,索性直接躲到山上去了。
    漢人倒是沒有那麽誇張。
    普裏戈雖然暫代羅舍王,同意讓漢人進入到更深的地方,避難。
    但他們都聽著劉恪的命令,蹲在了船上。
    一夜過去,倒是沒什麽大事兒。
    海浪一卷一卷,但大漢船隊,穩如老狗,比地麵上,都安全得多。
    以至於,大清早的,天剛亮,海岸周圍就站了許多煞是驚異的呂宋人。
    “嚇死我了,全家整晚都沒有睡,還以為真的會發生地震海嘯,沒想到是自己嚇自己。”
    “誰說不是,我們大半夜就坐在那裏等,結果到天亮,啥事也沒有。”
    “別提了,我們都在山上吃了一晚上的西北風。”
    “就是,你看漢人都不帶怕的,直接待在船上。”
    “就在風尖浪口的,都不帶躲閃,咱們還怕什麽?”
    “有沒有一種可能,或許是今天才會出事呢?”
    “閉嘴!”
    “不至於不至於,有呂宋府君保佑著。”
    “我看就是有大漢天子封的呂宋府君,有鯤鯤在,這才沒有事。”
    “你們看看,海麵上的浪,好像也沒有昨天那麽大了。”
    “難說……”
    “說不定是八打雁出事兒呢,咱們這兒隔得遠,所以也就有了點浪。”
    “可別瞎說,八打雁可是王都。”
    “王都怎麽了,王都還不是吸著”
    又是一整天的看海。
    呂宋人都關注著潮水,看著浪花一直翻騰著,並沒有想象中,減弱幾分。
    人們提著心,見得天色又黑了下來。
    算了,還是再準備準備,要麽提桶跑路,要麽直接去山上。
    昨夜收拾好的家當,都不敢鬆手,全是抱在懷裏。
    然而又這麽熬了一晚上,啥事也沒有。
    第三天的馬尼拉港近海,充斥著一陣呂宋土話的罵罵咧咧。
    聽得一眾漢人連連搖頭。
    你們的國罵也太貧乏了。
    甚至還有些人,對大漢都起了些怨念。
    要不是你們的皇帝,提前好幾個月預警,說會有地震。
    他們也不至於,見著幾疊浪,就這樣戰戰兢兢。
    忽的。
    浪頭又大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