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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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聲呼嘯而過,推著陳北辰的身體不斷地向下奔
    天邊一片濃重的烏雲逐漸飄來,遠遠的掛在天上,遮蔽了半輪日
    風聲在怒號,吹得樹木彎折,草莖斷裂,被狂風卷著飛到了天上,撕得粉
    陳北辰在不斷地奔跑,很快就來到了那間祠堂般的大
    大屋正上方,‘陳家祠堂’四個大字分外醒
    陳北辰緩緩伸出手,按在了大門上,卻遲遲不敢推
    烏雲逐漸從天邊湧來,黑暗也跟著從遠方蔓延過來,逐漸淹沒了陳北辰的身
    他手上逐漸用力,粗糙厚重的木門頓時發出‘嘎吱’一聲,緩緩向內打
    一排排靈位正對著他,仿佛無數個高高在上的目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少
    陳北辰站在一尺高的門檻外,不敢邁步,連抬頭都不他的脊背微微彎曲,頭顱深深地低下,像是被什麽沉重至極的東西壓到了背
    沉默了好久,身後幾個孩童打鬧著離陳北辰轉過頭,正好與一雙早熟的眼睛對上了視
    一大一小,一個還是十二歲的孩子,另一個已是十七歲的少
    他們對視了一眼,十二歲的他轉身離去,他還有父母,還有等著他吃飯的家人,還有等他吃完飯,要和他一起爬山下河的朋
    十七歲的他站在原地,久久發不出聲音
    天邊,一道撕裂天地的閃電自烏雲中劃過,凶狠暴虐地擊打在地
    過了一會兒,沉悶的雷聲才隆隆地響
    這一聲巨響,像是在陳北辰腦中炸開,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衝向那片平
    他要他的刀!
    狂風在他身邊穿過,頭也不回地衝向那個無比清晰的村
    陳北辰的肺腑傳來真實無比的劇痛,他用力地呼吸著,全力壓迫自己的肺腑,強行從這具破爛不堪的身體中榨出力量來!
    他跑上了半山腰,漆黑幹涸的血跡是那麽的礙
    陳北辰深吸了一口氣,曾經的記憶從未有過的清
    他穿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越過幾棵腐朽的老樹,在某個好像草地的斜坡上縱身躍
    ‘呼啦’一聲!
    他的身體直接穿了下去,這是幾根粗大的藤蔓,從樹上延伸下來,長滿了翠綠的葉子,在這陰暗的密林之中,乍一看上去幾乎與草地一模一樣,卻沒人想到,這下麵居然還有一處空
    陳北辰的身體重重地落下,一隻手拉著一根斷裂的樹藤,來到了一處漆黑狹窄的小型洞穴
    這裏擺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發黃破舊的古書,鏽跡斑斑的短刀,破爛暗沉的黃符,幾十枚生鏽的銅錢……
    這些東西來自於一個心比天高的異界來客,來自於一個一心想要走出這個小村莊,到外麵見識俠客神仙的穿越
    陳北辰眯起眼睛,在某塊黑色的石頭後麵,發現了自己丟掉的長
    長刀被擦得鋥亮,很明顯,發現這把刀的人極為珍惜
    陳北辰吐出一口氣,忍不住咳了兩
    他想得不錯,在這個時候,如果有一樣真正的兵器出現在這個小村莊裏,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
    陳北辰重新將長刀背在身後,剛想轉身離開,突然又想到了什麽,低頭從地上撿起了一張破爛暗沉的黃
    這張黃符,是陳家祠堂修繕時換下的,雖然上麵的朱砂墨跡早已幹涸,本身也已經失去了效果,但這張黃紙仍是一張真正的符紙,是他跑到鬼市都買不到的好東
    將紫氣生光籙上的紋路,以朱砂混合自己的鮮血繪製於符紙之上,就是一道受籙儀式所需要的靈
    陳北辰小心翼翼地將靈符放到懷裏,順手又把地上那幾十枚銅錢收了起來,一隻手拉著斷裂的樹藤,幾下爬了出
    剛剛從樹藤之中冒出頭來,陳北辰差點以為時間又發生了變
    四周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
    仔細看去,才能從頭頂那些樹枝的縫隙中,看到烏雲密布的天
    重重疊疊的烏雲從天空中遠遠地延伸出去,根本看不見盡陳北辰衝出了密林,一抬頭,正好看見一道散發著毀滅氣息的巨大雷電從天而降,擊中了山頂的一顆大
    ‘轟’的一聲!煙塵與火焰瞬間升騰而
    陳北辰看了那裏一眼,他知道,再過幾個時辰,山火就會爆發,火焰將吞沒整個村
    而在那之前,這座村莊之中,就已經沒有活人了!
    他緊了緊身後的長刀,懷中紫氣生光籙正在散發著淡淡的紫
    狂風怒號,樹枝被輕而易舉地折斷,跟著狂風被高高地卷到了天
    陳北辰大踏步向著村莊內跑去,頭頂的烏雲越來越低,好像伸伸手就能碰
    他一路衝到了山腳下,越過那個急匆匆的,想要去把自己的收藏品藏起來不被雨淋的十二歲少年,一直跑到了陳丫祖孫的房子
    “大夫……”陳北辰一把推開了大門,後半句話直接卡在了喉嚨
    院子內,空無一
    他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連忙衝進了房
    灶台上,還放著沒有吃完的飯菜,尚未燃盡的木材正泛著盈盈的火光,鍋蓋掀開了一半,半搭在冒著熱氣的鐵鍋
    好像前一刻,還有人在這裏吃飯添柴,下一秒,這裏麵的人就全部消失不見
    陳北辰用力按住劇烈疼痛的肺腑,衝出了房門,一腳踢開隔壁的大
    門內空空蕩蕩,拴狗的鏈子搭在地上,幾個雞窩陳舊破敗,就連瓦房都好像瞬間過去了數十年,變得破舊黝黑,仿佛被煙塵熏
    陳北辰愣愣地站在門口,呼嘯而過的狂風吹得他打了個踉
    頭頂閃電如龍蛇亂舞,一下又一下地照亮天地,隨後就是一陣陣連成一片的,轟隆隆的雷
    “陳兄,我們又見麵”
    陳北辰緩緩轉過頭,眼中凝固著驚恐的神
    他緩緩後退,像是被一股無法抗衡的強大力量推到了瓦房
    陳北辰沒有回頭,但他知道,自己身後是一張低矮幹淨的灶台,穿過灶台,進入房間,裏麵還有一張平整的火火炕上擺著一張小桌子,上麵放著一盤窩頭,一盤鹹菜,一盤炒菜
    還有三個瓷碗,兩大一小,小的那個剩了半個窩頭,被一個麵容粗糙,但眉宇英氣的女人笑著塞進嘴
    “這裏就是陳兄以前的家還挺溫馨”
    白銀蓮花冠穿過黝黑破舊的門框,而後就是一張天生帶笑的,狐狸般的一身青色的道袍,一條金黃綁帶係在腰間,旁邊還有一個黃色的符
    陳北辰的身體僵硬在了原地,他的目光凝固在了對方腰間的符包上,凝固在了那張龜蛇相望的玄武圖
    “陳兄啊,其實從第一次見麵開始,我就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你為什麽要這麽提防我呢?”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江湖遊俠的習性作祟,沒有太往心裏去,但第二次見麵,我突然發現”
    “你不是在提防我,你是在恐懼我!”
    “可這是為什麽?一個初出茅廬,不知人間險惡的小道士到底有哪點值得你恐懼的?”
    “直到後來我才想明白,你恐懼的不是我,而是這個符包上的玄武圖!”
    “你,見過掛著同樣符包的人?對吧?陳兄?”
    陸靈澤一句一步,走到門邊,背後狂舞的閃電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長到將陳北辰整個人都覆蓋在了黑暗
    陳北辰的呼吸變得異常沉重,每一次竭盡全力的呼吸,都能帶出肺裏的血沫,濃重的腥甜味刺激著他的記憶,將他帶回了五年前的那
    門外,暴雨轟然而至!
    閃電隨之而來,怒吼著穿過雲層,照亮了整片天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在那閃電的白光遮蔽一切的最佳時機,陳北辰出刀了!
    刀光融於電光,風聲伏於雨聲!
    陳北辰從來沒有斬出過如此迅速,如此剛猛,如此痛快的一刀!
    刀鋒一寸寸地破開空氣,鏡麵般的刀身反射著閃電的光芒!
    在陳北辰猙獰扭曲的目光中,鋒銳堅硬的鋼鐵劈在了柔軟纖細的脖頸
    ‘轟’!
    天地之間,雷聲轟然炸響!
    陳北辰雙手微微顫抖,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插到牆上的半截刀刃,手中的刀柄幾乎握持不
    刀,斷了!
    ……
    黑暗、狂風、閃電、暴雨、鮮血……
    折斷的樹木、倒塌的房屋、被狂風卷上天空的殘屍碎肉……
    劇烈的呼吸聲、雷霆的轟鳴聲、如影隨形的腳步聲、磚瓦碎裂聲……
    陳北辰亡命奔跑著,背後的腳步聲在風聲、雨聲、雷聲中顯得格外清
    殘磚碎瓦被狂風卷上高空,滂沱暴雨中,一道道雷電從天空落下,發出震耳欲聾的巨大轟
    陳北辰緊緊握著手中的斷刀,無頭蒼蠅一般地奔跑
    走!必須走!他贏不了陸靈澤!連他一根毫毛都傷不到!
    這不是江湖遊俠彼此廝殺,還能運用智謀,尋找破綻一擊製
    這是超凡對凡人的碾壓,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絕對優
    他必須走!逃離這個地方,跑得越遠越好!
    不知跑了多久,陳北辰的腳步逐漸變得沉重了起來,暴雨落下,山裏的泥土變成了爛泥,每一步都需要他用盡全
    陳北辰很快就認識到,自己跑不了多遠了,直到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陰
    那是一座小廟,規模不大,但還算完
    沒有任何猶豫,陳北辰直接衝了進因為用力過猛,甚至直接跌倒在地,趴在了青石地磚
    陳北辰連忙爬了起來,下意識地抬起頭一
    一個破碎的龍王神像出現在他的眼
    陳北辰愣住了,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個字都說不出
    就在這時,那個聲音再次從他身後響
    “當一個人極度恐懼的時候,他往往會下意識地跑向自己心裏認為最安全的地通常這個地方應該是”
    “但你的情況不一我很好奇,是什麽讓你認為,一座小廟,比你的家更能給你安全感呢?”
    “五年前,你就是在這裏,躲開了那場屠殺,對吧?”
    陳北辰緩緩地轉過頭,一個巨大的影子再次將他的全身籠罩在黑暗之
    門外,沒有暴雨,沒有閃電,更沒有能將樹木折斷的狂風,隻有一輪明亮皎潔的明月,在陸靈澤腦後的夜空中懸浮
    明亮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仿佛神話故事中,那些冰冷無情的神
    陸靈澤低下頭,五官深陷於黑暗之中,讓陳北辰看不真
    “你是來滅口的?”陳北辰麵無表情地問
    陳北辰無數次地夢到了這一幕,但當死亡真的即將來臨時,他竟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
    隻是可惜,沒能斬那人一刀!
    “這個嘛……取決於你接下來的回”陸靈澤踱了幾步,繞過坐在地上的陳北辰,來到了那破碎的龍王神像
    “我可沒騙你,我真的是來查案五年前,陳家莊二百三十七口人全部死於非命,後來燃起的山火更是摧毀了所有的證”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的話,這麽一個沒有苦主,沒有痕跡的驚天大案,換做任何官員,都應該毫不猶豫地把這件事情給壓下來,絕不會走漏出半點風但奇怪的是,五年間,這件驚天大案卻被人反複提好像有一股力量,既不舍得讓這件事就這麽銷聲匿跡,又不想真的讓它真相大白,於是反複橫跳,搞出一大堆或真或假的消息出”
    “到了現在,整件事情已經被人為地變成了一團亂麻,誰都不可能獲知當年的真相了,除了親身經曆過這件大案的當事”
    陸靈澤蹲了下來,直視陳北辰的眼
    “陳家莊,二百三十七口,全部死於非這是官方統計的結果,與登記在冊的陳家莊人數完全吻合,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陳家莊人都死絕”
    “可是五年前,遊方大夫陳長河帶著外孫女陳丫,受陳家族長所托,來為陳家老祖看二人雖然也姓陳,但卻不是陳家莊”
    “於是,五年前,陳家莊真正的人數,應該是二百三十九人!多出了一個大人,和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