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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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景洪實在想不明白,皇帝為何突然會問這個問題。
    抬頭看向皇帝,見老頭子麵色入場,朱景洪遂答道:“爹,您這話是何意?哪個林家丫頭?”
    聽到這話,朱鹹銘遂放下筆,答道:“小子……這個時候就別裝糊塗了,宮裏還能有哪個林家丫頭?”
    皇帝已把話說到這份兒上,朱景洪便假裝出醒悟模樣,答道:“哦……您說的是黛玉吧!”
    說到這裏,朱景洪走到皇帝禦案前,站直身子後說道:“您既然這麽問了,兒子也不跟您說虛的,沒錯……兒子確實喜歡林家丫頭,想把她弄回王府給我生孩子!”
    朱鹹銘知道小兒子臉皮厚,卻沒想到這廝厚到如此地步。
    “她不可能進你的王府!”朱鹹銘語氣平靜,但態度卻是不可置疑。
    “爹,咱們父子情深義重,您為何要棒打鴛鴦?”朱景洪當即發問,臉上不忿正是他的內心寫照。
    至於皇帝為何如此,朱景洪其實心裏清楚,問題便在於林如海的進士身份。
    當前世界,皇家自太祖以來到如今,從沒有接納過進士的女兒。
    這一切的原因,在於自太祖朱元璋起,皇家都防範著士大夫階層,自然不願兒孫與之結親。
    “棒打鴛鴦……哼哼……你們何時成了鴛鴦?要說鴛鴦,也是你和你王妃!”
    “爹……你是皇帝,這天底下的事都你說了算,您點頭同意林丫頭入我府,誰他娘的還敢多嘴?”
    “皇家不與士人接親,這是我大明祖製,我雖為皇帝……卻也是太祖世祖的子孫!”朱鹹銘淡定道。
    剛才他問林如海女兒婚配之事,其實就是提醒這位趕緊張羅此事。
    在朱鹹銘看來,隻要林家定了親事,自家兒子也就能收心了。
    眼見老頭子來真的,朱景洪此時不免權衡起來。
    黛玉很重要嗎?和皇位比起來還重要嗎?這個問題朱景洪很難回答。
    但他念頭一轉,發現二者間並不衝突,甚至還可以結合起來加以利用。
    正好,我又可以展現真性情了……朱景洪暗暗想到。
    下一刻,隻見他取下了頭戴翼善冠,直接坐到了禦案一側地板上,然後把頭轉向一邊道:“爹……別拿大話蒙我,今天您要是不答應,兒子就不走了!”
    把冠帽扔到一旁,朱景洪隨即回過頭來,迎著老爹目光說道:“這幾年兒子立了不少功勞,從沒有向您討要過什麽,如今喜歡個女子你也不允,兒子不服……”
    在皇帝麵前喊不服,絕對是別開生麵的情形,但殿內當值的宦官們,此時可沒心思聽這熱鬧,一個個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
    聽著這廝熟悉的話術,朱鹹銘心中已是怒極,瞪了朱景洪幾秒後,方才斥責道:“把帽子撿起來!”
    見朱景洪沒動,朱鹹銘陡然提高聲音,嗬斥道:“把帽子撿起來!”
    朱景洪也知適可而止,便不情不願走向一旁,彎腰撿起自己的烏紗翼善冠。
    “滾出去!”
    “爹……”
    “滾!”
    眼看真把老頭兒氣到了,朱景洪把帽子夾在腋下,隨後便往外麵走了去。
    看著這小子離去,朱鹹銘眼中仍飽含怒火,如果不是皇後生的種,他早把這小子廢為庶人了。
    笙兒前後幾個侍讀,差不多都被他收入府中,這事兒朱鹹銘想起來都覺得羞恥。
    偏偏此前他還沒注意到,直到發現朱景洪對林家丫頭起了意,他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這個混賬,越來越沒規矩了!”朱鹹銘忍不住說道。
    心裏這口氣不出了,他始終會覺得難受。
    略微思索後,便聽朱鹹銘吩咐道:“傳旨……襄王禦前失儀,罰其……抄寫禮記!”
    要教訓兒子時朱鹹銘才發現,可用的手段實在太少了。
    因接下來還要用著小子,所以打板子就不能夠了,必須要給他留著麵子。
    故而思索之後,朱鹹銘想了這麽個辦法,可以直接讓朱景洪難受。
    且說朱景洪出了乾清宮,卻直接往北去了坤寧宮,他決定要跟皇後訴訴苦。
    來到坤寧宮時,皇後正在接見高階命婦,談論的也是京城裏的趣事。
    這一次,朱景洪沒有直接闖進去,而是待在了偏殿靜心等候,與對皇帝的態度簡直有天壤之別。
    但朱景洪到了沒一會兒,便有女官向皇後稟告了情況。
    楊清音並未著急見兒子,而是按照既定時間見完了命婦,然後才命人傳召朱景洪。
    坤寧宮後殿靜室內,楊清音坐在鳳位上,拿著手絹咳嗽了幾聲,拿下手絹一看上麵仍有血絲。
    她咳血的情況,早在半年前就已開始,隻是如今頻率加重了而已。
    這一情況,除了她貼身侍奉的女官,並未讓外麵的人知曉,因為她不想讓皇帝過於擔心。
    皇帝受億兆黎庶供養,似乎應該是世上最輕鬆自在之人,但楊清音很清楚丈夫有多累,為了維持朝廷的體麵承受著多少難處。
    “娘……娘……”
    聽到外麵的喊聲,楊清音把手帕收入懷中,而後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下一刻,朱景洪走入了房間,站在皇後麵前先是行了禮,然後沒等她發問就先開口道:“娘……兒子有事相求,還請您成全!”
    緩緩端起一旁的茶杯,楊清音平靜問道:“何事?”
    “您是知道兒子,這輩子別無所求,隻有一個愛好……
    沒等朱景洪說完,楊清音抬頭問道:“你又想去帶兵打仗?”
    朱景洪沒接這茬,直言道:“兒子喜歡上了一個女子,我爹他非得要棒打鴛鴦,您可得為我做主啊!”
    誰知楊清音卻說道:“伱是說林家丫頭?”
    “您也知道?”朱景洪很是驚訝。
    “宮規森嚴,讓你近兩年才有人侍奉,偏你又不似老六那般輕浮,以致如今府裏還沒幾個人,眼睛才會盯著能看見的地方!”
    老六確實很輕浮,所以如今他王府之內,王妃之下的側妃選侍和侍妾,已經快要滿二十人了。
    相比之下,朱景洪確實非常“保守”,如今加上楊靜婷也才七人。
    隻聽楊清音接著說道:“別人的話道也無妨,可林家丫頭這件事,你最好還是聽你爹的話!”
    此前采選王妃,朱景洪就已經鬧過笑話,若再違背祖製納林家丫頭入府,那可真的太過火了些。
    .
    皇家是有無上權威,但也得守明麵上的規矩,不能一而再的違背。
    此時朱景洪沒有說話,隻因聽了皇後的這番話,讓他心裏有了一番感悟。
    如今帝後二人還在,作為最受寵的皇子他已不能隨心所欲,往後這兩位要是沒了……
    太子上位文臣坐大他不會好過,至於老六上位……隻怕連活著都不太容易。
    我不能輸,我一定要贏……朱景洪心中再度呐喊起來。
    眼見兒子沉默,楊清音再度歎了口氣,說道:“十三,娘也是為了你好!”
    這話楊清音說得不假,他確實是為朱景洪考慮,而且考慮得非常長遠,以保證他在往後餘生能平安。
    “往後……你得跟你媳婦好好學規矩,要管好自己性子,好好輔佐你四哥!”
    聽到這些話,即使作為外來的穿越者,朱景洪心中也難免泛起酸意,隻歎皇後未免太過於偏愛太子。
    所以此時他可以想象,同為親生兒子的老六朱景淵,長期遭受“不公”會積累多少不滿和憤怒,心裏對太子又會是何等痛恨。
    “兒子知道了!”
    此刻,朱景洪的落寞不是演出來的,而是他心裏的真實寫照。
    “兒子告退!”
    看著朱景洪離去,獨坐室內楊清音心疼無比,但還是依著和皇帝的約定,並未再有任何的反應。
    而在朱景洪離開不久,皇帝又來到了坤寧宮,他是得知朱景洪來他才來的。
    “這小子求你了?”
    看著站在對麵的皇帝,楊清音歎了口氣答道:“求了,我把他勸了回去,我們傷了他的心了!”
    跟著歎了口氣,朱鹹銘說道:“讓他受受氣也好,如此才能長大,他畢竟已不是小孩子!”
    “你我終究有故去之日,這些年縱得他沒了規矩,現在挽回也為時不晚!”
    此時的皇帝,隻是個年過五旬的老人,在當下這世代也稱得上是遲暮之年。
    如太上皇那邊活到七十多,在大明皇帝之中實屬稀有,早年征戰落下暗傷的朱鹹銘,從未有過如此奢望。
    朱景洪以為天家無親,然而帝後二人的出發點,也確確實實是替他考慮。
    事實上,對自己最珍愛的三個兒子,這夫妻二人都有周全考慮,卻偏偏弄得每個人都感到不幸。
    且說朱景洪回到王府,心情不暢的他把自己管在了書房,沒坐一會兒傳旨的宦官又來了。
    雖然隻是口諭,但闔府上下還是齊來迎,然後她們才得知朱景洪“禦前失儀”。
    接旨之後,朱景洪再度把自己關到了書房,最終還是寶釵獨自進得了房間。
    坐下之後,寶釵並未著急發問,而是說道:“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好消息?”
    理了理衣擺,寶釵淡定道:“這幾日英蓮鬧著不舒服,下午太醫來了一趟,才說這丫頭是有喜了!”
    英蓮也懷上了,朱景洪是第三個知道,府上其他人都還不知。
    這確實算好消息,隻不過難讓朱景洪高興起來。
    見他仍是麵色沉重,寶釵方問道:“留京的事成了?”
    “嗯!
    這讓寶釵越發詫異,於是問道:“禦前失儀怎麽回事?“
    這些糟心事,朱景洪本不打算說,但在寶釵幾番追問下,他還是把進宮的事全部道出。
    得知黛玉的事被帝後反對,寶釵雖詫異但也非常理解。
    相比較而言,她被選為王妃都沒這件事過火,畢竟這是正經堅持了數百年的祖製。
    寶釵其實更清楚,所謂祖製也不說絕不能違背,關鍵還得看此事上不上稱。
    譬如世祖和當今得位,那就是極大違背乃至顛覆了祖製,但也沒見天下人議論過一句,反倒是歌功頌德的人多如牛毛。
    歸根結底,還是得看當事人的實力。
    所以最終,寶釵歎道:“這隻怪你……做不了主,很多事說了不算!”
    這道理朱景洪明白,聽了寶釵的這句話,他語氣堅定說道:“所以我得贏!”
    緩緩站起身來,寶釵走到朱景洪身側,將今日飽受委屈的丈夫抱到懷裏,而後俯身低下頭說道:“王爺一定能贏!”
    朱景洪抬起頭來,感受著寶釵溫暖的懷抱,這一刻他感受到了慰藉。
    順手攔住寶釵腰肢,朱景洪把頭貼到了她小腹處,這裏已經微微的隆起。
    沉默幾息後,朱景洪輕聲問道:“王妃何以篤定,我一定能贏?”
    他本以為,寶釵會說些情話,那知後者說道:“因為我們輸不起!”
    一句話,道出了事情的本質,也讓朱景洪心感凜然,感受到了肩上的責任。
    “是啊……我確實輸不起!”
    房間內又沉默了幾息,隻聽朱景洪說道:“前些時日,育新一直邀我打馬球,這兩天找個時間去吧!”
    明白朱景洪是想拉攏人心,寶釵及時提醒道:“你才受了氣,這麽快又去打馬球,未免有些反常,不如先休息兩天,然後聽兩天戲,再去也不遲!”
    這般安排之下,事情就合理了許多,朱景洪自然不會反對,於是點了點頭同意下來。
    “對了……別忘了要抄書!”
    聽到這話,朱景洪又是氣不打一處來,隨即冷笑道:“抄書?我抄個屁!”
    “隨便打發人抄了,給老頭子送進宮裏去,他若要罰就讓他罰便是了!”
    眼見朱景洪擺爛,寶釵並未有多勸,因為這樣符合自家男人的性格,老老實實抄書就不是襄王了。
    “隨你就是……行了,也別悶在屋裏,隨我去看看英蓮吧!”寶釵發出了邀請。
    經過寶釵開解,朱景洪心情終於舒暢了些,於是他起身跟著寶釵一道去了。
    此時在攬月苑內,甄琴也得知了英蓮有孕,這讓她的心情格外複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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