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好樣的,精神點,別丟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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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這兩年皇帝的表現,也讓朱景洪感覺很矛盾。
    一方麵老頭子對他防得很,隻給臨時差遣幹完就限製,去西北和遼東都是如此。
    但老六不同,這廝的集賢館還在,整飭市舶司的差遣也在。
    這說明在皇帝心裏,他朱景洪的威脅更大。
    但另一方麵,皇帝在一些軍國大事上,又比較信任朱景洪的判斷,時常會詢問他的看法和意見。
    整訓侍衛親軍,指揮西北作戰,朝鮮君主冊立,還有現在呂宋這些事……
    這些無不說明,他朱景洪能力得到了皇帝認可,聖眷是有而防範也絕不會少。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狀態,太子和老六也身處其中,隻是這哥仨感覺各不相同。
    見朱景洪遲疑,朱鹹銘抬頭問道:“還沒想好?”
    “爹,兒子以為咱們要救!”
    “一則呂宋為藩屬,盡心侍奉朝廷,如若不救道義上說不過去!”
    “二則此事一旦傳開,朝廷不救諸藩屬皆以為大明衰弱,隻怕又會有人生出異心!”
    準噶爾和紮薩克的叛亂,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們認為大明已不夠強,覺得自己有實力挑戰朝廷,所以即使虧本皇帝也要摁死這些叛臣。
    “其三在於,唇亡齒寒,呂宋乃是大明出海門戶,我們絕不能讓西夷將其掌控!“
    最後一點,是朱景洪著重要講述的內容,便聽他接著說道:“西麵印度被英法所占,準噶爾受羅刹國幹涉而作亂,東麵日本朝鮮反叛也有洋人作祟……”
    “如今……西夷又在南邊兒海上作亂,爹您難道沒看出來,他們這是要從東南西北,一步一步鎖死咱們!”
    事情的嚴重程度,被朱景洪這麽一說,立馬就上了幾個檔次。
    朱鹹銘隻想到了前兩點,第三點他隱約有些感覺,但還是沒朱景洪這樣看得通透。
    如今聽其介紹,朱鹹銘不由心頭一驚,暗道自己差點兒誤了大事。
    而此時,朱景洪仍然在說。
    “爹,時代世情在變化,您得把格局打開才行……”
    把格局打開,這話朱景洪已說過好多次,每一次都能擊中皇帝軟肋,讓他心裏格外的不舒服。
    可沒等皇帝發作,朱景洪就接著說道:“周天子時守在中原,漢唐之時遠涉西域,前元時便已打出數萬裏之遙,咱可不能隻盯自己一畝三分地!”
    “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然則防人之心不可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番夷人作亂咱們務當嚴加應對!”
    聽朱景洪滔滔不絕說著,朱鹹銘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確實非常有格局。
    且其縱論古今,放眼四海,果真有人主之相……
    我特麽在想什麽?這小子有人主之相?但這小子確實有氣魄,實在是……
    發現自己越想越偏,朱鹹銘幹脆就不想了,隨後他看向了朱景洪,冷著臉說道:“誇誇其談,紙上談兵而已!”
    “沒什麽事,就滾吧……你給我記住了,這次跟準噶爾人談判,千萬別給我搞砸了!”
    對皇帝的脾氣,朱景洪也摸清了一些,他知道剛才自己那番話,皇帝已然是聽進去了。
    之所以最後否定自己,也不過是最基礎的帝王手段。
    “是……兒子一定會辦好差事!”
    正在此時,程英稟告說太子來了,於是朱鹹銘便讓朱景洪離開。
    “是……兒子告退!”
    離開了隆武殿,朱景洪就碰上了太子,於是他立馬上前招呼。
    禮節性問候之後,朱景洪忍不住訴苦道:“四哥……老六近日找我的茬,殃及曾與我共事之人,這件事你可得為我主持公道!”
    這件事,朱景源早就知道了,他是受徐新安的指點裝做不知,而且近期一直躲著朱景洪。
    如今給碰上,便讓朱景源非常尷尬,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四哥,你不會坐視不管吧?”朱景洪再度逼問。
    “十三弟,你說的這些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不想讓太子轉移話題,朱景洪緊接著問道:“四哥可願幫我?”
    “我……若事情屬實,老六確實不對,我不會坐視不管!”
    朱景源的話很保守,然而朱景洪可不管那麽多,當即便道:“既然四哥願幫我,那小弟就可安心了!”
    “四哥,我想請你……”
    朱景洪正要“安排”,程英從宮門內走了出來,行禮後說道:“太子爺,主上叫你進去!”
    以往見皇帝讓朱景源犯難,可如今能借此擺脫朱景洪,對朱景源來說便是天大的好消息。
    “十三弟,有話咱們以後再聊,我先去見父皇!”
    “四哥且去,小弟到東宮去等你!”
    “嗯……額……也好,也好……”
    朱景源心裏難受,卻還得露出笑臉,這確實是難為他了。
    如此這兄弟二人便分開,朱景源進得了隆武門內。
    來到皇帝身側,太子得了和朱景洪一樣的問題,便是關於對呂宋求援的看法。
    太子近兩年確實開竅了不少,然則他的格局連做個守成之君都欠缺,自然想不到太深太遠。
    什麽呂宋孤懸海外,什麽朝廷鞭長莫及,什麽窮兵黷武會使民不聊生……
    朱景源的提出了幾個論據,幾乎全部撞到了槍口上,聽完差點兒沒把皇帝氣死。
    好在朱鹹銘城府極深,亦或是因為期望太低,所以他雖然是心裏生氣,可最終臉上卻很平靜。
    “太子思緒還可再開闊些,回去再好生想想吧!”
    知道自己沒答好,太子如今也習慣了,於是欠身答道:“是!”
    “近日禦史彈劾此前西北作戰時,軍中有不法事……此事你可知道?”
    朱景源愣了,這時他更不知該如何回答。
    “兒子……略有耳聞!”朱景源不敢撒謊。
    再度端起茶杯,朱鹹銘慢悠悠問道:“此事伱怎麽看?是該秉公執法,還是該重拿輕放?”
    毫無疑問,這又是對太子的考教,算是上一場的複活賽。
    “爹,西北如今正在作戰,嚴懲以往有功將士,兒子以為不太合適……”
    這句話,讓朱鹹銘總算滿意了些,太子雖一貫讓人失望,可終究是有些長進的。
    這時朱景源接著說道:“六弟的那些個門人,挑弄是非以邀直名,其行實在可誅!”
    點出禦史挑弄是非不算是,可點出這些人是老六的門人,等於是把兄弟鬩牆明著說出來,便顯示出朱景源心思還是太淺。
    剛才第一句的加分,此刻便兩兩相抵。
    哪知接下來,朱景源仍在繼續說。
    “隻是吧……十三弟行軍打仗是厲害,禦下卻還是太寬縱了些,方才惹出如今這些事來!”
    這一刻,朱鹹銘當真不能忍了。
    他選老四做太子,除了看重其嫡長子的身份,其本人溫和性格也是加分點。
    可現在,太子接連攻訐兩位嫡親兄弟,等同於否定了自己的加分項。
    “太子,說完了?”朱鹹銘依舊平靜。
    此刻他心裏想的是,或許真的該考慮換太子了,江山絕不能交到這樣蠢材手中。
    “兒子說……說完了!”
    “那你就先回去吧!”
    遲疑了兩秒,朱景源勾著腰說道:“是……兒臣告退!”
    朱景源才回到東宮,果然朱景洪在府裏等著他。。
    雖然心情不暢,但他還是得招呼朱景洪,二人又說了半天的廢話。
    好不容易將朱景洪打發走,朱景源立馬找上徐新安等人,把今日覲見的情況講了一遍。
    他們分析出了很多事情,可惜還是未能完全體察聖意,完全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轉眼來到第二天,會試第三堂宣告結束,本次春闈便算正式結束。
    對於試題,學子們議論紛紛,而朝野上下的目光,則都聚集到了明日的會審。
    作為主審官的張儒林,本官為正七品甘肅巡倉禦史,正常來說在朝廷是籍籍無名。
    可因他得了主審差遣,頓時就成了朝中焦點,近兩日有無數人來拜訪,都是來鼓勵他支持他。
    得了這些人的聲援,便讓張儒林底氣更足了,甚至有了即使失敗都甘願“殉道”的精神。
    所以,張儒林已迫不及待想要開堂,要代表文官士人主持正義,教訓那些桀驁狂妄的武夫。
    正統十四年,二月十六。
    都察院二門大堂內,刑部、兵部、大理寺等官員已就座,在他們運作下把自己弄成了旁聽。
    主審官張儒林已就座,資曆最前品級最低的他,如今卻是坐在了中間諸位。
    在他左右,各還有兩名陪審官,都是甘肅地方的監察禦史,此番聯名參與了彈劾之事。
    而都察院本部的高官們,自僉都禦史之上一個都沒來,包括已經回了京的王培安。
    所以這大堂上,格局其實非常奇怪。
    而此刻在都察院大門外,已經聚集了大批的將領,除了被彈劾的二十三十號人,還另有三十四個來瞧熱鬧的。
    這些將領都在五六品左右,品級不高卻為軍中骨幹,都是統兵搏殺在第一線的狠人。
    此刻,在場這些人無論是否被彈劾,個個都是群情激奮罵罵咧咧,若非國法攔著他們早上全武行了。
    “吹毛求疵,這是專程整治咱們……”
    “咱們在戰場上打生打死,卻被這小小人汙蔑,這些人真是可惡……”
    “咱們雖是武夫,沒他們那些花花腸子,但也不是仍人欺負的孬種……”
    “對,今天咱們就會會他,就不信白的能被說成黑的……”
    這些將領作為軍中骨幹,都是屍山血海裏趟過的,此番激憤起來自是氣勢洶洶。
    守在都察院內外的翊衛司軍卒們,此刻全部都感受到了壓力,心思活泛的已在想若是等會兒打起來,該怎麽樣才能盡職平息事態。
    時間很快來到辰時三刻,預定審案的時間到了。
    隻見一名書吏走出大堂,站在台階上掃過眾人,而後朗聲念道:“傳武鑲左衛副千戶周守均,果勇左衛參將沈進勳上堂回話!”
    被點到的兩個人,一個是親軍正六品,一個是京營從五品。
    其中周守均更年輕,曾是朱景洪的侍衛之一,共同約定過“永不相負”的心腹。
    “周老弟,老沈……咱都是死人堆裏滾出來的,你可別丟份兒啊!”一名年長的將領鼓舞道。
    隨即又有人道:“凶威赫赫的叛軍咱都不怕,還能怕了他們這些酸秀才?”
    “就是……精神點兒!”
    “饕……”周守均一甩袖子,他已經熱血十足了。
    緊接著,他便邁步往前,氣勢洶洶走向了大堂。
    在其身後,沈進勳則向眾人拱手作別,而後負手決然往內走了去。
    他二人的這般表現,讓在場眾將領深為滿意,於是一個個都喝彩起來。
    “好樣的……”
    “真精神……”
    沈進勳年長一些,而且官品要高一級,所以他加快了腳步跟上去,想在周守均之前來答話。
    畢竟這對他來說,今日是傳播聲名的好機會,操作好了日後有利於仕途。
    他二人進入得大堂,沈進勳正等張儒林問話,誰知周守均已然開口。
    “張儒林,我入你媽……”
    “你特麽一個巡倉禦史,不過是小小的七品官兒,憑什麽在這裏耀武揚威?”
    “他娘的……若不是老子在戰場上拚殺,打退了準噶爾的叛軍,能由你在西北四處撒野?”
    “如今你吃飽了飯,放下碗就罵娘……你是個什麽東西?”
    張儒林為官不過幾年,也沒經曆過太多風浪,如今當場被人如此痛罵,竟然讓他整個人宕機了。
    事情發展遠遠偏離去預想,如何處置他完全沒準備。
    其左右的陪審官們,此刻則是無一人聲援,因為他們也都被驚到了。
    至於刑部大理寺的人,此時則是擺出了看熱鬧的架勢,僅到場的兵部侍郎王修開口。
    “周守均,注意你的言辭,這是都察院大堂,不是你的軍營!”
    兵部侍郎,管著軍中升遷栓選等事,他的這番話分量比較重,好歹讓周守均冷靜了一些。
    而此刻的沈進勳,則是呆愣看著身側的周守均,心裏感慨現在的年輕人真猛。
    且說張儒林這便,有了王修的幫襯,總算是從驚愕中醒轉,同時心思非轉思索著應對措施。
    首先一個,在他而言就是挽回點兒麵子,否則這案子他根本沒法審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