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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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勒微微一笑,試探著問:
    “小子,你不是誓死不降麽?你獻的計,我如何信得過?”
    自從被石勒扣押以來,桓景對於石勒的勸降一直置之不理,石勒倒也樂得和他耗下去,故以言戲弄
    “王彌焚毀洛陽,殘戮豫州百姓,人人得而誅我也希望誅滅”桓景切齒
    石勒微微頷首,王彌在軍紀上確實不如何況洛陽是晉室的象征,那麽晉人更加痛恨屠戮洛陽的王彌,實是自然之
    “隻是你小子如何在不投降的情況下,來誅滅王彌呢?”
    “很簡單,我有一計可以輕鬆拿下陳
    “在拿陳縣獲取王彌信任後,將軍你可以借著慶功的機會,擺一場鴻門
    “趁著王彌沒有防備,可以一舉斬獲他的首”
    這正是原時空張賓給石勒提供的法不過桓景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搶了張賓的台詞,隻能說是英雄所見略
    “不錯,是個好計”
    石勒拊手笑道,話題一轉:“不過,你要如何拿下陳縣呢?”
    表演要開始了,雖然羞恥,但為了自由,桓景隻能硬著頭皮上
    他裝作不安地掃視著白雲塢眾人,頭一次露出膽怯的神情:
    “我請求帶著將軍的軍隊前往陳縣,勸降劉這樣將軍你可以進駐陳縣,但是不用流一滴這是兩全之”
    所謂兩全之法,不過是做帶路
    嗯?這是終於降了麽?石勒一時懵住了,心中有些竊喜,又有些失
    竊喜是因為桓景終於降了;失落是因為連桓景都降
    此刻,在十目所視、十指所指之下,一貫強硬的譙郡司馬,當眾低下了高昂的頭顱,額上冒出汗來,身子也開始打
    原來這個石勒之前看重的青年,也不過是個外強中幹之人!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桓景的大拇指此時已經深深地掐入食指扣中,微微滲出些血來……
    雖然羞恥之至,但表演還是得繼續下去!
    “這……這不是投降,這…是合”他表現出最後一絲反抗,但那發顫的聲音倒更像是乞
    在示弱時稍稍帶點反抗,就可以顯得更加脆弱,這是拿破侖的法
    “哼!不用解釋”石勒冷笑一聲,原來這個自己一直看重的晉人,最終也是個軟骨
    他不耐煩地一擺手:“小子,你還是先勸服你自己的部眾他們現在可是想活吞了你呢?自己的部眾尚且勸不住,又如何能勸服劉瑞?”
    桓景朝堂下望去,白雲塢眾人個個眼中要冒出火
    白雲塢眾人與石勒有著深仇大恨,見塢主竟不顧殺父之仇,竟然選擇幫石勒勸降,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一向被他們崇敬的塢主,居然是一個“晉奸”!
    白雲塢眾人如此,是自然之事,但石勒方反應如何?桓景環顧四周,石勒身旁的謀臣大多是君子營的名士,其餘則盡是武
    名士大多繡花枕頭,武將皆是目不識丁,這些都不用擔心,唯一可忌憚的,隻有張賓一人而
    他仿佛下定決心似的,繼續說:
    “苟晞司馬可比韓信白石將軍連苟晞都能擊破,那我們這些塢堡主自然更加無力抵抗
    “太、史、公所記述的,漢家的英雄李、陵也會屈服於胡漢家英雄尚如此,我們晉人得國不正,又如何比得了漢祚?識時務者方為俊”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白雲塢眾人一個個奮拳出袖,簡直想把桓景揪出來,好好痛打一
    而親者痛,往往仇者快,石勒的部將都笑開了雖然不知道李陵是誰,但“識時務者方為俊傑”還聽不懂麽?
    隻有石勒留了個心眼,側身問張賓:“李陵何許人也?”
    “漢家的一個將軍,降了匈奴單”張賓猶豫了片刻,說
    石勒點點頭,鄙夷地白了一眼桓景——自己高看他了,這些晉人士族看來都一個
    白雲塢的眾人也都瞋目而視,隻有通讀過《史記》和《後漢書》的桓宣陷入疑惑,心中暗自思忖:
    強調“李陵”也就罷了,為何桓景還要強調“太史公”三個字?為何不是班昭呢?
    突然,一個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闖入他的腦
    他按住身旁的新軍將士,向一旁的白衣文士也使了個眼色,示意白雲塢眾人冷靜下來:
    “我桓宣和白雲塢新軍也願意合”
    這一次,新軍的頭領們驚訝無以複加,畢竟桓宣是親曆過苦縣大敗的人,竟然連他都說願意合作,背後難道有什麽難言之隱?新軍諸將欲言又止,隻得默
    緊張地觀察著眾人的眼神,直到眾人的目光都轉移到弟弟身上,桓景才終於微微喘了口氣——
    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石勒終於開始以為他是個懦夫,而他的暗號看來瞞過了石勒的謀臣和諸將,甚至連張賓都瞞了過
    與此同時,弟弟則領會了他的暗
    為了重獲自由,自己下了兩個賭注,幸運的是都押中
    原來,桓景根本沒想投降,不過是靠詐降換取金蟬脫殼的機但一方麵,他需要騙過石勒和他的謀臣諸將;另一方麵,他又需要獲得白雲塢眾人的理解與配
    情急之下,他想起那個和桓宣一起讀《戰國策》的雨天——
    桓宣能讀《戰國策》,說明之前他已經通讀過《史記》《漢書》這種更加“正經”的史書
    自己的弟弟頗通曆史,這並非尋常之
    這個時代的名士多以經學為傳家之本,以玄學為清談之儒家的六經、道家的老莊,是讀書人趨之若鶩的
    有側重則自然有偏廢,在名士之中,像《史記》《漢書》《三國誌》這種書就成了雜學,一般看著玩玩還行,但是像桓宣這樣細致研究的必定少之又
    於是,桓景用李陵詐降匈奴的典故作為暗
    李陵投降匈奴,是否為詐降其實頗有爭在司馬遷筆下,明確說明李陵一開始是詐降;在班昭的《漢書》中,李陵的形象則要猥瑣得
    之所以強調“太史公”和“李陵”,就是篤定桓宣能意識到,自己是太史公筆下的李陵,而不是班昭筆下的李
    君子營的名士們大多如程遐之流,對於史書頂多知道個大桓景隻是摸不清張賓的底細如
    現在看張賓對石勒的解釋,大概連他也被蒙在鼓
    而弟弟不負他的期望,準確地接住了暗
    此時,石勒見白雲塢眾人也屈服了,還以為是自己的王霸之氣壓製住了這幫原本桀驁不馴的譙郡刁民,不禁意氣自
    想來大概還是因為自己擒獲苟晞這件事情的緣故吧,他仔細一想,沒想到一戰之威,竟至於
    如果晉人都是如此懦弱,自己掃平盤踞江東的晉室餘部,應當不待平定江東後,自當與劉曜再會獵於中
    “行吧,小子你既然能勸服你的部眾,相信你也能勸服劉”
    桓景故作畏縮地拱手:“隻是,還望將軍精選軍士與將領,大概兩千人就貴軍耀兵於外,我才能更好地和劉瑞在城中展開談”
    石勒一時拿不定主意:“軍師,你怎麽看?”
    “我以為桓公子此計不錯”,張賓道,“隻是將領需要精心挑選,這可多少是個立功的機”
    石勒眼前一亮:確實,這種老老實實接收投降的活,可是石虎戴罪立功的最好機
    “你看,虎兒如何?”
    在敵城下耀武揚威,終究沒有什麽發揮的空間,至少石虎不會再亂
    張賓眼珠一轉:“陽夏之屠猶在眼前,將軍確定令侄不會再大開殺戒?”
    石勒有些激動,忙為石虎辯解:
    “軍師放心,這次虎兒已經知道教訓實在不行,我讓陽夏守將王讚本人,來監督虎兒,這樣總不會逾矩”
    張賓微微一笑,點頭不再多言,他的算計也已經成功
    見桓景如此懦弱,石勒覺得他大概沒有威脅了,收養子的興致也隨之消失,於是遣人將他送還白雲塢在城中的客
    待院門關上,桓景才與白雲塢眾人將他的計劃細細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