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假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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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彝將江東士人的名冊遞給桓景,隨後就轉身回廚房安排茶炊,先教桓景在書房裏閱讀士族名
在原時空上語文課時,對於魏晉名士,桓景總會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總以為名士都如《世說新語》中所述,放曠闊達,不拘於流
然而幾日裏所見,無論是在當塗遇見的陸玩,還是今天見到的江左八達,都大令桓景失望:名士們不光胸中無一實策,就連他們引以為傲的放曠闊達也並不是心性自由的體
恰恰相反,他們的放曠闊達中充滿了算計,純粹是劃分圈子的一種把戲罷江左名士要向江北士人表現出和自家的曆史悠久,江北僑士要向江東土著證明自己確實出身高門,這些都需要名士們刻意表現出自己不同於流俗的高潔情
桓彝雖然門第不低,但卻是大晉罪人之後,所以在江左八達這個小小的名士圈子裏也是常常被排擠和取笑桓彝尚且如此,其他寒士則更不必
本來桓景還以為此行可以像策略遊戲裏那樣登庸在野武將,現在看來,這一計劃顯然要泡湯
此行的兩大目的,募人才與探虛實,他隻能寄希望於後
正當他發愁之時,桓彝親自端著煮好的茶炊走童年作為一介罪人長大,備嚐過民間疾苦,所以桓彝傾向於盡量不麻煩仆人,做飯備茶這些事,總是親力親
然而就連這一點,也成了江東名士的笑“謝幼輿可使彈琴鼓瑟,桓茂倫可使溫酒煮茶”,江東人物調侃北方僑士,大抵如
此時桓彝正往桓景杯子裏倒入蜂蜜,一邊攪拌,一邊發
“賢侄此番為何隻身一人?聽意映說,現在你可是譙郡司馬了,為何不多帶些隨從?”
“彝叔,此番是微服出行,萬一石勒真的確定我不在白雲塢,他必然會立刻調轉馬頭,進攻譙”
桓彝但還是滿腹狐疑:“但是現在淮河兩岸,早已流傳你譙郡司馬南來的消息,難道不怕石勒的探子嗎?”
“這正是我的計策,石勒此人疑心頗重,如果有我南來的流言,而白雲塢依然防備嚴整,他倒是會懷疑我故意引誘他發起進”
桓景解釋此次他完全孤身一人,連冉良都沒有帶,還讓他日常往來於渦水流石勒的探子既然已經摸清冉良是桓景的傳令兵,如果冉良還在日常活動,那麽以他們的角度看來,桓景絕無可能出譙
桓彝滿意地微笑著:這個未曾謀麵的侄子,胸中竟有如此韜略!
“對了,彝叔,方才將士人名冊翻閱了一番”,桓景合上士人名冊,放在一旁,“為何一部分名字用朱筆抄寫,一部分則用墨筆,有何講究?”
“朱筆所抄,是北方僑士;墨筆所抄,是江左名”
“人無南北,都是晉朝子民,為何要用朱墨來區分呢?”桓景納悶了,他又想起在當塗遇見陸玩,陸玩那副鼻孔朝天的表
桓彝歎了口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人卻各有心
“琅琊王南下江東之前,江東可是陳敏的地盤,你知道陳敏是怎麽敗亡的嗎?”
桓景搖搖頭,“小侄實在不”
“這就是江東名士們翻雲覆雨的手段了:江東大族扶陳敏上位不過是讓他過渡,但陳敏想效法孫堅割據一方,於是這些名士們就不高興
“江東士人的領袖顧榮聽說過吧?”
桓景想起來壽春路上,船工鄧嶽的話,顧榮是江東士人之首,這個他還是聽說過於是他微微頷首:“我來壽春時,聽人說,顧榮是江東士人之冠”
桓彝冷笑一聲,繼續說:
“顧榮這為冠冕可不簡單,當年就是他作為內應,從後方與朝廷聯合攻打陳顧榮又勸說陳敏的大將甘卓背叛,於是陳敏隻好倉促率一萬多人與甘卓交戰,還未及渡河,他的部眾就漬散他也隻能單騎逃亡,最終被斬殺,全家老小一個不
“這就是江東人物風流背後的底”
說完這最後句話,桓彝瞪眼,緊緊盯著桓景,桓景不禁打了個冷沒想到這些江東大族歲月靜好、喝酒嗑藥的生活背後,竟然隱藏著這樣的血腥事
“如果不是大司馬王導團結北來僑士於內,安撫江東大族於外,或許琅琊王也要重蹈陳敏的覆”
桓景印象中,在教科書裏,永嘉之亂後,似乎緊接著就是王馬共天下,似乎東晉政權的建立波瀾不沒想到司馬睿和王導竟然麵臨著如此險峻的局
“總而言之,賢侄你之後麵見士人,一定得注意他到底是北方僑士,還是江東大族,萬一觸到對方逆鱗,可就有得你麻煩”
幸虧自己有個作為名士的堂叔,否則北方僑士與江東大族的這些矛盾自己短短這幾天還真沒法摸現在有了手中的名冊,簡直像開了天
“彝叔不愧是名士,真是人情練達!”他拱手謝
桓彝擺擺手,推辭說:“哪裏哪裏,我算個什麽名士?你彝叔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自己不過是混跡名士圈的小醜罷”
桓景瞪大了眼睛,他這才發現身為名士,桓彝的內心不是風流,而更多地是一些苦澀的東
“無論是北方僑士,還是江東大族,這些名士家資豐厚,先世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故而高枕無憂,可以談玄說你彝叔我就不一
“八王之亂的時候,我本來想著亂世之中,必然要有忠勇之士匡扶危當年我自以為滿腹經綸,頗以國士自許,於是不顧桓家家仇和四位叔父的勸阻,堅持入朝為官,然後就是處處碰壁,曆經艱難,才不過做了一個小小的騎都”
這些事情,桓景倒是在龍亢聽孔憲說現在桓彝親自說起往事來,卻又別是一番滋
“現在我算知道了,一個罪人之後,不過靠著家族幫襯才略有一點資財,又如何能立足於朝廷呢?靠血脈,靠才學似乎都沒有出
“唯一的辦法,不是混跡名士之中,博取聲待與這些名士們相熟,才能靠推薦進入朝廷,呈上治國之”
桓景恍然大悟,“這就是你頻頻舉辦宴會,又精心設置園林的原因?”
桓彝頷首,鄭重地扶正頭上的方冠:“為了匡扶天下,成為一個放誕之徒反而是立身的捷我不得已而成為名士的,但其實既不喜歡喝酒,五服散也盡量不”
看來這位江左八達之一,外表飲酒宴飲無度,骨子裏卻是一個忠義之
“即使這樣,現在國家正值危難之時,我卻對國事沒有補益”
桓彝愀然,兩人四目相對,隻是默默喝直至一杯茶飲畢,他這才繼續發
“按賢侄信中所說,你希望以借兵之名去前線探視軍情,可有此事?”
“正”
“剛好明早王導召集眾臣討論軍事,石勒正傾巢而出,賢侄知曉石勒的敘事,必然能有所建”
王導?想起自己明天就能麵見這位北方僑士之首,與司馬家共天下的奇人,桓景莫名有些激
“彝叔以為,王導何許人也?”
“可次管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