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我與你爺爺日夜待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在一個帳篷睡，軍中便有了流言，說是將軍好孌童，在身邊養了個小白”
    “那時我憤憤不平，想解釋又無從解釋，倒是你爺爺一直很沉默，從來不為自己辯駁過什麽，還不準我去替他伸”
    “等到後來啊，哪怕他的威名遠播四方，他的本事大到人人敬佩，他也一直小心謹慎，不敢暴露這個秘
    “因為你爺爺一向是以身作則的，如若讓別人知道，他養了個貼身丫鬟在軍中，他以後還如何帶兵打仗？還如何服眾？”
    “一直到你爺爺在如日中天之時，辭去軍中所有職務，退出軍伍，知曉此事的人都是少之又”
    “當時我也終於能正兒八經地恢複了女兒身，隨侍在你爺爺身”
    “可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遇見了你奶”老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之
    “那時你爺爺雖然外表風華正茂，但是他已經不年輕了，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
    “我原本以為，隻要我心誠，總有一天能磨得你爺爺那塊頑石開竅，讓他娶了我”
    說到這裏時，老夫人笑了笑，攏了攏自己銀白的發
    “倒也不是我過於驕傲，隻是當初向你爺爺拋出橄欖枝的美人兒無數，她們要麽出自高門仕宦，要麽出自千年世家，甚至還有來自塵世之外的女修仙”
    “但是你爺爺，卻連看都未曾向她們看過一”
    “於是我就想啊，會不會你爺爺心裏有我呢？隻是他麵皮薄，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所以他才會拒絕了那許多比我優秀得多的女”
    “就在我暗中竊竊自喜之時，那個女人出現”
    “她的來曆相當神秘，她美得我自愧不如，她柔弱得就像一朵易碎的花兒，蒼白，孤傲，又高潔，美麗，幾乎無人可”
    “你爺爺幾乎是第一眼看到她，就陷入了她的眸”
    “那個女人也不遑多讓，她本是孤高而拒人於千裏之外的，但偏偏獨對你爺爺一人溫”
    “你爺爺愛她，愛得就像是飛蛾撲火，全然不顧自”
    “可是這樣一來啊，他的眼裏自然也就沒了我的身影；或者說，容不下任何多餘的存”老夫人的目光更顯黯
    “本來這樣兩情相悅的好事，我就該獨自退出，默默成全你爺”
    “但是我做不到，我試過了，終究是痛到要死，這裏痛......”她指了指自己的心
    “於是我私下裏，偷偷去哀求那個女人，請她不要趕我走，讓我在府中做個最低等的下人也”
    “隻要能時常遠遠望見你爺爺一眼，我也是心滿意足”
    “但是呢，你奶奶卻沒說答應不答應，隻是扶起”
    “她說，她終究是不該來到人間的，她說她短命，她說她不能和你爺爺雙宿雙棲，能在你爺爺身邊長久陪伴的，隻能是”
    “最後倒成了她來求莪，她說她會去讓他放下，到時候，讓我一定要好好守在他身旁，嗬護好他，萬萬不可讓他去尋”
    “當是時，我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傷感，又是覺得我這個人惡劣到極點，實在配不上你爺”
    “第二日，他們兩人單獨見了一”
    “你爺爺回來後便心若死灰，隻是一個勁地飲酒，如是日日夜夜過去，把自己喝成了一灘爛”
    “我勸了，但是勸不住，有一夜他醉得迷迷糊糊，隻是抱住我，喊的卻是她的名”
    “我當時聽得心如刀絞，但是痛楚中又有幾分歡”
    “因為至少在那一刻，他是把我當做愛人來擁抱的，那可能是我今生僅有的一次，被他當做所愛之人抱著，哪怕是虛假”
    “眼看你爺爺徹底頹喪，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我啊，終究是不忍；她呀，終究也是不”
    “於是三個月後，她又回到了他身旁，他也重新活了過”
    “他活過來的那天，那光芒耀得我的眼睛都差點睜不開，我從未見過他有如此表情，哪怕是打仗大勝的時候也沒有”
    說到此處，老夫人的眼睛濕潤了，聲音也有些沙
    但她隻是揉了揉眼角，繼續沉浸入回憶中述說：
    “後來啊，他們終於喜結良”
    “我本來是不想參加他們的婚禮的，但是終究沒舍得遠遠跑開去，隻是忙前忙後，到處張羅，看著他們和和美美地拜過天地，入了洞”
    “他們成婚後，你爺爺常常對我感到愧疚，可他明明沒有必要愧疚的，他沒有半分對不起我，他為我謹小慎微了半生，隻有我欠了他太多，太”
    “就如我之前說的，你奶奶是如此神秘，婚後的前十年裏，他們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如果沒有我在的話，那就更好”
    “十年後，她懷孕了，可與此同時，她的身子骨也一天弱過一天；我看著你爺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卻始終沒有任何辦”
    “她倒是看得開，隻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沒什麽可說的，隻要不後悔便是好”
    “你爺爺一度想不要那個孩子了，隻要你奶奶的身體能好起”
    “可是她不肯，她說了，孩子隻是最後留一個念想，她終究是不該來這人間走一遭，無論有沒有孩子，她都是要死”
    “在你父親呱呱落地的那一天，你奶奶的身體，竟奇跡般地好了起”
    “但是你爺爺卻殊無歡喜之意，隻是麵色慘”
    “那天他帶著你奶奶去散步，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隻是回來的時候，他是抱著她的屍身回來”
    “哪怕死去，那個女人依舊是如此美麗啊，她的臉上都還帶著淡淡的笑”
    “此後，你爺爺沉默了很多，我那時候老擔心他要去死，但是他始終沒有，隻是與我一起，將你父親一點點養”
    “你父親啊，可調皮了......”說到這裏，老夫人又露出了笑
    “雖然是調皮，但是看著那一個小小的人兒長大，看著他用功讀書，看著他考取功名，看著他迎娶心上人，無論是你爺爺還是我，心裏都是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