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大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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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爾等何人!膽敢擅闖仙府!”
    這一聲爆吼,直接便將所有人都驚得心神俱裂!
    “這裏麵,還有人?!”
    任誰都沒有想到,這看起來已經荒廢許久的地方,竟然還有人存在!
    這一瞬間,所有人甚至都無暇思索是否要逃離此處,便下意識朝著那聲音來源處望去。
    卻見一道魁梧高壯遠邁常人的大漢正站在那庭院中間處,麵容古拙,額骨外突如同兩個鼓包,衣袍灰麻古樸,此刻滿臉怒色!
    看到這人,黎中平頓時雙眸一縮!
    眼底第一次閃過了一絲不可思議之色:
    “他、他不是已經被……他怎麽會還在……”
    而祖問秋等人,以及鹿師拂看到對方,卻不禁神色微變:
    “重瞳?!”
    人群之中,王魃等人看到那大漢的一雙金色重瞳,俱是心頭劇震!
    “重瞳……他就是那個仙人?!”
    而和所有人都不同的是,在王魃的視線中,這大漢卻仿佛完全便是規則的本身一般!
    無數黑白絲線交織,密密麻麻,構建出了他的存在。
    而就在所有人的驚愕莫名之中,那大漢環顧眾人,已是勃然大怒:
    “爾等宵小亦敢闖入仙府,速速受死!”
    猛然抬手,便朝著最前麵的黎中平、鹿師拂等人拍了過去!
    霎時間,一股遠超方才那頭白首馬身異獸的宏偉巨力,彷如世界墜落,砸向他們!
    黎中平和鹿師拂皆是麵色一變,然而身在此處,規則限製之下,他們根本來不及躲閃。
    隻來得及竭盡所能,放出了一堆先天道寶出來。
    玉壺界和雙身界收割整個界亂之海多年,不知搜羅了多少的道寶,黎中平和鹿師拂身為兩界在坊市的領頭者,手中掌握的道寶數量自然不少,此刻全數放出來,便是上等道寶都有數件。
    尤其是黎中平,方才還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此刻在這大漢麵前,卻再不敢有絲毫的藏拙,甚至眼中還帶著一抹瘋狂之意!
    一旁王魃卻瞳孔驟縮!
    沒有半點猶豫,幾乎是第一時間便一把抓住所有人,同時調用規則,硬生生在擁擠的人群中,開辟出一條路來,奪路而逃!
    逃出庭院前,餘光掃過。
    卻隻看到了那些眼花繚亂的道寶,甚至是幾件上品先天道寶,在那平平無奇的手掌之下,便像是被焚燒的紙張,無聲湮滅,隨後是來不及逃走的大量界外修士、玉壺界修士、雙身界修士……
    “不是仙人……但至少也是渡劫修士!”
    王魃心頭少有地生出了一股震怖情緒!
    若真是仙人,他們隻怕連生出逃跑的意識都來不及。
    他不敢有任何耽擱,抓著幾人,極速朝著山頂奔去。
    但就在這時,庭院之中,那隻大手之下,忽地爆發出了一抹微弱的光亮!
    隨即庭院中傳來了大漢驚怒卻又有些模糊的聲音:
    “你是……提伯派來的……”
    嘭!
    數道被一抹淡淡佛光包裹著的身影倉惶從大門處撞飛了出來!
    卻正是黎中平、鹿師拂、祖問秋寥寥幾人!
    黎中平和鹿師拂俱是麵色慘白、神情驚怖,兩人直麵那大漢的一擊,此刻即便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僥幸逃得生天,可卻也身受重創。
    鹿師拂的半邊身子直接沒了,甚至連合體後期修士的法力,一時間竟也無法恢複肉身。
    而黎中平同樣斷了一臂,氣息萎靡。
    從庭院內撞出來,撞飛了不少尚在外麵的界外修士,驚起了一陣慌亂之聲,卻不敢有任何的停頓,倉皇便朝著王魃的方向奔來。
    “太一道友!救救我等!”
    黎中平急聲大喊,卻是再也沒有半點的從容鎮定。
    王魃麵色微變,卻不敢放慢腳步。
    但下一刻,他便隻覺得一股恐怖的吸力從庭院深處傳來!
    四周的規則,竟在這一刻驀然倒流!
    “不好!”
    王魃、餘無恨等幾人麵色驟變!
    剛剛從庭院中逃出來的黎中平、鹿師拂等人,更是嚇得肝膽俱裂、神色慌怖!
    庭院之中,那大漢帶著怒火與冰冷的聲音幽幽響起:
    “你們……想往哪裏去!”
    咻!
    不管是王魃、餘無恨等人,還是黎中平、鹿師拂等,這一刻,竟都完全不受控製一般,極速朝著庭院的方向倒飛了過去!
    幾乎是霎那間,四散而逃的一眾修士們,也都盡數重新跌落在了庭院外的那片空地上。
    王魃極力調動周圍的規則,勉強控製住自己和餘無恨等人的身形,但其餘人卻都疊成了一片。
    就看到一道魁梧的身軀籠罩在大門的陰影之下,從庭院深處,緩步朝著外麵走來。
    眾人無不驚懼!
    “鹿師拂!”
    就在這時,黎中平卻驟然低喝一聲。
    鹿師拂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閃過了一抹凶戾狠辣之色:
    “我知道!不過你須記著,你玉壺界欠我一次人情!”
    下一刻,他竟毫不猶豫地朝著那道即將走出來的身影衝了出去。
    半截身軀之上,竟驀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光亮,並且極速放大。
    王魃瞳孔一縮!
    “引爆元神和道域?!”
    元神和道域之中蘊藏著龐大的力量,但想要引爆,卻遠沒有想象中容易,想要修行亦是有諸多難關,畢竟這種招數是玉石俱焚之法,一旦使用,便再無轉圜餘地,是以每個人其實都隻有一次真正修習和實踐的機會。
    但他立刻便反應了過來。
    雙身界修士有個特殊之處,便在於他們在外行走的隻是兩具身軀中的一具,即便身隕,但另外一具身軀經過恢複之後,照樣可以重新凝聚出來。
    是以旁人極少修行的玉石俱焚之術,於他們而言,卻是壓箱底的絕招。
    他立刻借助驅風杖,在周圍構建住了一片微弱的規則。
    一股駭人的波動從鹿師拂的半截身軀中迅速暴漲!
    然而就在這一刻,大漢低下頭,小心翼翼地避過頭頂上的匾額,終於從大門內走出,隨後探手輕輕一抓,便如捏雞子一般,沒有任何波瀾地捏住了即將爆開的鹿師拂。
    低下頭,看著鹿師拂,聲音中帶著一絲譏誚:
    “哦,原來是雙身界的……怎地也做了他的走狗?”
    鹿師拂瞪大了眼睛。
    黎中平、祖問秋等人的麵色頓時僵住!
    看著這沒有任何懸念的一幕,周圍修士,甚至包括王魃,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抹深深的無力之感。
    太大了!
    差距太大了!
    哪怕是幸存下來的化神修士,都能夠看出鹿師拂在大漢麵前,存在著的仿佛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們的眼中,不由得升起了一抹深深的絕望之色。
    唯獨戊猿王天生無畏無懼,手握如意棍,便要上前。
    卻被王魃跨前一步攔住。
    戊猿王疑惑地抬頭看向王魃,王魃微微搖頭,目光緊緊盯著大漢,神色有些驚疑,低聲道:
    “先等等看!”
    而那大漢卻似乎已經沒了興趣,手掌輕輕握起。
    但他隨即便有些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抓扣著鹿師拂腦袋的手掌,竟如青煙一般,緩緩翻卷、消散,隱隱間露出了皮膚底下,那一抹黑白二色絲線交織的虛影,隨後是手臂,腳、腿、身軀……
    不止是他,周圍的修士們,也都完全看得呆住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
    黎中平死死盯著大漢身上發生的異象,眼中先是驚愕,隨即疑惑,最終似乎明白了什麽,隱隱恍然……
    而這一刻的大漢,那雙金色重瞳之中,也仿佛一瞬間變得清明起來。
    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
    如同黎中平一樣,雙目之中,驚愕、疑惑、恍然和悲愴。
    破碎的上半身,徑直轉頭看向身後的庭院,眼中閃過了一抹深深的悲色,低聲喃喃自語:
    “死了……都死了……”
    “老爺……我們……原來都已經死了麽?”
    “我還以為能夠找到您……”
    “原來我已經失敗了一次……”
    他失魂落魄地轉過頭,眼底彌漫著一抹曠古的悲涼。
    這短短的時間內,他的上半身已經迅速消散,隻餘下半截頭顱也在無聲地散開。
    隻是即便如此,卻仍舊無人敢於上前。
    大漢緩緩抬起頭,失神的目光掃過眼前。
    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到這位神秘的古修士眼中,那一抹沁入骨髓的悲涼與寂寞。
    他就像是一隻狗,等待著他那永遠也不會歸來的主人。
    而今日,他也終於要隨著自己的主人,永遠長眠於此。
    隻是就在這時,他卻忽地感覺到了一抹熟悉無比的氣息。
    “嗯?”
    他下意識朝著王魃的方向看去。
    卻瞬間感應到了什麽,目光微移,看向王魃的目光之中,頓時閃過一抹極度仇恨的冰冷之色:
    “是他的東西……”
    但僅僅是下一瞬,他驀然瞪大了眼睛,盯著王魃的方向,眼中先是不敢置信,隨後便是驚喜、恍然……
    隱隱間,他仿佛明悟了什麽,嘴角驀然揚起了一抹欣慰無比的笑容。
    微微張口,似要說什麽。
    下一刻,一陣風輕輕吹過,最後半截頭顱,終於消失在了所有人的注視下……
    如夢似幻,恍如隔世。
    這是所有修士此刻心中唯一的感受。
    直到‘砰’的一聲,鹿師拂終於跌落在了地上,這才將所有人都驚醒過來。
    幸免於難的雙身界修士連忙跑上前,扶起了氣息衰微無比的鹿師拂,一口氣拿出了諸多珍貴的丹藥。
    其餘人麵麵相覷,卻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竟有如此洪福,能夠在這等存在麵前逃得生天。
    “此人、咳咳、此人應該是已經死了,隻不過是殘念存在這裏,受我們進入這陸園所激,驚醒過來,隻不過離開了此處仙府,便沒了保護,是以才會消失。”
    盡管負傷極重,但鹿師拂還是咳嗽著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雖是推測,但聽起來也的確是合乎大家見到的情況。
    黎中平麵色憔悴不堪,卻仍是眉頭緊皺,對於鹿師拂的話,他隨意附和了兩聲,隨即下意識以餘光掃了眼王魃的方向,心中不由生疑。
    大漢最後的神情,別人或許不曾注意到,可他卻看得清楚,正是在看到太一山主的時候,才有了變化。
    這讓他不禁生出了不少的疑惑。
    隻是大漢的出現到底還是衝擊了他的諸多認知,是以此刻的他,腦海中也是一團漿糊。
    不過他還是很快便意識到了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
    “這仙府之中,不會還有人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是凜然。
    即便是察覺到那大漢眼神中的異樣,心中正思索的王魃,聽到黎中平的話,也不禁心中微凜。
    這不知道名字的大漢多半是仆人般的角色,即便如此都差一點送在場所有修士輪回,無法想象若是再出現一個這樣的存在,他們又會是何等結局。
    隻是界外修士中,卻是有人搖頭道:
    “若是真的有,便不會坐視方才那位古修士隕落,咱們也不可能逃得出來。”
    聽到這話,不少人眼中即便還殘留著一絲恐懼,卻還是生出了一抹意動之色。
    方才那大漢出現時,已經有近半修士入了庭院內。
    等到大漢出手,直接便折損了近三成!
    玉壺界和雙身界更是損失慘重,除去少部分人手外,全都死在了那大漢的手中。
    已經損失了太多,若是因為畏懼可能存在的危險,他們便更無法彌補此行的損失。
    若不能得到驚人的機緣,這裏不少損失慘重的勢力,隻怕後麵都有可能無以為繼。
    所以如今已經不是危險與否的問題,而是他們必須要有收獲!
    且如今就站在機緣的門口,真的坐視機緣從眼前溜走,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到。
    畢竟,這裏真的很可能便是仙人的住所,其中的機緣,簡直難以想象!
    “那就試試吧。”
    鹿師拂卻是搶先開口道。
    他不害怕死,更不害怕冒險,在場唯有他們雙身界,雖有損失,卻遠不如其他勢力那麽驚人。
    所以他直接拍板,立刻派遣了方才的那位如同傀儡似的修士,送入了庭院中。
    眾人連忙離得遠遠的。
    不一會兒,那位傀儡似的修士,便很快從庭院中走了出來。
    竟是沒有半點受傷的跡象。
    看到這個情況,眾修士們互看了一眼,立刻便有一道身影率先飛速奔入那庭院之中。
    見此情形,眾人也頓時按捺不住,一哄而散,再無秩序可言,全都衝了進去。
    王魃沉吟了下,腦海中,忍不住便回想起方才那位大漢朝他投來的目光,心念微轉,隨後低聲囑托了餘無恨等人幾句,也一並跟了進去。
    隻是這一次,眾修士們雖然衝了進來,卻再不敢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反倒是小心翼翼,即便最先衝進來的那位界外修士,此刻卻也沒有走出去多遠。
    庭院在外麵看挺小,但走入其中,卻另有乾坤。
    入了院門,便先看到了一池籠罩在淡霧之下的荷塘。
    隻不過這裏隻有枯萎的荷葉鋪滿了水麵。
    即便如此,卻也有修士小心泅水進了河裏,將這些枯萎發黃的荷葉摘下來。
    很快便傳來了一陣驚喜的聲音。
    王魃掃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他對靈植了解不深,但能看出來,那荷葉若是活著的時候,應該是不低於七階,甚至是八階的靈植,但現在的這荷葉已經死去,底下的根係也是如此,即便還有靈氣,但價值已經大打折扣,對界外修士來說或許很珍貴,但他卻沒有太大的興趣。
    池塘不小,其中的水似乎也是寶物,已經有修士兩眼放光,開始裝起了水來,頗有種刮地三尺的味道。
    王魃帶著餘無恨等人,卻是沿著河畔的碎石路,小心地走向深處。
    路旁的假山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目光一掃,他心頭微凝:
    “七階靈礦!”
    跟在他後麵的一群人,頓時兩眼放光。
    王魃吃驚之餘,卻並未停留,隨後取了一些,便徑直往深處走去。
    身後的修士們卻抵禦不住這樣的誘惑,見王魃無意,立刻便開始對那假山敲敲打打起來。
    沿途又看到了幾株不知名的靈植,隻是即便是壽命漫長的靈植,外表看著光鮮如初,但其中生機早已斷絕。
    微微搖頭,這些東西的確珍貴,但又不是那麽的珍貴,遠遠及不上他心中對於此處仙府的認識,是以他腳步未停,繼續往深處走去。
    不過到了這裏,他已經隱隱確認,除了方才那個不知名的大漢之外,此處隻怕的確是沒有別人了。
    隻是這個想法剛升起沒多久。
    他便驀然聽到碎石路的盡頭涼亭處,傳來了一陣清脆的‘砰’、‘砰’棋盤落子之聲!
    淡霧渺渺,四周似真似幻,如夢如醒。
    王魃卻不禁心中一寒!
    這地方,哪來的棋盤落子聲?!
    身後的餘無恨、戊猿王亦是神色凝重,而後麵跟著的一些界外修士,則幹脆是麵露慌怖,有些人甚至已經忍不住要轉身逃走。
    王魃卻目光微凝。
    遲疑了下,竟是徑直朝著碎石路的盡頭處一步步走去。
    看到王魃的舉動,即便是餘無恨和餘禺等人都有些遲疑,唯有戊猿王毫不遲疑地跟了過去。
    見此,她們也隻能咬牙跟上。
    走了沒多久。
    那隱沒在淡霧中的涼亭也終於漸漸清晰了起來。
    而其中的笑聲、低語聲,也終於傳入了王魃和其他人的耳中。
    “……哈哈,妙!這一子落下,可謂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陸兄棋藝果真了得!”
    “提伯兄這一招才最是克陸某,任陸某有千般騰挪,提伯兄隻管堵住這最後一口氣,陸某也是無可奈何……大黃,去取些酒來……”
    涼亭中,隨即傳來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聲音,顯得憨厚無比:
    “是,老爺。”
    聽到這聲音,王魃眼中閃過了一抹難以置信之色!
    其餘人更是仿佛見了鬼一樣!
    很快,一道魁梧高壯遠邁常人、麵容古拙,額骨外突如同兩個鼓包,身穿灰麻衣袍的大漢便從涼亭裏佝著頭跑出來,樂嗬嗬地從王魃等人麵前匆匆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