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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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屍之墟。
    最深處的核心,如海洋一般正緩緩波漾,伴隨著王魃再度將仙力注入手中的號角之中,平靜的‘深海’表麵,卻忽地泛起了一道道波浪……
    海麵上的波浪,迅速驚醒了一道處於沉寂與休眠中的意識。
    ‘祂’驟然從沉眠中‘睜開’了‘雙眸’,充滿了忿怒:
    “又來了!”
    “還有完沒完了!”
    “莫不要以為你是陸……咦?”
    這意識微微一怔,錯愕地看著外麵不遠處,此刻正發生的對峙。
    “是上次來過這裏的那個小和尚……”
    ‘祂’微有些詫異:
    “他怎麽又來了?是在這裏設伏?”
    “他怎麽敢的?”
    而便在‘祂’吃驚的同時。
    不遠處虛空之中。
    王魃神情凝重無比,看著對麵從虛空中徹底走出來的天殤佛主。
    “你在這等我?”
    王魃沉聲問道。
    天殤佛主神色平靜而淡然,一幽黑一青紫的雙眸盯著王魃,之前被天音佛主以兩敗俱傷之法導致的狀態滑落,此刻卻已經看不出半點痕跡,反倒是比起上次見到之時,更具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他沒有任何廢話,單手豎掌在前,另一隻手捏出一個手印,便即朝著王魃輕輕按下。
    沒有殺機,亦無半點情緒的波動,就像是提筆寫一個字,或是伸手撥動一根琴弦一般,尋常無比。
    然而這一刻,落在王魃的眼中,卻隻見到一尊麵容飽滿,身軀龐大的大佛雄立在前方,高可摘星鬥,四周無數菩薩、羅漢虛影誦念佛經,如若佛國!
    大佛抬起一隻浩蕩如天穹的巨大佛手朝他拍落,五指仿若天柱。
    虛空為之寸寸崩滅!
    王魃心頭凝重,周身神紋閃爍,然而卻不出意外地逐一熄滅。
    “難怪晁師和靜窟之主都不曾立刻前來……”
    他心中意識到這一點,不禁沉入了穀底。
    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此刻已經唯有靠自己這一條路可走。
    心念急轉,幾乎是在符文閃爍的同時,他毫不猶豫地催動驅風杖,整個身軀化作了一道青風,迅速便朝著章屍之墟的方向飛去。
    然而也幾乎是轉瞬間,他便轟然撞在了一道無形牆壁之上!
    相撞的瞬間,虛空之中驟然浮現出了一道道神秘金紋編織而成的鎖鏈。
    微微變形之後,又堅決無比地將他攔在了那隻佛手覆蓋的範圍內。
    王魃進退兩難,轉頭便見那五根天柱般的手指迅速逼近,幾可見到其中指紋,如若溝壑。
    這一刻,他的心中反而在瞬間沉入了一股極度的冷靜當中。
    他深切地知道,一旦被天殤佛主這一掌抓住,從此萬事皆休!
    心中再無猶豫,元神之中五件法杖幾乎同時飛了出來。
    土黃、赤紅、碧藍、青色、翠綠,五色流光懸於頭頂。
    隨即碧藍寶光流動,當中迅速飛出了另一尊王魃的身影來。
    這身影與王魃本尊別無二致,神情氣質,亦是一般模樣。
    甫一飛出,便掠走三色寶光,卻正是覆水杖、真火杖、驅風杖。
    驅風杖寶光流動,隨即青風鼓蕩,急速將四周流動的諸多規則匯聚向這複製出來的第二尊王魃身上,身形頓如風流,朝著那五根手指,直直迎了過去。
    王魃本尊這裏隻剩下一道土黃和一道翠綠。
    土黃寶光籠罩住他周身,若一座山嶽巋然不動。
    翠綠流光在周圍縈繞。
    同一時刻,第二尊王魃駕馭著驅風杖在五指之間,如風流動,避開了五指,直闖掌心之中!
    似乎感覺到了危險,佛掌驟然加快拍落!
    電光石火間,那巨大的手掌與王魃便已經轟然相撞在一起。
    然而便在相撞的這一刻,第二尊王魃手掌中的赤紅玉杖驟然亮了起來,先一步插入了佛掌之中!
    佛掌與那赤紅玉杖相觸的瞬間,赤紅玉杖似是毫無阻滯,瞬間戳入了赤紅玉杖之中,火焰以玉杖為中心,迅速向著佛掌四周蔓延,如同瞬間勾勒出了一道封禁法陣。
    這佛掌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速縮小!
    “真火杖,此杖主溫熱、焚燒、封禁……”
    卻在這一刻,巨大的佛陀聲音響徹在這片虛空佛國之中,似乎與王魃一樣清楚這真火杖的能力。
    王魃本尊心頭一沉,第二尊王魃已然順利借助真火杖封禁了佛手,隨即直直朝著那大佛身軀撞去。
    “覆水杖,此杖主聚合、複製……隻要本體仍在,任旁人摧毀多少次,皆可再次複生而來,取自鏡花水月之意,所以應對此杖,最簡單的辦法便是先行摧毀本體。”
    佛國之中,大佛聲音平靜,看似言語極多,但其實也不過瞬息之間。
    王魃心頭一凜,對方話音未落,他便看到身側的虛空之中驟然撕開了一道口子,一隻平平無奇的手掌從這虛空裂縫之中探出,拍向了他!
    震驚、錯愕!
    隨即驚駭的麵容,又在這手掌拍中他的一瞬間,化作了平靜……
    砰!
    沒有任何一絲懸念,王魃頭頂上空的土黃寶光就像是紙糊的一樣,瞬間崩碎在這手掌之下,隨後便是他的身軀,也在這手掌之下化作了飛灰……
    “咦?”
    佛國之中,終於響起了天殤佛主有些錯愕的聲音。
    而與此同時,那朝著大佛疾馳而去的第二尊王魃,這一刻頭頂之上驀然浮現出了土黃寶光、翠綠寶光,麵容堅毅,雙眸之中充滿了決絕之色,手持赤紅玉杖,腳踏流風,朝著佛陀頭顱眉心處,直直插去!
    “原來這個才是本體……是了,你用的應該是蠶龍杖吧?顛倒識知,以假亂真……”
    大佛飽滿的巨大臉上,浮出了一抹人性化的恍然和訝色。
    然而大佛臉上的這些神情,隨即便化作了平靜和從容。
    便在這一瞬間,王魃已經手持赤紅玉杖,身形急閃,直刺大佛頭顱,便在即將刺中那顆如耀陽一般的眉心霎那,又一隻佛手堪堪擋在了真火杖之前。
    真火杖毫無阻滯,戳入了這佛手之中,火焰以其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
    佛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卻也在這關鍵時刻,順利阻止王魃的進攻!
    而也是在同一時間,無數佛手朝王魃抓來!
    這一刻,時間仿佛拉長……
    王魃麵色沉肅,神色不變,無驚無喜,無波無瀾,在真火杖封禁這隻佛手的一瞬間,袖中的戊猿王已然拎著兩塊牌位一躍而出,高高跳起,朝著這佛頭重重揮去。
    沒錯,他從來便沒有指望單靠自己便能順利從天殤佛主的手上脫身,之前的一切,都是引人耳目,隻為了能夠給戊猿王找到最為合適的機會!
    砰——
    時間,瞬息恢複了正常!
    牌位所過,大佛充滿了驚愕的麵容寸寸消散,隨即身軀如夢幻泡影般幻滅。
    四周的菩薩、羅漢虛影,如風中砂礫,點點消逝……
    佛音寂滅,佛國不再,唯餘一片茫茫晦暗虛空。
    戊猿王一個筋鬥,落在了王魃身側,看著這消逝的佛陀身軀,神色有些驚疑。
    王魃這一刻非但沒有喜色,反而心頭一震:
    “這是……假的!?”
    他本能地轉頭望去,卻見一尊老僧的身影獨自豎掌立在遠處,低眉垂首,風浪吹卷僧袍,獵獵作響,一如之前。
    方才的一切,便仿佛是一場夢幻一般。
    “佛門六大,我亦參得精髓。”
    天殤佛主神色淡然,緩緩開口道。
    聽到這話,王魃心中這一刻終於沉入了穀底,麵色難看無比。
    到了此刻,他如何還不知道,自己施展了蠶龍杖的幻境之法,而對方竟也以相同的辦法,套出了他的底牌。
    相比起自己,對方對於佛門六大規則的運用顯然已經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
    而便在他心頭沉重的同時,天殤佛主卻並不曾有片刻耽擱,緩步於虛空之中,看似緩慢,實則卻幾乎是一瞬間便已經迅速靠近,抬掌抓來!
    王魃心中一凜,本能便以仙力激發出了辟地杖!
    三十六道先天雲禁在仙力的催動之下,此刻徹底激發,映射在四周的虛空之中。
    土黃寶光流轉,仿佛萬世不易!
    手掌與土黃寶光相觸。
    嘭!
    土黃寶光一陣劇烈顫抖,若風中殘燭,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破滅。
    而王魃更是隻覺自己的元神在這一刻仿佛都要被抽離出來一般!
    他的元神已經算是渾厚無比,遠超同階,然而此刻在這一掌之下,竟被消耗了大半!
    王魃麵色不變,迅速便將諸多快速補益元神的寶物盡數服下。
    他的萬流歸宗極為霸道,迅速便將這些寶物盡數消化,將之前的損耗補益了個七七八八。
    看到這一幕,天殤佛主麵容依舊平靜:
    “辟地杖……原來你的依仗是這個。”
    抬起手來,合指成掌,平平無奇,徑直朝著王魃輕輕拍來。
    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動靜。
    然而這一掌,卻瞬間奪走了王魃所有的注意力!
    他心頭顫栗,一股從未有過的驚悚浮至心頭。
    嘭!
    手掌輕輕拍在了辟地杖之外的土黃寶光之上。
    寶光巋然不動,然而身在寶光之中的王魃,卻在這一瞬間渾身一震。
    意識更是在這一瞬間,恍惚了一下。
    下一刻,他回過神來,卻愕然看著自己的身軀正背對著自己,而對麵的天殤佛主卻似乎能夠看到自己一般,正平靜地與他對視。
    驚愕、茫然……
    恍惚之中,他似乎隱隱聽到了天殤佛主的自語之聲:
    “……辟地杖雖能承載萬物,號稱亙古不變,豈不聞四大皆空?”
    王魃怔怔看著麵前自己的身軀,此刻仍舊在辟地杖的護佑之下,土黃寶光不曾衰落,然而詭異的是,他的意識竟然已經脫離了他的身軀,乃至元神……
    “真靈!他竟將我真靈打了出來!”
    王魃心頭巨震!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等駭人的手段!
    天殤佛主卻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打算,抬手伸出一指,隔空朝著‘他’輕輕一點!
    然而便在這一刻,身軀袖中,那一隻注入了仙力的號角,此刻仿佛終於有了回應,表麵微露一層蒙蒙光亮,更是隱隱傳出了一道悠遠的號角聲。
    在這號角聲響起的同時。
    王魃隻覺眼前一晃,隨即便似有一股難以言明的力量,將‘他’卷了進去!
    “咦?!”
    天殤佛主正抬起手指,此刻卻麵露一絲少有的驚愕之色。
    這個太一真人的真靈,竟無端消失了。
    心中驚疑,隨即下意識便抓向王魃的身軀。
    便在他即將觸碰到的這一刻。
    遠處的章屍之墟深處,驀然傳來了一道如海浪轟鳴交織而成的憤怒聲音:
    “夠了!”
    聲音似尖銳,卻又渾厚,陰沉、暴怒,令得天殤都不禁氣血浮動!
    下一刻,章屍之墟表麵,竟緩緩浮現出一道巨人虛影。
    這虛影看不見摸不著,哪怕是渡劫修士看到了也仿若未見。
    然而,天殤佛主這一刻卻心頭凝重無比。
    眼見著這尊巨人虛影緩緩坐起,如黑洞一般幽邃的雙眸,無聲凝視著天殤佛主。
    天殤佛主隻覺如芒在背,心頭巨震!
    第一時間便飄然退後,同時口中迅速辯解道:
    “這位前輩,天殤無意驚擾……”
    “你為我惹來了天大的禍事!”
    這巨人虛影緩緩坐直,仿佛遮蔽了整個界海的光亮!
    發出了憤怒無比的聲音,隨即一掌拍來!
    天殤佛主見狀,麵色微沉,不敢怠慢,雙手合掌結印,其身後虛空撕裂,隨即浮現出了一尊不遜於巨人虛影大小的坐佛!
    而也是這個時候,巨人虛影的手掌轟然拍中了坐佛!
    沒有任何的聲音,天殤佛主卻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大的聲響。
    轟!
    坐佛不受控地後退!
    其表麵金色更是不由得脫落,露出了枯敗若石質的灰色……
    “竟還有一處法界!”
    天殤佛主盯著這巨人虛影以及其下方的人形洲陸,麵露驚容,不敢有任何怠慢,連忙遁入這坐佛之中,在下一掌到來之前,撕開了裂縫,鑽入其中,消失不見……
    “哼!”
    巨人虛影冷哼一聲。
    卻也不再追逐,轉頭看向王魃和守在王魃麵前,似若未覺的戊猿王,目光在戊猿王手中的兩塊牌位上掃了一眼,有些疑惑,正欲開口,卻忽地察覺到了什麽,猶豫了一下,巨人虛影瞬間消散,無聲鑽入了章屍之墟內……
    而幾乎是在這巨人虛影消失的同一瞬間,王魃袖中的傳送寶物終於被激活。
    一頭萬首凶獸當先轟然從虛空中飛出,隨即一尊白袍白發身影從這萬首凶獸其中一顆頭顱的口中落了下來。
    頭頂之上,十階道域流轉。
    目光沉凝,第一時間便看向四周。
    而幾乎是同時,一尊龐大的身軀也從虛空中浮現,血氣奔湧,煞氣滔天,充滿了凶厲和殘暴。
    剛一出現便擺出了鬥戰之姿,然而看到麵無表情、雙眸空洞的王魃和旁邊同樣驚疑不定的白袍身影,俊美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愕然:
    “晁天君?”
    “這是怎麽回事?”
    晁天君也同樣困惑:
    “我也不知……察覺到不對,我第一時間便趕來了。”
    說到這,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王魃,很快便都察覺到了王魃此刻的異樣。
    不言不語,雙眸空洞。
    盡管他們能察覺到王魃身上的氣息渾厚濃鬱,生機勃勃,令人難以相信這是一位渡劫修士。
    然而這一刻他們卻也能感覺到,就像是一座華貴的屋子裏缺少了主人,王魃的身軀這一刻也空空蕩蕩。
    “無上真佛的味道……是那個天殤!”
    靜窟之主嗅了嗅鼻子,俊美的臉上隨即露出了一抹凶厲和殘暴、仇恨。
    晁天君同樣也察覺到了四周殘留的熟悉的氣息,但他另有手段確認,直接便看向守在王魃身前的戊猿王,詢問了幾句,很快便麵露驚怒之色:
    “果真是天殤佛主!他一個大乘修士,竟對太一出手!枉為大乘!”
    “可是,天殤為何又不曾把他帶走?”
    “太一的真靈又去了哪裏?”
    晁天君和靜窟之主麵麵相覷,心中皆是充滿了疑惑。
    靜窟之主隨即麵色凝重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他的真靈,修士真靈遠比我等先天神魔要孱弱,即便他已經是渡劫修士,在這無憑無依的界海之中也難以生存太久……我可以試試能不能召回他的真靈。”
    “我也會一些召回真靈的秘法,先試試我的吧。”
    晁天君沒有任何遲疑,立刻開口道。
    他本來對先天神魔也並不是太感冒,然而此刻關係到王魃的安危,他第一時間便放棄了二者之間的分歧。
    “如此甚好。”
    靜窟之主點點頭:
    “先用你的辦法試試。”
    晁天君也不遲疑,立刻便落在了王魃身旁,似乎身軀本能感應到了安全,辟地杖的寶光也悄然隱沒於元神之中。
    戊猿王知曉事關緊急,也沒有阻攔晁天君,隻是收起了兩塊牌位,立在王魃身旁,有些憂慮地看著王魃。
    晁天君隨即取了王魃肉身上的一點精血,念訣掐印,施展秘法。
    然而僅僅是數息之後,晁天君便麵色難看地收回了手掌。
    靜窟之主急問道:
    “怎麽樣?”
    晁天君微微搖頭,神色無比凝重:
    “沒有回應,要麽是已經不在界海。”
    “要麽,便是已經隕滅了……”
    與此同時,巨人虛影落回了章屍之墟。
    章屍之墟核心深處,重新回落到那片深海之中的意識,暗暗慶幸著自己的及時出手。
    “還好我把此人真靈留在了我章屍之墟的本源之中,也算是避免和這位起了矛盾,到時候他即便真的歸來,也不好對我……”
    ‘祂’忽地一怔,意識在這一瞬間掃過整個章屍之墟的本源,隨即亡魂大冒!
    “等等,那人的真靈呢?!”
    “我明明記得把他收進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