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蔣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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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政權的合法性一般有兩種主要來源:
    一種是人類基於曆史潮流和冥冥中不可抗拒的力量所產生的對所謂‘天命’‘胡虜無百年之運’‘曆史周期律’人力似乎無可違抗的畏懼。
    另一種則毫無疑問是組成這個國家的公民的共識,也即是‘人民的國家’‘人民的選擇’,曆經千難萬險,忍受饑餓與戰爭也要建立起的,人民選擇的國家和政權。
    我們暫且不談第二種,在封建帝國裏談第二種確實是扯淡,我們隻說第一種。
    第一種在曆史上有著眾多的麵具,教國,王權,寡頭,獨裁,貴族議會——無論如何,他們的統治邏輯始終逃不過兩個,要麽借助於冥冥中不可揣測的偉大意誌,認為自己的統治乃是天意。
    凡人無法抗拒。
    要麽就是認為自己的統治乃是自古以來,貴族血脈和財產神聖不可侵犯,士族門閥以血緣為紐帶,壟斷著知識和財富,永遠高高在上。
    權力的來源便是自古以來,即過去是這樣,現在也要這樣的,以後幾百年,幾千年,幾萬年更是這樣。
    曆史證明了,憑借武力的暴力統治想要長久維持,則必須不斷的尋求統治合法性。
    否則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甚至用不了多久就會從內部自行瓦解,四分五裂。
    兀魯斯環顧四周,天子從來都是帝國最不可觸碰的禁忌的話題。
    神聖、偉大,而又如幻夢一樣脆弱。
    人們常將天下興衰歸結於天子個人喜怒,卻不願承認天子也是凡人。
    這個國家事實上並不靠所謂的天命的來維持,能維持這個國家存在的東西並非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反而甚至可以說是庸俗。
    遍布全國盤根錯節的官僚係統,地方上是士大夫豪強的鄉紳自治,並對全國上下一切地方上的反叛者實行暴力鎮壓的暴力機器——即衛所兵製和中央禁軍。
    而整個體係,皇帝能直接控製的部分微不足道。
    不說文官集團和地方士紳軍頭。
    就連中央禁軍,皇帝都不見得能弄明白。
    理論上,皇帝至高無上,擁有著絕對的權力。
    然而實際上,大多數的皇帝終日被幽禁於深宮之中,自己的命令在皇宮內都不見得能得到完全的執行。
    這又何談皇帝一人便能統治天下呢?
    終究不過是虔誠的士人們對於渴望一個從聖賢故事中走出,如‘救世主’一般,似乎以一人之力,便可以拯救世間一切苦難,解決國家存在的一切問題的聖君的天真的幻想罷了。
    看著麵前朝著自己衝來的長矛,兀魯斯沉下心來。
    陽光照射下,寒光閃爍。
    兀魯斯看著這六個朝著自己衝過來的騎兵,還有身後順著午門不斷湧入的驍騎。
    這些盡管對於衝擊皇宮同樣心懷戚戚,但是滿懷煞氣的戰士。
    兀魯斯知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會死在這裏。
    投降,他是做不到,他是高貴的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的後裔,他沒有麵目以敗軍之將的身份再次麵見天子。
    一想到到那時,仁慈的大明天子恐怕會毫不猶豫的寬恕自己,甚至還會貼心的關心自己,勸自己不要對一時的失敗有什麽心理負擔——
    天子……他是如此的仁厚,兀魯斯卻絲毫找不到自己苟且偷生的理由。
    如若天子是那種對於臣屬刻薄寡恩之人,恐怕兀魯斯今日見兵馬司毫不猶豫派騎兵衝陣,會立刻像其他漢軍軍官那樣扔下士卒掉頭就跑。
    畢竟,作為外調皇城的武官,自己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職責,剩下的就不是自己的這個蒙古達官該管的了。
    但可惜……可惜……
    兀魯斯歎了口氣。
    他的餘光看了看小臂上的傷口,因為得不到包紮和治療,顯得浮腫和蒼白。
    額頭也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眩暈和無力。
    往日龐大健壯的身軀此時也顯得有些僵硬。
    他握緊了手裏的長槊,他努力的攥緊自己的拳頭,但是身體卻本能的抗拒著他這種主動尋求毀滅的瘋狂行徑,止不住的顫抖著。
    因為緊張,他甚至看見了幻想。
    當他透過手中碎裂的屍體,踏過被蠻力掀翻的戰馬,透過那層淡淡的血汙,他似乎看見了一匹白馬。
    一匹攜帶者無與倫比威勢,有著號令雷霆,鋼鐵,天軍的威能的白馬。
    它背負著一個男人,他並沒有穿戴甲胄,但是卻讓混亂的局勢迅速的平靜了下來。
    並迅速的令諸軍各回其位。
    “傳陛下口諭,令午門兵卒官吏各回原位待命,宮門行凶楊慎等惡徒由五軍都督府暫時關押。”
    蔣定騎在馬上,作為京軍中最近隨著新君繼位,備受矚目的將領,有許多人在他的身影剛剛出現在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的存在。
    但即使是五軍都督府都督,想要喝令這些兵馬司和巡捕營的兵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重要的是,他身後跟著數百名精壯強悍的士兵。
    而這批打著京軍旗號的士兵的刀劍隨著蔣定的話已經出鞘,並對準了那些挑起了戰亂的主事者們。
    “左參將柳垣何在——”
    蔣定環顧四周,問道。
    “末將在。”
    沒有管旁邊兵馬司指揮使楊繼難看的臉色。
    眼見無法阻止事態惡化,而隻能在午門前徘徊的柳垣策馬來到蔣定的麵前,麵帶愧色。
    而蔣定也毫不客氣,看著麵前低頭不敢言語的柳垣,眼神一冷。
    揮起馬鞭便抽了過去。
    而柳垣並沒有躲閃,無論因為什麽,自己沒有約束好巡捕營士兵,坐視其衝擊午門都是莫大的失職。
    第一鞭子下去,柳垣臉色蒼白。
    第二鞭子之後,他抓緊了韁繩。
    第三鞭,他終於撐不住,被蔣定毫不客氣的三鞭子抽下馬來。
    “今日暫且寬恕你未能約束士卒之罪,若非陛下點名要用你,你怕是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蔣定對著掙紮著爬起身子,跪倒在地等候責罰的柳垣說道。
    “陛下天恩。”
    柳垣將額頭緊緊的扣在地上,聽到陛下傳口諭寬恕自己,心中滿是感恩。
    “那便起來,帶著巡捕營士兵回營,聽後發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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