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木韃靼人沒有在大不裏士的行宮中逗留太久，一是易卜拉欣即將啟程西巡，他不想耽擱計劃的行程。而老汗王明裏·格萊薨逝的消息傳來又極大地刺激了密使，他不得不趕緊回到巴赫奇薩萊向未知的繼位者稟報他的外交成果，或許他的工作對新汗王而言沒有什麽意義……
    易卜拉欣沒有強留使者隨行觀賞他巡行時的威儀，而是抓住機會趁機敲打：“請代我問候貴國的新君，並提醒他薩德特殿下仍滯留在我國，不要忘記我與老汗王結下的來之不易的友誼。”
    韃靼人臉色一變，心中更是忐忑：“外臣謹記沙赫教誨。”
    打發走使者，易卜拉欣示意剛才正在旁聽的隨員過來集思廣益。紅頭貴族們並不信任朝土暮伊的克裏木韃靼人：“陛下，韃靼異端反叛羅姆人自然是好事，但臣等認為旁觀即可，向他們許諾利益實屬多餘，還有浪費我國錢糧之虞。”
    還有人馬後炮地惋惜道：“您無需急於答應韃靼人，待他們徹底孤立無援後再伸出援手，正如同將一袋水送給正深處沙漠的旅人，這樣才能讓受惠者銘記這一恩情。”
    幾位汗王、貝伊的臉上都寫滿了不信任，首席書記官卡姆蘭則回護道：“諸位不必如此急迫，陛下自有考量。何時援助的主動權正緊緊地抓在陛下手裏，確認羅姆的城堡遭受韃靼人的攻擊再謹慎地給予援助，就可以確保送出去的彈藥會全落在羅姆人的頭上。”
    “這突如其來的機會，我不想錯過。”易卜拉欣掃視異議者的麵龐，沒人敢與君主對視，都將目光向下偏轉。他接著將目光投向人群當中的等等黨：“你們的擔憂不能說沒有道理，但若是過於謹慎，說不定韃靼人就沒有反抗的勇氣了，扔下一小塊肉就能挑動獵犬反咬主人，這有什麽舍不得的。”
    在決策時一向沒什麽存在感的禁軍統領此時激進道“陛下，無論是誰當汗王，隻要不公然臣服於您，都不可信。臣以為，當下的想法都太保守了，不如利用還扣留在我國的那位韃靼王子，提前備好船隻、人手。待卡法易主就出兵將他架上王位，如此一來，克裏木的韃靼人就不得不臣服於您。“
    “保守派”一出馬，此番頗有“強國風範”的發言不禁讓會客廳內沉默片刻。易卜拉欣不是沒想過利用薩德特，可過去他一直被監禁在伊斯法罕舊城區的城堡地牢內，二人之間都沒有進行過哪怕一次的正式交談，這位俘虜願不願意配合這一計劃可是完全的未知數啊。
    或許更可靠的做法是加強阿斯特拉罕的韃靼人，趁亂讓他們出手把格萊家族的領地全部都兼並了，這樣讓阿斯特拉罕的術赤後裔成功拚回兀魯斯的一塊碎片，不僅其合法性和實力稍有提升，黑海北岸和內高加索也被納入薩法維的勢力範圍之內。
    “哈沙亞爾，現在談這個為時過早，我們還沒爭取到那位貴客的配合。”易卜拉欣暫且擱置了這一提案，他還是想先看看新上位的克裏木汗有沒有與他合作的意願。
    薩法維方麵對明裏·格萊之死還僅是保持觀察、靜觀其變，而奧斯曼高門則考慮得更多，塞利姆想要繼續維係這段宗藩關係。
    如使者所述應該在都拉斯或拉古薩備戰的塞利姆正在托普卡帕宮等待回報，聽取匯報的他敏銳地察覺到作為中介的韃靼人還停留在阿塞拜疆而非與奧斯曼人同行，結合明裏·格萊薨逝的消息，這肯定是在密謀些什麽對他不利的計劃。
    特別是密使報告稱易卜拉欣並沒有放鬆對科斯坦丁尼耶的敵視，若克裏木韃靼人投向伊朗，不僅會被踢出黑海貿易，還給他提供了新的騷擾奧斯曼的手段，瓦拉幾亞和摩爾達維亞受到的威脅大增。
    塞利姆不禁為這些接踵而至、沒完沒了的破事歎氣，不忠官僚他清洗了、普世牧首他安撫了、農民暴動他鎮壓了、布達佩斯向他稱臣納貢、瓦拉幾亞和摩爾達維亞也都敲打了，可還不消停！韃靼人賊心不死，還在覬覦卡法等地！
    在這關鍵時刻，奧斯曼的邊疆必須穩住，若曆代先祖積攢的遺產全在他手裏敗光了，不需要臣下政變，他自己就得自裁謝罪。
    “召大維齊爾和魯米利亞總督過來。”
    待赫塞克紮德·艾哈邁德帕夏和儲君蘇萊曼一到，塞利姆開門見山道：“我的姻親，克裏木的汗在前不久歸真了，韃靼人又恰好出現在阿塞拜疆，我很懷疑他們現在是不是想徹底撇開我們。”
    二人聚精會神地聽著帕迪沙的命令：“先趁葬禮的機會，派遣外交使團前去吊唁並祝賀新君繼位，利用停留在巴赫奇薩萊的時間好好探探韃靼人的口風。不僅要注意新汗的態度，也要注意聯絡傾向我國的政要，最好能找到一位願意與我國合作的王子以做最壞的準備。若背叛的苗頭已經長出來了，那就隻好像祖父那樣斬草除根了。”
    當前的局勢已經很明顯了，並且無論是大維齊爾還是蘇萊曼都無法否認掌控黑海貿易的對奧斯曼的益處，他們對這一計劃沒有什麽異議。當初法提赫蘇丹就是在格萊家族陷入繼位爭端時通過武力扶持明裏·格萊將克裏木汗國納為附庸的，而現在的奧斯曼還沒有衰落到無法幹涉附庸國事務的地步。
    “蘇萊曼，若局勢有變，就由你率軍出征處理克裏木事務。你們回去做好戰備工作，艾哈邁德卿，偵察、滲透羅姆的工作暫且中止，籌措軍需和船隻的工作務必由你親自負責。”
    在塞利姆看來，高門因克裏木的突發變故被迫放棄未來反攻安納托利亞的時機。如今薩法維的力量需四散處理其他事務，特別是幹涉馬格裏布將會激發與拉丁基督教世界的衝突，而科尼亞宮廷統治的合法性尚有欠缺，遜尼派穆斯林和希臘人都對穆拉德這位傀儡蘇丹抱有極大的不滿，迫使坐在火藥桶上發號施令的他將軍力分散各地用於維穩。
    這本該是奧斯曼奪回半島西部沿海地區的良機，可如今的至高國卻沒有同時進行兩場跨海遠征的國力，隻能寄希望於對克裏木的幹涉行動能盡快結束以免徹底錯過窗口期。
    日漸窘迫的局麵不禁讓他懷疑——科斯坦丁尼耶是否有什麽詛咒，征服這座城市的奧斯曼會像拜占庭那樣不幸嗎？他還不想向這塊失土說“永別了，美麗的羅姆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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