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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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村口,楊柏桐掃碼支付了一百元下了車,路兩邊的油菜地正值花期,黃燦燦,美的很不真實,也覺得十分不合時宜,她拉著箱子進了村,看到一個穿著藍色牛仔外套,卡其色褲子的男孩拿著相機對著油菜花拍,時而湊近拍花蕊,時而俯拍,現在正站在路中間拍著遠可能是行李箱的滑輪聲吵到了他,男孩向她看過
    “柏……桐……”男孩猶猶豫豫的說,視線在她臉上辨認
    楊柏桐完全沒見過這個人,但對方既然能叫出自己名字的人,想必認識她,於是也仔細看著他,想著會是
    “真是你啊,我是宋朝暉”
    “宋朝暉?”楊柏桐怎麽可能不認識宋朝暉,那個冬天鼻涕能凍成兩根冰棍的男孩,小時候經常跟在她屁股後邊,看他老實,總對他頤指氣使,有次指揮他偷雞蛋,結果頭從兩扇木門間鑽過去,身子卻卡在外邊,她隻能喊他爸來救他,為此他回家遭到了毒打,他看起來憨憨的,卻不怕蛇蟲,經常捉些奇怪的蟲子養,她雖然怕的要命,但她可以指使他捉弄她討厭的
    “真的是你嗎?”楊柏桐看著這個高出自己一個頭的男人,和她記憶中的那個小孩完全判若兩
    宋朝暉笑著,像似和太陽比著溫度,順手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陪著她往家走著,說道:“有十幾年沒見過你了,聽說你在江海,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
    楊柏桐算算,何止十幾年,她感覺有二十幾年,他們在一起玩的時候,隻有七八歲,她雖然震驚與時間對他外在形象的改變,但臉上卻表現得很淡,連語氣都涼涼的,“我弟下個月十八號結婚,辦完事兒我再”
    “那還有一個月呢,沒事我帶你去山裏”
    楊柏桐想問他做什麽工作,但覺得沒必要多此一舉,隻是看著地上兩個人的斜影不停變化著形
    雖然她沒有問,但宋朝暉格外熱情得說:“我現在常在村子裏,自從農大畢業後,就在林業局上班,咱們村的後山有幾顆古樹,我常去打打驅蟲藥,另外忙忙各村的退耕還林等事”
    楊柏桐撇了他一眼,像似和樹打交道的人,連腰板都和樹一樣筆直,人也有一種挺拔之感,關鍵是精氣神裏似有著天然植物的清
    “我看你弟也有車,怎麽沒讓他去接你?”
    楊柏桐輕歎一口氣,不知道自己的突然回家,會給那些人帶來多大的驚嚇,她看著宋朝暉胸前掛的相機問:“你也是有閑情逸致,我還以為哪個遊客來旅遊”
    宋朝暉笑道:“我喜歡攝影,這些照片是想要投稿”
    “你還真是繼承了你爸的衣”楊柏桐記得他爸活著的時候,就是村裏第一代照相師,每年過年挨家挨戶的拍全家
    宋朝暉笑笑回答:“算是有耳濡目染的成分”
    楊柏桐從他手裏拿回箱子,說:“別送了,馬上到了,我自己回”
    宋朝暉看著她的背影喊:“沒事來串”
    楊柏桐回頭一笑,算是回應了,看著前路,馬上就到家了,路上時不時有幾個老人皺臉望著她,猜著她是誰家的閨女,還有幾個拿著玩具手槍的小孩,看新鮮似的看著她,她也在記憶裏給這些人對著號,大家好像都沒認出來她,而她也認不出來這些新舊人是
    這個村子算是整個縣城比較落後的村子,不像很多新農村都蓋了一排排二層,和別墅似的,雖說也有幾家的院子裝了陽光板,地麵鋪了大理石,外麵蓋了車庫,但大部分家的院牆還是幾十年前的青磚,或者泥牆,家家似乎都養狗,總能聽到某個院子時不時傳來狗吠聲,或者遇到耷拉著腦袋散步的大黃或者小
    她向前望,在前邊充滿曆史感的供銷社遺址前往右拐第三家就是她家,高中畢業後的十二年,她共回家過三次,最近的一次是五年前的春節,那時她已經從活動執行進入了策劃部,她是帶著一種沾沾自喜和驕傲回來的,也可以說她還對這個家抱有一絲期待,可那一次她徹底的寒心了,家人並不會因為她混的多好感到驕傲,而是無止境的剝削,仿佛像是她虧欠了這個家一樣,從此她就不想回來了,生也好死也好,好像和這個家都沒什麽關
    “這不是桐桐嗎?”一個手背在身後,一頭白發的老人叫住她,“剛從你家串門回來,沒聽你媽說你要回來”
    楊柏桐看著眼前這人,冷笑道:“您那麽能掐會算,怎麽沒算準我今天回”
    白發大爺一愣,審視著她,嚴肅道:“這妮子,嘴還是這麽厲害,聽說你還沒說婆家,你這嘴能找到下家嗎?”
    “您還這麽愛替別人操心啊,看這一頭的頭發,都讓你操白了,沒事兒歇著”楊柏桐白了他一眼走了,她從小就討厭這個人,而這個人偏偏總愛去她家,就是他說自己命硬的,這個村子連著左鄰右舍的村子,都叫他聲“卦爺
    卦爺氣呼呼的說:“看你一臉黑氣,沒事多去廟裏燒燒”
    楊柏桐懶得搭理他,繼續往前走,已經能看見家裏從院內冒出的杏樹枝幹,還有大門上的紅春聯,以及兩扇木門上貼著的一對看家護院的門神,分別是關羽和張
    她推開張飛,提著箱子進去了,院裏樹下拴著的大黑狗朝她吠了幾
    趙巧蓮正坐在小板凳在院裏摘著一把野菜,看見她像看到個外星人,她經過幾秒的無所適從後,問道:“我弟呢?”
    趙巧蓮放下手中的野菜說:“你回來幹什麽?”
    楊柏桐預料到了她的態度,把箱子往前拉了拉說:“哪有那麽多為什”
    這時她爸,楊秋平聞聲從屋裏出來,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她說:“你是回來參加你弟婚禮的吧,吃飯沒?”
    趙巧蓮說:“沒看到眼前這一堆野菜,吃哪門子飯,回來的正好,坐下擇菜,要不柏林回來飯還好不”
    楊秋平找了個板凳坐下,並不是幫忙擇一地的香椿芽野菜,而是點起了煙,一邊抽一邊說:“有五年沒回來了”
    趙巧蓮陰陽怪氣的說:“人家現在是江海人,還回這破村子幹”然後盯著她說:“你要不把姓也改”
    楊柏桐打量著和五年前毫無變化的四間正屋,說:“能改早就改”然後問:“我回哪個屋?”
    趙巧蓮說:“你有錢,你了不起,想進哪個屋還問得著”
    楊柏桐閉上嘴,進了最東邊的一間屋,也是自己小時候住的房間,沒想到已經精裝修過,家具都是新的,看來是弟弟的婚房,然後又拉著箱子去了另外一間,她爸,楊秋生站起來說:“你去西邊屋睡”
    楊柏桐拉著箱子去了西邊屋,掀開門簾,一股子塵味鋪麵而來,裏邊堆著不少舊東西,好在有張床,她把箱子放下走出院子,找了個板凳坐下來幫趙巧蓮擇菜,此刻她頭很疼,全身疲乏,但還是擇著香椿芽菜,問道:“柏林媳婦哪裏人?”
    楊秋平一邊抽煙一邊講述著弟弟和弟媳的相遇過程,她大概聽明白了,這位弟媳是他們一手策劃讓弟弟相親的,甚至沒經過弟弟同意,就敲定了婚
    趙巧蓮鄭重囑咐她:“別以為你見過點世麵,就看不起別人,見了麵別難為人家,還有,作為大姑子,你得準備個見麵紅包,別讓人家瞧不”
    楊柏桐很後悔她沒在火上中途跳下離開,她明明給過自己機會,但她還是回來了,她努力的克製和趙巧蓮發生衝突,時刻想把手中的菜摔到地上,但想到弟弟馬上回來吃飯了,還是忍
    菜摘完,趙巧蓮去院裏灶台,把發好的玉米麵放上蒸籠,囑咐她小心添柴和,然後開始洗野菜,切豆腐,楊柏桐感覺像回到了小時候,她雖然經過十多年的城市生活,已經城市化了,但骨子裏對農活的熟練程度一點都沒忘,她知道如何把握火候,如何捅煙灰,如何劈柴,甚至知道怎麽做涼拌的野菜,這個季節,正是村裏吃野菜的時候,有香椿芽,龍麥芽,還有白毫蒲公英,都可以涼拌吃,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小女孩拿著鐮刀漫山遍野找野菜的身影,回來時她可能手綠了,衣服也綠手綠了不要緊,要是衣服綠了,趙巧蓮粗糙如樹皮的手會把她臉和脖子扇的通
    “我回去歇會”楊柏桐感覺頭痛欲裂,或許是因為腦子裏那顆多餘東西的刺激,或者是前天的宿醉沒有徹底恢複,她需要躺會兒,於是回了屋,隨便找了床舊被褥鋪下,和淩亂的雜物一起沉
    屋裏的塵味像似有著某種催眠力,她沒多久就睡著了,又沒多久被院裏的吵鬧聲驚
    “你姐人家在大城市呆慣了,回來一點碰不了農活,這不,現在在裏邊躲”
    “我姐肯定坐了一天的車,累了,她在哪個屋?”
    ……
    楊柏桐剛從床上坐起,一個結實的大小夥子進來,正逆著光在門口和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