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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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柏桐站起來,活動了下發麻的腿說:“我先回村”然後轉身離去,宋朝暉連忙跟上去說:“我騎摩托車來的,我帶”
    楊柏桐回頭對他說:“風這麽涼快,又有月亮,我想一個人走,你不是才來”
    宋朝暉隻能目送她離去,李月則過來說:“哥,我們幼兒園明天放假,你要不待會兒送送美靜”
    宋朝暉看著田美靜眼裏期待的眼神,覺得有些話還是講清楚好,於是上前說:“美靜,我……”
    “行了,你別說了……”田美靜捂住耳朵,過去拉著李月說:“場子裏正在說小品,咱們過去”
    宋朝暉茫然的站在原地,但還是騎著摩托車去追楊柏桐,隻見她雙手環抱在胸前,像似很享受一個人走,他在她腳邊停下,說:“還是一起回去”
    楊柏桐向後望了望說:“你的姑娘們呢?”
    “什麽跟什麽,我會跟她說清楚”
    楊柏桐打發他走,說真的想吹吹
    宋朝暉幹脆從車上下來說:“我陪你一”
    楊柏桐執意讓他先走,說想一個人呆著,宋朝暉隻能緩緩離開,他並沒回村,而是騎著摩托像匹野馬一樣在路上馳騁,一直騎到城裏,覺得身上似乎有什麽東西還沒釋放完,加了油繞著城騎了一圈,又往回騎,回村已經深夜,但他不覺得困,也不覺累,回到家,屋裏漆黑一片,他已經一個人生活多年,但好像今天才體會到什麽是真正的寂寞,他爬到屋頂,看著天上的星光,而眼裏似乎隻看到一個
    她總有一天要走,總會回到她原來的生活秩序裏,而他的生活秩序卻完全被打亂,他覺得很不理智,一個三十歲的人了竟然這麽不理智,可保持理智是為了什麽呢?他從屋頂下來,在院子裏圍著花池轉圈,隨手打了旁邊吊著的沙包,沒有帶手套,他竟然不覺得疼,忽然他又覺得很餓,去廚房開灶給自己煮了兩包方便麵,然後開了瓶啤酒,等吃飽喝足,腦袋發沉才躺在床上睡
    天蒙蒙亮,村子的雞叫成一片,農民們扛著鋤頭去了地裏,等天大亮已經幹完一輪活回來做早飯,楊柏桐睜開眼,聽到院子傳來“沙沙”的聲音,知道束虹已經在掃院子了,她起來,睡眼惺忪的站在院裏,金色的陽光打在她身上,風涼涼潤潤的吹在身上,再有起床氣的人也會瞬間沒了脾氣,看到束虹掃院子,她去熱羊奶,順便燒上一壺開水,當把羊奶端到束虹媽媽麵前,隻見她媽異常憔悴,於是問道:“阿姨,昨天沒睡好?”這幾天束虹晚上陪著她媽睡,沒跟她在中屋
    束虹媽媽笑了笑,像似感謝她給她熱奶,她也不便讓一個說話不方便的人多說話,於是退到院子裏去洗
    今天是表姑下葬的日子,她得親自送她一程,束虹說陪她一起
    她們的早餐有點中西合璧,束虹也喜歡喝咖啡,家裏有不少掛耳咖啡和速溶咖啡還有咖啡液,在她家可以滿足她早上一杯咖啡的需
    水果她們砌成了丁,拿著牙簽叉著吃,早飯是一人一顆土雞蛋,一份肉夾饃,宋朝暉拿來的那些肉,她們燉了一大鍋,炒菜放點,還可以夾饃,現在還有不
    束虹提議:“宋朝暉前些天送的肉還有很多,咱們待會兒順路給他送早餐吧,我再來給他做個拿”
    楊柏桐不太想見宋朝暉,但看到束虹這麽熱情,點點頭笑著說:“那他不得淚”
    於是束虹親自用牛奶和咖啡液做了一杯熱拿鐵,楊柏桐則把饅頭切開往裏麵塞了肉和青辣椒還有幾根鹹菜,怕他一個不夠吃,就做了
    出了門,楊柏桐問:“喪禮完了在午後,你媽一個人在行嗎?”
    束虹說:“沒事,我給我舅媽發微信了,讓她中午來看看,咱們最晚下午三點也回來了,正趕上做”
    她們拿著吃的,端著喝的走在路上,一路上不斷有人問她們去哪裏,她們隻回一個“玩”字,沒多解釋,到了宋朝暉家,發現大門竟然敞開著,院子裏停放著一輛摩托車,還有淩亂一地的鞋和襪子,和楊柏桐上次來完全兩
    “他怎麽不鎖門?還是門被人翹了?”束虹四處張望,並喊了幾聲,進到一樓的正屋,發現桌子上有泡麵還有啤酒,束虹感歎:“這光棍打的連飯都不好好吃”
    “誰啊?”二樓傳來聲音,不到一會兒宋朝暉蓬頭垢麵下來,見到她們馬上驚訝道:“你們怎麽來了?”然後把院子的鞋和襪子收到衛生間,並對著鏡子理了下儀容儀表,出來摸著頭說:“今天啥意思?”
    束虹說:“我們給你送早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以後能起的來就來我家吃,過些天等我買的咖啡豆到了,還有手磨咖啡”
    宋朝暉說:“你們等我下,我洗個”
    楊柏桐連忙說:“我們就給你送個飯,馬上走”說完她和束虹出了院子,而宋朝暉一直目送她們出了巷子
    束虹說:“他是我第一個見到這麽好養花的男人,不知道的以為裏麵住了個花姑子,要我住在這裏非要瘋,我最討厭”
    楊柏桐想起上次去後山,宋朝暉問她們喜歡什麽樹,束虹說喜歡不開花的樹,而宋朝暉又喜歡養花,操心起這倆人到底能不能成,忽然覺得田美靜和宋朝暉更配
    農村發送死人,是個不小的儀式,規格一點不低於嫁娶,楊柏桐和束虹剛進品芳姑姑村子,就聽到嗩呐聲,一般喪禮吹《大出殯》《哭七關》《千張紙》等,讓人一聽就知道是死了人的音樂,楊柏桐細細的聽著,由衷的說:“真好”
    束虹說:“是好聽,農民也有農民的情調,他們拿著板凳看戲,就像咱們在城裏看演唱會和追音樂節,隻是圈子不一樣,你看每次廟會上那些聽《竇娥冤》和聽《孟薑女》聽的流淚的老太太,那也是老文青啊,而且回回去回回哭,咱們村子不少大爺大媽都喜歡聽戲,等過段時間天熱,你看戲台子周邊可熱鬧呢,跳舞的唱歌的拉琴的,難道他們喜歡的這些就不是藝術了嗎?現在的不少年輕人,旅個遊,拍張略帶傷感的照片就自詡文藝青年,他們或許書沒認真讀幾本,根本連文藝都不知道是什麽,隻是裝著文藝的腔調提高自己的逼”
    楊柏桐聽著束虹這番有幾分憤世嫉俗的話,能想明白她為什麽不做新聞了,她剛正不阿,還有些許偏執,可自己不同,她會去迎合和順應,不會為了一些事不關己的事上綱上線,有時候發現自己有些虛偽,可身為策劃師,她上有老板和客戶,下有組員和合作方,她不能不左右逢源,多上十個心一個人若能在你麵前暴露出瑕疵,無所顧忌的表達觀點,或者圖一時口爽,說明把你當信得過的人,她看著束虹,覺得她不失可
    到了靈堂,四處都是穿著白麻孝服的人,每個穿白衣服都是沾親的,楊柏桐在人群中看到趙巧蓮,她連忙拉著束虹躲開,誰知趙巧蓮向她走來,氣勢洶洶的說:“你躲懶都躲到外人家了,你知道你弟弟的婚禮馬上要辦了嗎?都不知道回來幫忙,虧你弟弟還總想著“
    楊柏桐被這樣道德綁架習慣了,殺敵一千還自損八百呢,她不想和她敵對,隻想徹底的無
    這時走過來幾個親戚,過來先把她誇讚一頓,然後趙巧蓮把親戚的誇讚她的話一一反駁,甚至給她安上各種子虛烏有的罪名,楊柏桐把束虹拉到一邊說:“開眼了”
    束虹前幾天已經領略過她媽的風采,對柏桐說:“沒事,這個村子你還有我呢,隻有俗人才活在別人口中,我們不必在意別人怎麽看,就像宋朝暉一樣唾麵自”
    楊柏桐和束虹到了靈堂,一人上了一炷香,隻見幾個嫂子在旁邊吵架,聽了一會兒,是因為這場喪禮的花銷問題,各各哭窮喊不容
    “都說養兒防老,這能防的住嗎?”束虹感
    楊柏桐沒有說話,找了兩張凳子和束虹坐在靈堂旁邊,沒多久儀式開始,孝子們全部匍匐在靈前,女眷則跪在棺材旁邊,由主持人拿著話筒在前邊說,一般主持人都會選村裏比較德高望重的
    先是奏樂,喇叭嗩呐吹成一片,把喪禮的氣氛先搞了起來,也把看熱鬧的人吸引過來,然後由長子念悼詞,悼詞也都是村裏有才華的人根據老人一生總結而來的,一般都會寫的淒涼,楊柏桐覺得不管是多麽有成就的人,別人看起來多麽光鮮亮麗的人,亦或是低賤到塵埃的人,這一生總結起來都特別不容易,都經曆過諸多苦難,大家活一輩子好像都是苦一輩子,悼詞念的越淒,好像詞中人的死並不是一件壞事,反而是解脫,楊柏桐眼眶逐漸濕潤,覺得世人好傻,被老天不斷捉弄著,卻還用一句“好死不如賴活著”給自己寬
    念完悼詞,開始念來吊唁的人,被念到名字的人都要來到靈前上香磕三個大頭,這就不止近親了,像她這樣的遠親也會在列,因為她是女眷所以不會被念到,戴朵白花就行,當聽到柏林的名字,看到弟弟頭戴著白帽,身穿了件白長袍,作為表侄也來磕頭,她的眼睛刷的流下來,束虹眼睛也紅了,一個人活一輩子好像不是為自己而活,好像也並不孤獨,棺材裏的人屍體已經涼透,但世人的眼睛都還熱熱的為他流淚,會在他的靈前磕下大頭,還會為他辦這樣濃重的喪禮,這一生的價值,好像就體現在死後被多少人記著,多少人會在你靈前上香磕頭,這是不是就是存在的意義?
    因為品芳姑姑沒有女兒,專門請了人來哭喪,隻見一位化著妝,披麻戴孝的女人像仙子一樣從遠處悠悠走來,音樂起,女子就開始唱詞,聲音淒婉,詞更是擊人心房,她以女兒的身份來哭,邊唱邊哭,楊柏桐和束虹都看呆了,這個女人隻是個演員,本以為就是演演,但眼淚卻是真的,表情也像真的,讓不少看客都抹起眼
    束虹說:“這樣的人該得奧斯”
    楊柏桐早就哭得不像話,周圍得孝子們也都眼含淚花,一直哭了半個小時候,表演女子在靈前磕了個頭才離
    緊接著孝子們開始釘棺材,然後由抬棺的人抬起,長子抱著照片走到前邊帶路,後邊烏泱泱跟著送行的人,還有民間樂隊吹奏著《大出殯》,楊柏桐和束虹就跟在隊伍的後邊,隻要發喪隊伍經過的人家門口,都燒著一把灰,說是辟
    隊伍一直到了山腳下,此時有些看熱鬧的走累了,就散了,跟著的就隻有親人,楊柏桐和束虹一直跟到墓地,慕底下是個如窖的洞,一夥男人們把棺材放進去,把墳填好,把花圈放到墳上,然後把紙錢和紙房子全都燒了,最後孝子們也磕頭散去,一個亡人將在這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