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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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安邦一個一個的數“一、二、三……”

    十三環。

    《隋書》侯王貴官多服九環帶,惟天子加十三環。

    唐代又減成了九環《中華古今注》唐革隋政,天子用九環帶。

    宋朝時又改成了十三環《宋史·輿服誌》天子冕服,帶博(寬)二寸,素裏,絳純(大紅)其外……金扣,施十三環,貫十二章。

    但同時期的遼與金都是九環,元朝也是九環。

    隋與宋都應火德,都尚紅色,但隋隻傳二世,天子冠帶既便能流傳到元代,也不可能這麽新。

    想來想去,就隻有宋?

    “這裏如果是遼代龍脈,為什麽會用宋朝皇帝冠帶做法器?”

    “可能和朝代無關,用姚玉忠的說法隻要附帶龍氣就行。所以宋、遼、金都有可能……”

    這麽說,好像也有點道理?

    “哪位的?”

    “趙佶!”

    “宋徽宗?”

    何安邦驚了一下,“怎麽判斷的?”

    李定安指了指皮帶的扣頭,“看十二章,‘日’紋!”

    何安邦眯了眯眼睛日紋太陽裏麵站著一隻鳥……

    咦……怎麽是兩隻腳?

    兩足金烏?

    李定安歎了口氣“宋徽宗精力比較旺盛,又比較閑,把北宋的《輿服誌》改的似是而非升龍成了降龍,金烏改為雙足……到南宋趙構時才改了過來。”

    其實就是正事不幹,盡瞎逑折騰。

    北宋硬是被他折騰了個稀巴爛,把自個也弄成了亡國之君。

    下場也不怎麽好靖康之變後,宋徽宗被金人擄至北地囚禁了九年,據說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死後隻蓋了一張草席,匆匆一卷,草草掩埋。

    又七年後,南宋與金議和,屍骨還宋,葬於紹興。

    結果沒幾年,又被楊璉真伽(元代江南釋教都總統)給挖了出來。為破漢人龍脈,不但屍骨被“挫骨揚灰”,就連墓地也被“盡犁為墟”……

    “那這根金帶,應該就是楊璉真伽從永佑陵(趙佶墓)中挖出來的?”

    “不好說,很大可能是靖康之變時金兵從宋朝皇宮裏搶的……之後元滅金,又落到了元兵手裏……”

    還有一種可能說不定就是金兵抓住宋徽宗之後,從他身上扒下來的……

    何安邦下意識的點點頭。

    趙構雖然同樣不靠譜,但沒他爹趙佶這麽荒唐,應該不會把刻有兩足金烏的腰帶葬進祖陵……

    “也算是一級文物,處理仔細點,別氧化了!”

    一群領導麵麵相覷什麽叫“也算是”?

    這可是宋天子“袞冕”冠帶?

    再回憶回憶,李定安之前好像說這樣比較關鍵的“法器”,至少有四件……

    “李老師,剩下的三件是什麽?”

    “如果按照五行八卦來推理,玉衡為囚星,主束縛休囚,法器應為索帶……搖光為破軍,為將,主陣戰殺伐,法器逃不脫刀劍兵器……開陽即武曲,為帥,主號令四方,法器可能是兵符之類。”

    兵器、兵符……再結合“附有龍氣”皇帝的禦刀或禦劍,派兵的虎符?

    幾位領導精神一振,眼中冒起火熱的光這兩種,比金帶更少見。

    李定安適時的潑冷水,“隻是風水陣法,法器內涵的寓意要大過象征意義和實際意義……而所謂的‘附帶龍氣’,並非特指禦用之物,禦賜的也算……所以,剩下的三件,說不定還不如金帶……”

    隻是“說不定”,萬一呢?

    既便是禦賜之物,價值也低不到哪裏……

    領導們的熱情一點都沒減少。

    “李老師,還有一處呢?”

    “在北極位,也就是柱子或金身佛底下,北極為北天之主,主鎮守中央,至於法器……逃不脫印、令之類!”

    王永謙愣了一下“帝璽?”

    李定安斜著眼睛想什麽好事呢,那玩意又不是大白菜?

    按他的估計,陰山之北,也就是主陣陣心,才可能有這一類的東西……

    至於是什麽,挖出來就知道了。

    李定安摘下手套,又給技術員交待了幾句,隨後出了工作區。

    領導們又烏央烏央的跟了出來。

    探工已經將15號劃方的磚層清理完畢,正在用地磁儀探測。

    看圖象,依舊是一口盒子。

    按李定安推測,這個方位埋的應該是兵符。

    姚川很專業,不大的功夫,就把盒子挖了上來。

    依舊是木盒套鐵盒……

    領導們又烏央烏央的進了工作區。

    清理、衝洗、開蓋……當看到東西的真容,眾人頓時恍然令牌?

    果然是兵符?

    與之相比,令牌的品相要稍差一些,顏色黑中顯灰,擺明是銀質。

    形製大體為圓形,四周出闊,上鑄係環,兩側有高浮雕獸頭,有點像龍,但沒有角?

    下連虎麵,虎頜下為祥雲,兩麵有字,分開都認識亻、誌、大、金……

    但合一塊,跟天書沒區別。

    王永謙仔細的瞅了瞅“這是什麽字,遼文?”

    “不是,是完顏阿骨打根據契丹小字創建的金文,又稱女真大字。”

    “金朝的令牌?”

    “對,既是調兵符令,也是郡王令。”

    隻是郡王?

    “誰的?”

    “別急,我正在拚……”

    王永謙歎了口氣李定安這張嘴,真就沒救了?

    他說可能不如金帶有價值,還真就不如金帶?

    既便李定安不提醒這是“郡王令”,他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無角為螭,雖然也屬龍的一種,但離真龍還差著好大的一截。

    當然,價值還是很高的迄今為止,金代令牌隻出現過兩塊,一塊是完顏宗翰(金朝開國重臣)的“秦王令”,另一塊是“大金國兵馬上將軍令”。

    兩塊都是銅牌,都由民間收藏家收藏,從未公開鑒定過,所以別說考證,連真偽都不知道。

    所以,要說這一塊是“絕無僅有”,“天下唯一”,也不算錯。

    但有“宋徽宗金帶”打底,他就有點看不上眼了螭龍令也行,倒是弄塊金的呀?

    領導們倒是興致未減有總比沒有好?

    又等了幾分鍾,李定安才直起腰。

    “拚出來沒有,是什麽?”

    李定扯著嘴角,躊躇了好一陣“諳版勃極烈!”

    勃烈極……這是什麽?

    思忖間,王永謙又愣了一下。

    何安邦和馬獻明眼對眼,好像很驚奇。

    “勃烈極既是身份名稱,也指金朝的政治製度,翻譯成漢語既為‘最高議會’,每代隻有五人,既皇帝、儲君、國相、左國相、右國相……諳版勃極烈既為儲君。

    但有一點,並非世襲,而是挑選上代皇帝先從同輩中挑選儲君,實在挑不出人才,再從下一輩中挑……說直白點,皇位不是傳給兒子,而是弟弟或堂弟,也可以傳給侄子甚至是堂侄……

    金朝前三代也確實是這樣傳的完顏阿骨打把皇位傳給了堂弟完顏晟,完顏晟又傳給了侄子完顏亶……但憋病極大,隱患也極大,傳到第三代就廢除了,改成了父傳子……所以,自金立國,諳版勃極烈隻有兩位完顏晟和完顏杲。

    領導們終於聽懂了“金太宗和金熙宗?”

    李定安點點頭“對,令牌背麵字翻譯過來是‘天輔五年’,這是完顏阿骨打的年號,當時的諳版勃極烈是完顏晟,他“奉詔知國事,總理軍政”,各路上將軍必須有他的符令和文書才能調軍領軍,這一塊估計就是其中之一……”

    哪還需要估計?

    也根本不是李定安所說的“不如徽宗金帶”,結果恰恰相反。

    沒錯,當時的完顏晟隻是儲君,但兩年後繼位,既金太宗。然後先滅遼,再滅北宋,功績與威望直逼完顏阿骨打。

    宋徽宗就是被完顏晟擄至會寧府(金代大都),受盡折磨而死……

    如果就事論事一個聖帝明君,一個亡國之君,無論政績、聲望、影響力,以及能力和作為,完顏晟碾壓趙佶好幾個級別。

    這麽一想,這塊令牌的價值比金帶要高好幾倍……

    王永謙很奇怪“那你呲什麽牙?”

    李定安歎了口氣“皇帝的東西……也太多了點?”

    感覺就像是……掉進了皇帝窩?

    和尚手裏的龍骨可能就是遼代哪位皇帝的,但還未來得及考證,就挖出了宋徽宗的金帶,現在又挖出了金太宗為儲時的調兵符令?

    不用猜,剩下的那兩件也差不到哪裏。

    而這樣的大陣至少還有兩座一座陣挖出四五件,三座陣是多少?

    還有更關鍵的陰山以北才是主陣……李定安敢保證,哪裏絕對有大家夥。

    照這裏來看,可能不止帝璽……

    眾人無語我們嫌少,你卻嫌多?

    連著兩件,價值一件比一件高,領導們的心情可知而知?

    領導滿臉堆笑“李老師,要不先探一探太極位?”

    也對,反正遲早都得挖。

    李定安點點頭“姚組……”

    剛喊兩個字,馬獻明就竄了出去“我去就行……老姚正在挖二十二號劃方,你別打擾他……”

    姚川愣了一下,嘴裏嘟嘟囊囊。

    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運氣很好,沒有埋在銅柱底下,而是肉身佛之前坐過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陣心的原因,埋的不深三層磚以下,夯土隻有二十來公分。

    馬獻明還沒用半個小時。

    技術員的動作更快,幾分鍾的時間就清理了出來。

    還是一塊符牌?

    還好,金的

    呈長方形,陽麵為龍紋和風紋,陰麵為纏枝曼陀羅。

    還有字,陽麵九個,陰麵三個,但依舊不認識。

    李定安瞅了瞅,猝然一頓“天讚帝聖旨金碑?”

    “什麽東西?”

    “遼景宗耶律賢駕崩前,留給皇後蕭綽(蕭燕燕)稱製攝政的金牌,又稱‘遺命’金牌?”

    《遼史》(乾亨)四年秋九月壬子,景宗崩。癸醜,即皇帝位於柩前,時年十二。皇後奉遺詔攝政,詔諭諸道……

    這裏的“詔”,總共有三件一為聖旨,二為龜龍鈕金璽,三為遺命金牌。

    聖旨的具體內容史誌中沒有記載,但金璽和金牌的形製與銘文記的清清楚楚璽為龜鈕,令為矩形。

    如果將金璽和聖旨金牌的內容翻譯成漢字依天命、繼家國,雲佐承。

    幼帝耶律隆緒第一個年號為“天輔”,以及蕭綽死後的諡號“承天太後”,全來自於這裏天命、佐承!

    《金史》中又記載金熙宗攻破遼大都,之後生擒天祚帝(遼末代皇帝),隻找了金璽和聖旨,金牌在天祚帝逃亡過程中弄丟了。

    之後便下落不明。

    但這東西能出現在這裏,基本不可能是假的。

    簡而言之,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

    其它不論,就論影響力遼景宗為大遼中興之主,堪稱英明神武,與大宋十戰九贏。宋太宗趙光義的“高梁河驢車戰神”就是他封的。

    承天太後更是將大遼推向巔峰,打的大宋節節敗退,最後結“澶淵之盟”,逼著大宋稱臣、納貢……

    與完顏晟不好比,但要比宋徽宗,至少高出好幾層樓……

    何安邦雙眼直冒光,“不是下落不明嗎?”

    我哪知道?

    李定安又歎了一口氣這地方,怎麽盡出稀奇古怪的東西?

    不知道哪個皇帝的脊梁骨?

    有可能從宋徽宗身上扒下來的腰帶?

    現在又是一塊大遼蕭太後奉詔稱製的遺命金牌?

    經過手的文物也不算少,但這幾類,李定安真就是第一次見。

    稀奇歸稀奇,但道理他明白這塊金牌既是聖旨,更類比帝璽,用來坐鎮北極中央,沒毛病……

    領導們都比較矜持,沒笑出聲,但眼睛一個比一個亮截止目前,宋、遼、金三朝皇帝算是湊齊了,而且影響力一個比一個的大。

    既便是最不靠譜的徽宗皇帝,也在史書上留了好幾頁。

    換種說法,這地方申建景區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米順東猛呼一口氣“李老師,還有一件!”

    哦對,還有破軍位。

    李定安也比較好奇,又會是哪位皇帝的刀或劍?

    轉著念頭,姚川抱著箱子進了工作區,技師一擁而上。

    前後不到十分鍾,東西被洗的幹幹淨淨,亮亮堂堂。

    一把水晶的小斧頭?

    瞅了瞅,李定安差點一口老血敢不敢再稀罕點?

    何安邦失聲驚呼“拄斧……扯什麽淡?”

    馬獻明也很想這麽說。

    不出意外,這很可能就是宋太祖趙匡胤經常用來敲大臣門牙的那一把。

    司馬光《涑水紀聞》太祖(趙匡胤)彈雀於後園,某臣急事請奏,太祖亟見之,其所奏乃常事耳。上怒,詰其故,對曰“臣以尚急於彈雀?”上愈怒,舉柱斧柄撞其口,墮兩齒……

    《邵氏聞見錄》朝宴,文定就大盤中以手取食,帝(趙匡胤)用拄斧擊其首……

    《資質通鑒》普(宰相趙普)擅增刑名,太祖引柱斧擊折其上齶二齒……

    若是上朝,他就藏在袖子裏,若是下朝,就隨時把玩……可見其喜愛程度?

    《禮記·明堂位》朱幹玉戚,以舞大武……幹既盾,戚既斧,這東西屬正兒八經的禮器。

    但用水晶雕琢,一天到晚拿手裏,動不動敲人門牙的,就隻有趙匡胤。

    所以,其它三件文物加起來,可能都沒這件東西的價值高。

    更關鍵的是,這東西還有個孿生兄弟玉斧。

    宋太祖趙匡胤玉斧一揮,此外非吾所有也……自此大宋與大理劃江而治。

    宋太宗趙光義揮了揮玉斧,燕雲十六州脫離中原王朝三百餘年,任胡騎縱橫……

    宋仁宗趙禎見貴妃收禮,怒問安得此物,遂以柱斧碎之……

    宋徽宗趙舍每命相,猶自擇日,在宣和殿親劄其姓名於小幅紙,緘封垂於玉柱斧子上……

    沒錯,就是北宋皇帝世代相傳,“宋揮玉斧”的中的那把玉斧。

    還有更更關鍵的不止一本筆記體史中記載,燭光斧影中的那把斧,就是這東西……(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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