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榻上對
    魯肅，作為東吳四大都督之一，其與孫權的榻上對，甚至有人拿出來與諸葛亮隆中對相提並論。
    魯肅的才能不用多說，更難能可貴的是，其為人豪爽，做事不拘一格，而且喜好弓馬騎術，頗有任俠之風。
    無論貧富貴賤，魯肅都不依仗身份，能夠真心與人結交。
    魯肅的這點品質，與普通大家族出身的士子不同，反而類似於周琦，頗有任俠之風。
    更為重要的是，魯肅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戰略家，擁有非比尋常的長遠戰略眼光。
    無論是榻上對的割據、擴張、建立帝業，還是聯劉抗曹，都為東吳的建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若非曆史上魯肅重病早夭，呂蒙上位一改魯肅的既定戰略，執意偷襲荊州殺死關羽的話，恐怕魏國也不至於獨大。
    東吳奪取荊州，看似擴張地盤，占了很大便宜，卻也讓曹魏度過了難關，失去了最佳攻占北方的時機。
    如果魯肅在世，或許不會讓孫權偷襲荊州，反而有可能趁著曹魏疲於應付季漢之際，奪回九江、廬江兩郡，而後直取徐州、豫州。
    屆時。
    季漢取關中，東吳攻關東，曹魏就算不被覆滅，也至少要被扒一層皮。
    唯有如此，東吳才有可能繼續北伐。
    自從周瑜、魯肅先後病逝以後，東吳看起來就非常小家子氣，注定一輩子蝸居江東，割據一方。
    如今周琦麾下雖有戲誌才。
    若論臨陣決斷，機謀百變，魯肅遠不如戲誌才這位頂級謀士。
    可是若論製定國家宏觀戰略，戲誌才這方麵卻是有些欠缺，比不上魯肅。
    戰略家與謀士之間，終究還是有些差別。
    有時候，一位優秀的戰略家，完全能夠決定一個勢力的興衰，其重要性甚至遠遠超過一位頂級謀士。
    周琦如今的麾下，正好缺乏戰略家。
    魯肅的到來，無異於為周琦補上了這個短板。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對著陳文說道：“速速帶我去見此人。”
    招賢館門口，魯肅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又想起了飽經戰亂而無比蕭條的徐州，不由微微歎息。
    “對比過後，才知周車騎乃真英雄也。”
    魯肅此前聽到了自己祖母的勸誡，為了家族前途著想，這才準備親自前來揚州考察一番。
    若周琦果有雄主之資，魯肅再舉家遷徙不遲。
    若周琦徒有虛名，魯肅也好另擇明主。
    未曾想。
    魯肅剛剛進入揚州境內，就為周琦的大手筆所震驚，沒想到他居然收攏了如此多的流民。
    要知道。
    如今的徐州官吏，對於流民可謂是避之如蛇蠍，生怕流民聚集多了影響境內治安，恨不能將所有流民全部驅逐。
    卻沒想到，周琦反其道而行，花費了巨大代價招收流民，充實揚州人口。
    僅僅是這份眼光與魄力，都足以讓魯肅感到敬佩。
    他之後更是了解到，周琦與揚州最顯赫的幾大家族聯姻，而且在各地興辦學院，由名士邊讓、陳溫修訂經義，無論學術、農業還是商業，都在揚州蓬勃發展。
    魯肅又在民間四處訪問，想要知道百姓對於周車騎的看法。
    結果卻讓魯肅頗感驚訝，百姓們提到了車騎將軍周琦，幾乎都是一致好評。
    因為自從車騎將軍抵達揚州以後，就開始明令律法，安置流民，招降山賊、水匪，若有冥頑不化者，一律發兵征剿。
    經過了車騎將軍的整治，短短一年時間，揚州境內除了盤踞山中不敢下來的山越以外，普通山賊水匪幾乎被消滅一空。
    本來提心吊膽生活的百姓們，也終於能夠過上了安定的日子。
    魯肅還了解到，車騎將軍大肆發展農業、商業，輕徭薄賦，休養生息，法度嚴明而不嚴酷，還從世家大族借貸了許多錢糧，分給貧困的家庭作為周轉之用。
    分給百姓的錢糧，不收分毫利息，隻需按年交還一部分費用即可。
    看著揚州欣欣向榮的景象，再想起了北方戰亂不休，百姓流離失所的場景，魯肅已經下定決心，要追隨周琦左右。
    不過如今的魯肅，名聲尚且隻局限於本地。
    而且魯氏已經沒落三代，沒有再出什麽高官，如果貿然來投揚州，魯肅也未必會得到重用。
    思來想去。
    魯肅決定將家中糧食全都捐獻出來，以為進身之資。
    他對於自己的才能非常有自信，也相信車騎將軍的眼光，如果能夠以糧食吸引到車騎將軍的注意，自己也會少走許多彎路。
    事實上。
    曆史中的魯肅，就曾經贈送給周瑜三千石糧食，那個時候的周瑜，不過隻是區區居巢縣長。
    不過兩人一見如故，魯肅也認為周瑜未來必成大器，才會如此慷慨。
    他當時向周瑜展示了家中的兩個糧倉，直接將其中一個糧倉裏麵的糧食，全都送給了周瑜。
    現如今。
    車騎將軍周琦的分量，要遠遠超過當初的周瑜，魯肅索性拿出了家中全部存糧，除了族人日常用度以外，餘者全都捐了出來。
    “踏踏踏！”
    就在魯肅一邊感慨，一邊期待車騎將軍召見之時，卻是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轉頭望去，看到了方才招待自己的九江郡都尉丞，正帶著百餘甲士，簇擁著一人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將軍，這便是捐獻了八千石糧草之人！”
    魯肅正準備上前見禮，卻是聽到了陳文的話，當即拱手道：“區區糧草，不成敬意，還請將軍笑納！”
    周琦卻是上前握住了魯肅的雙手，道：“正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如今揚州正缺糧草，先生卻能傾力相助，此等恩情，周琦以及那些前來揚州避難的百姓，必然銘記於心。”
    兩人寒暄畢，周琦當即親自引著魯肅前往州牧府，並且召來許多州中官吏，在府中設宴，向眾人隆重介紹了慷慨捐贈糧草的魯肅。
    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吏，聽說魯肅這個外來者，居然捐獻了如此多糧食，臉上都有些不悅。
    如果說。
    一個外來者，都捐獻了如此多糧草，若是本地的世家大族，沒有什麽表現的話，又怎麽說得過去？
    假如魯肅捐獻的糧食較少，倒也沒什麽，各大家族也不是捐不起。
    可是，魯肅捐的實在太多了，揚州的世家大族雖然富裕，想要捐出這麽多糧食，也絕對會傷筋動骨。
    或許，也隻有那幾個非常顯赫的世家，才會輕易捐出這麽多糧草吧。
    魯肅此舉，無疑將揚州的世家大族架在了火上烤，所以很多人在宴席之中，刻意出言刁難。
    讓眾人沒想到的是，魯肅所學甚廣，雖然尚未及冠，可是對於眾人的刁難，卻都能應對自如。
    有些年輕的士子還不甘心，又討教起了君子六藝的劍術、射術以及騎術。
    未曾想。
    魯肅不僅劍術高超，而且精通騎射之術，哪怕相比起軍中精銳騎兵，騎射之術也不落下風。
    魯肅以一人之力，壓得揚州眾多士子喘不了氣。
    宴席之中，周琦卻隻是笑而不語，靜靜看著眾揚州官吏刁難魯肅，好像也沒有為魯肅說話的意思。
    正是因為周琦的這種態度，才會讓眾多揚州士子，紛紛冒頭。
    等到魯肅大展神威，將所有人風頭都壓下去以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宴席也接近終了。
    “今日宴席，甚是精彩，諸君且各自歸家吧。”
    眾人散去以後，魯肅帶著自己的隨從返回招賢館，途中隨從有些不忿的說道：“主人為車騎將軍捐獻了如此多糧草，宴席之中卻未得半點維護，我真為主人感到不值。”
    魯肅聞言卻是笑道：“此言差矣，車騎將軍若果真不重視於我，又豈會親自前來招賢館相迎？”
    仆從有些奇怪的問道：“既如此，車騎將軍宴席中為何不為主人說話？”
    魯肅道：“若吾所料不差，車騎將軍一方麵是想考校吾之才學，另一方麵也未嚐不想看看，揚州士人的反應。”
    “且安心等待，要不了多久，車騎將軍必會相邀。”
    果不其然。
    是夜，魯肅尚未睡下，就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
    他前去打開房門，卻是看到周琦站在門口，急忙上前行禮：“車騎將軍若有事吩咐，盡管派人前來喚我便是，何勞將軍親自過來？”
    周琦笑道：“先生之才，值得我親自登門。”
    “不知先生可否邀我進屋一敘？”
    魯迅急忙側身，右手虛引，讓周琦進到了屋內。
    招賢館的臥室並不算大，除了那張床套以外，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坐。
    周琦也不見外，脫掉自己的靴子，就跪坐在了床榻之上，而後示意魯肅也上榻。
    魯肅雖然覺得如此做有些不妥，不過他終究性格灑脫，倒也沒有出言拒絕。
    兩人坐定，周琦略作沉吟，而後說道：“今漢室傾危，四方雲擾，吾蒙先帝器重，臨終托孤，委以重任。然董卓亂政，諸侯並起，朝綱不振，百姓流離。吾有匡扶社稷、中興漢室之誌，君可有良策助我？”
    魯肅略作沉吟，而後搖頭道：“自桓靈以來，社稷崩壞，天下紛亂，百姓困苦。”
    “雖帝王以至尊之位，仍不能清平四方，中興漢室。”
    “將軍雖有曠世之才，亦有複興之誌。然大漢積弊已久，如大廈將傾，狂瀾既倒，人心已失，回天乏術也。”
    “肅竊料之，社稷不可扶，漢室不可興也。”
    “腐朽之柱，不可為梁柱也；傾覆之水，不可收於壇也。當今之事，不破不立，望將軍早圖。”
    周琦皺眉看著魯肅，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大膽，初次見麵都敢於這般言語。
    不過很快，周琦就釋然了，問道：“既如此，孤將何去何從？”
    魯肅正色道：“為將軍計，唯有鼎足江東，招兵積糧，以觀天下勢也。”
    “今北方諸侯並立，混戰不休，兩袁並立，早晚必有一戰。”
    “一旦北方大戰起，將軍可自江夏進伐劉表，竟長江所極，據而有之。”
    “取荊州以後，若北方勢弱，則自南陽、九江分兵攻取豫州、徐州，再圖謀關中，然後建號帝王以圖天下，此高祖業也。”
    “取荊州以後，若北方勢強不可圖，則以水軍占據長江、淮河地利，以拒北方強兵，將軍再攻取巴蜀之地，出漢中、得隴西，以圖關中。關中若得，帝業成矣。”
    周琦聞言，沉吟許久，而後斥責道：“孤牧守一方，隻為竭力輔佐漢室，此言非孤所及也。”
    言畢，車騎將軍拂袖而去。
    目送周琦離去以後，魯肅卻是皺眉坐在床榻之上，久久不語。
    “車騎將軍，果真是想興複漢室？”
    來此之前，魯肅研究過車騎將軍過往，發現周琦行事非常有目的性，絕非久居人下之輩。
    如今天下紛亂，諸侯並起，明眼人都能看清楚，大漢氣數已盡。
    如果這個時候，仍舊想著興複漢室，莫說成功的可能性極低。
    就算最後成功了，那麽作為興複漢室的首功之臣周琦，又將何去何從？
    跟隨他打天下的將士，又要何去何從？
    真要到了那個時候，莫說周琦自己，哪怕是對方麾下的將士，恐怕也會受到清算。
    畢竟，功高震主者，若不自立，曆來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若周車騎果真打算興複漢室，也算我此前看錯人了，就此離開揚州吧。”
    周琦作為揚州之主，其誌向關乎整個揚州的生死存亡，也能通過其誌向，看出對方未來成就上限。
    如果到了這個時候，周琦還迂腐的想要興複漢室，未來又能走多遠？
    就在魯肅正在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人的時候，天亮之際，卻見車騎將軍府長史戲誌才親自前來，還帶著周琦的征辟文書。
    “魯肅贈糧有功，兼文武兼備，甚得孤心，特征辟其為揚州別駕從事。”
    這封征辟文書，直接讓魯肅吃了一顆定心丸。
    如果周琦果然決心興複漢室，聽到魯肅昨日的忤逆之言以後，絕對不會再重用對方。
    可是今日，周琦征辟魯肅為揚州別駕，已經說明了對方心意。
    魯肅對著戲誌才深深一拜，道：“多謝使君賞識，肅絕不辜負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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