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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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汗沿著額頭緩緩滑落,李泰緣猛地睜開了眼。
    透過車窗,被層層疊疊樹葉過濾的陽光變為淡圓輕曳的光暈,柔軟的印照在他的臉上。
    溫暖的陽光、炙熱的溫度驅散了夢裏的黑暗與刺骨的陰寒。
    大巴依舊顛簸,車內充斥著乘客的歡聲笑語,身旁的賀煒燦正在閉目養神。李泰緣坐起身,看了眼自己完好無損的身體,大腦還有些空白。
    他怔怔的看著周圍,似乎剛才的經曆,僅僅是一場無緣由的詭異噩夢罷了。
    李泰緣擦了擦額間的汗珠,心髒狂跳,呼吸粗重了不少。
    平日裏,自己的內心很少出現情緒波動,更別說隻是做了場噩夢。
    他不是沒見過比夢境中更可怕的場景。可剛剛所感受到的疼痛仿佛浸入靈魂,讓他感覺無力、寒冷,如同身臨其境般鮮明和真實。
    這種感覺在李泰緣成長的二十幾年來還從未體驗過。他覺得十分新奇,竟像是從靈魂深處共情了夢中那個受害者的情緒。
    難道這就是人們口中所謂的“恐懼”與“絕望”?
    李泰緣摸著狂跳的心髒,愈發變得激動了起來。
    回想起夢裏的細節,他趕緊掏出手機,畫出了那些黑衣人麵具上類似眼睛的圖騰形狀。
    他查了不少資料,但網上並沒有相關信息,加上山裏信號不好,刷新斷斷續續,搜了半天也沒有任何收獲。
    李泰緣揉了揉酸澀脹痛的眼睛,轉而望向窗外,想借此緩解一下不適感。
    可就是這不經意的一瞥,卻令他徹底精神了:在左右兩側的林蔭間,竟密密麻麻浮現出上百個透明的身影。
    這些“人”的衣著與當下時代有著明顯的不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清一色衣衫襤褸,滿身鮮血,擁擠的站在一起。
    有的神情麻木呆滯,拖著下垂的內髒在路邊不斷徘徊;有的脖頸處隻剩一層皮肉連接著,整個人佇立在原地,眼珠隨著巴士的前行,緩緩移動到了眼眶的極限,慘白的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還有鬼魂匍匐在路中間,任由車輪從自己僅剩的半截身子上碾過。
    一個穿著灰色破舊麻衣的遊魂從旁邊的林子裏穿了出來,加速衝向了路中間,與正在急行的巴士撞了個正著。
    由於離得太近了,男人那張蒼白腫脹的臉都被擠在了玻璃上,五官夾雜著粘稠的血液,被壓成了平麵。他那血肉模糊的臉與李泰緣四目相望,男人咧著嘴巴,笑得無比悚然。
    當然,比起夢中所見,這恐怖的一幕簡直像個笑話,並沒有對李泰緣造成什麽衝擊。
    他打了個嗬欠,並不在乎窗外的景象,轉而望向了遠方的深山。
    然而在鎖定了某個方向後,李泰緣漆黑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位於西邊一座尤為高聳、被霧靄環繞的山頂之上,竟隱約彌漫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這種氣息與鬼魂一樣,並非普通人的肉眼所能捕捉。
    它如同流動的黑色液體,自山頂傾泄而下,濃厚的霧海吞沒了那座山以及附近的森林,還有些許霧瘴隱隱飄至此處。但凡被這片黑霧籠罩的地方,都能看見綽綽鬼影。
    眼看那男鬼還在窗戶邊朝自己齜牙咧嘴,李泰緣麵無表情的拉上窗簾,又靠回座位,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
    他心中暗自驚歎,沒想到這山中怨氣之重,竟讓自己都受到了影響。
    看來剛剛在夢中所看到的場景,應該與那座山有很大的關係。
    賀煒燦被身邊的動響驚醒,他打了個嗬欠,看了眼窗外的夕陽,邊揉眼睛邊詢問對方為什麽要拉窗簾。
    “沒事。”
    李泰緣岔開了話題,隨意編了個理由:“對了,俗話說:山多必有怪,林峻必有精。建在這深山老林,不知道你們村子有沒有出過什麽怪事?”
    不出所料,被自己這麽一詐,賀煒燦果然變了臉色。他猶豫了片刻,這才開口道:
    “這個世上總有些科學解釋不清的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對了李哥,有些事情我想先說在前頭:我們那邊的人比較迷信,又十分排外,平時不怎麽歡迎遊客到訪。村裏還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規矩,如果碰到令你不快的事,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沒關係,入鄉隨俗嘛。放心,我不會做出什麽逾矩的行為的。”
    李泰緣把玩著左手的戒指,隨口問道:“你那村子是怎麽個迷信法?我要配合做點啥不?”
    “也沒什麽,大致就是晚上九點後不能出門、天黑後不能上山。因為我們這裏每年雨季一到,都有人無故暴斃。本地人都說,這一帶是凶地,特別不吉利。”
    賀煒燦苦笑了一下,自顧自解釋了起來:
    “聽說一百年多前這裏匪徒橫行,他們燒殺搶劫、無惡不作。後來政府要建設新農村,上山開荒後才發現山裏所有的村子早已變成了亂墳崗,地下埋的都是過去人的屍骨。
    按說遇到這種事,應該另擇他地,但這四周都是山,隻有這幾處地方最適合。”
    “於是大家隻能推了墳,把那些屍骨全部胡亂丟到了山崖下,在原址重新修葺了村莊。可幾個村子建成後,就一直怪事不斷,總有村民無故喪命,卻怎麽也查不出死因。”
    李泰緣不以為意的應了一聲,心想難怪玉河村種出來的果子汲滿了怨氣。
    此地風水奇特,四麵環山形成合圍之勢。
    逝者屍骨被掘曝屍荒野,怨氣聚而不散,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聚陰之地;連這些遊魂野鬼都能在白天出來晃悠了。
    “後來呢?”
    李泰緣觀察了半天,發現這些鬼魂全然不似自己之前在任務中遇到的那些怨氣衝天,也沒有傷害人的意圖,大多隻是無意義的重複著一些刻板行為,不由感到十分奇怪。
    這種地方從風水上來看就極為陰邪,根本不適合居住,長久以來不鬧人命才怪。
    可當地旅遊業如此發達,上山遊玩的旅客絡繹不絕,很明顯是有什麽力量壓製住了這些厲鬼的怨氣。
    而李泰緣的疑慮,很快便在賀煒燦那裏得到了解釋。
    根據曆史記載,自百年前,幽渺山一帶就遍布瘴氣霧靄,時常有人見到山精鬼魅出沒。後來有個姓白的大宗族帶著族人逃荒至山中,建立了一個叫聖泉村的部落。
    相傳白氏乃上古巫族後裔,習祝由之術,能通陰陽、鎮鬼神。而自從白家到來後,關於山裏鬧鬼的傳聞竟真的漸漸消失了。
    往後的幾十年裏,山腳下也建立了幾處村莊。
    一直以來,聖泉村與山下的村莊雖無接觸,但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互不幹涉。
    直到清末時期動蕩,流寇山匪屠村,再往後改革開放後建立新農村,導致山中怨氣再次被攪動;自那以後邪門的怪事層出不窮,尤其是雨季,總有村民暴斃。
    一時間,所有村子裏人心惶惶,不少人都鬧著要搬走。
    幾個村的村長知道白氏一族有驅邪化災的本領,無奈之下隻能聯合起來,親自上門尋求白家的幫助。
    聖泉村族長向幾個村子提出了某個條件,在交易達成後,才秘密進行了某種儀式,再次平息了災禍。
    雖然不清楚聖泉村究竟采取了何種手段,但在他們的庇護下,幾個村子再也沒怎麽鬧過鬼,山下的村民過上了安穩日子,就連當地的旅遊業也漸漸有了起色。
    按說大家應該把白氏一族當作神明感恩戴德,可奇怪的是,每每說起關於聖泉村的事,老一輩人無不談虎色變,閉口不提。
    說到這裏,賀煒燦停頓了幾秒,補充道:原因在於,傳說中,聖泉村采用的儀式是以活人為祭,用生魂來化解鬼神的怨氣。
    甚至有流言說時至今日,每隔二十五年中元祭典,聖泉村還會用這種殘忍的儀式來鎮壓山中亡靈。
    不過,一直以來雖然議論紛紛,但從未有人敢去幹涉此事,就連當地政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聖泉村?在哪?”
    李泰緣表麵上波瀾不驚,腦海中卻第一時間想起了剛才的詭異夢境。
    “喏,就在對麵的山上。”
    不出意外,賀煒燦所指的,正是李泰緣眼中那座彌漫著詭異氣息的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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