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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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偌大的永樂觀坐落於郊區外的一片竹林附近,聽人說它始建於唐末五代時期,距今已有上千年曆史。
    隻可惜原先的建築在幾十年前的文化運動中全毀無存,又經曆了一次重修,氣勢不複從前。
    整個道觀裏冷冷清清,大殿外的香爐裏不見半點煙火,殿前殿外沒有半個香客人影。
    張鬆清等人上門的時候,監院正帶著幾個小道士在廚房吃飯。
    這時候張鬆清心裏泛起了嘀咕,也不知那傳說中的高人是否靠譜。
    監院是個上了歲數的老道,雖年近耆艾卻依舊精神抖擻,一張方臉甚是正氣淩然。
    聽張鬆清說完後他也不含糊,當即撂下筷子披上黃色道袍,喊上兩個道童帶著法器,一行人風塵仆仆趕回了村。
    發生了昨晚那樣的事情,如今除了那幾個孩子的父母,其他村民根本不敢靠近後山。
    在張鬆清等人的引領下,老道士帶著徒弟先去了破廟。
    雖是冬天,但正午時分,穿著大厚襖子、爬了一路山的眾人都出了不少汗。可一靠近那作破廟,大家卻紛紛打起了寒顫。
    那廟附近格外的陰冷,四周牆體的牆皮早已掉落,露出了裏麵青灰的石壁。地上的磚縫中生長出了不少茂密的雜草,厚厚的枯葉鋪麵了地麵,踩上去嘎吱作響。
    大門並沒有上鎖,隻是虛掩著。被風一吹,門框哢哢作響,來回擺動,整個建築透露著股詭譎森然的寒意。
    老道從弟子手裏接過三炷燃香,口中念念有詞,不緊不慢跨過了門檻。
    一進門,眾人便感感覺迎麵吹來了陣陰惻惻的寒風。廟裏空空如也,而大殿的中央也沒有孩子們所描述的恐怖神像。
    老道手持香燭,圍著大殿走了一圈,很快便在門檻附近的石板上發現了一對奇怪的足跡:這雙腳右腳的大拇指長在最右側,左腳拇指則在最左側,與尋常人完全是相反的。
    那串奇怪的腳印一路延伸到了塔林,老道跟著找了過去,竟意外發現了賀煒燦遺失的外套。
    衣服孤零零的蓋在一座破舊的石塔上,表麵印著許多血手印。這些手印也和地上的足跡一樣,與正常人的身體構造呈鏡像,看上去尤為滲人。
    見此情形,那道士眉頭一緊,脫口而出一句“不妙”。
    老道說,風水學中有個“五不葬”的說法,五種山巒生氣不聚,居住或者下葬視為大凶之形。
    這五種山,分別為:童山、斷山、石山、獨山和過山。
    其中石山乃結穴之地,不可危岩崢嶸,怪石突怒,地多惡氣;且古語有雲:不葬粗頑塊石、不葬神前廟後,不葬山崗繚亂,不葬風水悲愁。
    可眼前這處塔林,竟是將這些忌諱都犯了個遍。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和那些江湖術士不一樣,這次張鬆清請來的道士明顯是真本事的。
    他一眼便道破了塔林背後的玄機,厲聲質問張鬆清為何不好好修葺古寺、請人在此地做法超度亡魂;反而選擇用封鎖禁地這樣的方式掩耳盜鈴。
    擔心自家孩子出事,幾個家長急赤白臉,紛紛圍了上來,非要張鬆清交代個明白。
    張鬆清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看實在無法遮掩,這才無奈說出了四十多年前的事情。
    前一任老村長早已去世,在他們那個年代,思想解放運動正盛。
    秉持著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宗旨,但凡寺廟道觀,清一色都要破壞拆除。就連他們推平廢廟,也是受到了上頭的指派。
    除了位於深山老林裏的那個聖泉村,身處當年那個時代背景下,就算知道廢廟跟塔林有問題,誰都不敢搞這些迷信活動。眼看村子裏接二連三鬧出人命,老村長沒辦法,這才出此下策。
    老道士聽後連連搖頭,大概是想起了什麽往事,長歎一聲後便也不再追責了。
    說起那座廢廟原本供奉的神像,老道解釋,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負責在人間渡人,而大行大願的地藏王菩薩則在陰間渡鬼。以前的村子之所以會修建那座廟宇供奉鬼仙之首地藏王菩薩,為的就是超度塔林裏的怨氣。
    也是在這個時候,賀煒燦的父母才知道村裏的禁地塔林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老道雲,自古以來,生女被視為貧窮的根源。殘害女嬰的惡習古已有之,戰國末期民間即有"產男則相賀,產女則殺之"的說法。元代《鄭氏規範》中稱:"世人生女,往往多淹殺"。
    民間溺女的原因不止貧困,更有迷信"溺女以求男",即溺死頭胎女嬰,以利於下胎生子。
    有些父母為了下胎生兒子,會用異常惡毒的方法殺死女兒。有的燒開沸水,把女兒活活燙死;有的把女兒扔進糞桶,在髒汙中耗盡生命;有的將女兒埋在馬路或門檻下麵,讓成千上萬的人踐踏屍骨。
    這樣做一來是為了令那些死去的女嬰永世不得超生,不會化鬼害人;二來用如此惡毒的手法將她們殺死,為的就是讓女嬰的“靈魂”恐懼,不再回來投胎。
    有人無法麵對良心的譴責,為了有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久而久之,便出現了“棄嬰塔”這個恐怖而殘忍的地方。
    棄嬰塔大多位於荒山之中,塔高約半米,塔身用石頭和木樁堆砌而成,塔的周邊會留下幾個小孔,與古代飼養鴿子的鴿舍相似。
    這個名字聽著就透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而這所謂的塔中也確實住著上萬沒有見過世界的亡靈。
    因為此塔的主要用途,是用來扔棄剛出生的女嬰。
    生下女嬰後,父母會把她們丟到塔中,讓女嬰自生自滅。那些父母這麽做,隻想著減輕內心的罪惡感。但實際上,棄嬰塔中的蛇鼠蟲蟻往往會讓孩子更加痛苦;她們的哭聲吸引來山中野獸,身體任由其啃食,死狀慘不忍睹。
    惡鬼尚可有幽怨之人,可那些死去的女嬰,甚至都不知道該去恨誰。
    聽到這裏,在場眾人臉色皆是一變。那些孩子從塔裏掏出來的哪裏是什麽石頭,分明是死去嬰孩殘缺的骸骨!
    好在這些小鬼心性單純,並無惡意,隻會調皮搗蛋。因為她們太孤獨寂寞了,又投不了胎,沒人陪自己玩,所以昨晚遇到賀煒燦一行人,才會現身加入其中。
    不過,鬼童頂多嚇唬嚇唬人,所以趙剛那群孩子隻受了驚嚇,身體並無大礙;但賀煒燦三人就不一樣了。
    老道士說,他們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為昨天晚上在廟裏衝撞了成精的邪祟。
    常人以為寺廟有神明庇佑,卻不知佛法慈悲,普度眾生。佛門往者不追,對六道眾生來者不拒。而山精鬼魅,也是這六道眾生之一。比起塔林,廢廟的陰氣反而更重,吸引來的也都是些至陰至邪之物。
    由於陰陽相互對立的關係,隻有那些來自陰間的東西才會倒著拜神。而根據趙剛等人的描述,昨晚女人口中喊的話顛倒過來,便是“我要還陽”。
    三個孩子裏,屬地瓜的情況最為糟糕。他被邪祟奪了陽氣,丟了三魂七魄中的地魂。若是招不回來,輕則癡傻,重則喪命。
    幾家父母當即變了臉色,六神無主的詢問道士該怎麽辦。
    老道拈著胡須沉思片刻,先是命道童燒了賀煒燦的外套,隨後對張鬆清說,自己需在後山開壇做法,一來替孩子們招魂,二來超度那些怨靈邪祟。
    做完法事後,老道叮囑幾戶人家,孩子們遇到的災煞為七陰災,第八天是轉折點。如果能在第八天醒來,那孩子們便無生命危險,否則將無力回天。
    這場法事持續了足足七日,直到三個孩子轉醒。
    事後,那老道私下找了賀煒燦的父母,語重心長的說,自己看了賀煒燦的生辰,發現他八字帶煞,命中注定會遇上三次凶劫。
    除夕是除了中元節外另一個鬼門大開的日子。年三十夜裏,孩子們在廟裏遇到的邪祟本想找替身還陽,若非賀煒燦機靈,恐怕地瓜早就交代在那了。
    也正因為此,賀煒燦得罪了那邪祟,又不巧在塔林裏留下了帶有自身氣息的衣物。那件血衣足以證明,他已經被陰物記掛上了。
    長此以往,若是繼續留在村中生活,難免會遭到報複。如果條件允許,等賀煒燦身體好後,務必將他送離玉河村。
    臨走前,老道還給了賀玲、賀煒燦姐弟一人一條吊墜,說是能保平安,讓兩個孩子隨身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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